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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虽然病着,但是他脑子还很聪明。”何城指着脑袋,无奈道,“而且,脾气还是那么差。”
“不会拆穿,他也不笨。”我郑重道,“我应该早这样想到了。”
“他要是不病得这么重,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见到他的。”何城指的是飞机航班和海关。
“我现在还不能去看他吗?”
“明天吧。”何城拒绝道,“他现在的样子……明天可能会好一些。”
第六十九章 不能放手
连着几天,何城都不愿让我靠近何倾的病房,他是怕,怕我见到何倾的一刹那,会难受。
直到被我央求得不耐烦了,才允许我跟着护工一道去。
由护工领着我走进何倾的卧室,在那之前,我被要求净手,换衣,不好带一点病菌进去。
“Mark的病情不太稳定。”护工帮我打开门,“若是这些天再不醒过来,就很难有醒来的机会了。”何倾已经昏迷了一个礼拜。
卧室暂时改成了病房,何倾安静地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头上套着白色的布套,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形成两道阴影,如同蝴蝶扑闪着翅膀,在光下透过反射,沉静安详,他高挺的鼻子均匀地呼吸着,嘴唇紧抿,天蓝色的睡衣,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何倾,即便是在车祸之后,他也未变地这般苍白,这般无助,一时之间,千思万绪,莫不心寒。
何倾本就心淡,万事看得超然,不会去争,也不会去抢,这是他的一份矜贵,他只是守着一份执着与倔强走下去,这样的性情使得本就病重的他更加单薄,似乎已不留恋世间的一切了一般。
我坐在他的床边,细细摸着他的眉毛,眼睛,脸颊,鼻子,嘴唇,一遍一遍,指腹是他脸颊的温度,冷冷的,却又是细腻的。
他的睫毛动了动,我紧张的对着护工说道:“他怎么了?”
护工一直在旁边看着,答道:“是本能反应,可能在潜意识里知道是你。”
我有些欣喜地握住何倾冰冷的手:“何倾,是我。你一定得睁开眼看看我的。”
何倾没有意识,睫毛也没有动过,这似乎成了孤注一掷。
护工调试了一下点滴的快慢,似乎也有些遗憾:“这么年轻,就成这样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希望你保重,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点点头,鼻子一酸,便用手擦了擦眼睛:“我知道,谢谢。”
等到只剩下我同何倾两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我才地嗅了嗅鼻子,泪水肆意地滑落在脸颊上,忽又想到,何倾说过我哭起来很难看,我用手指擦了擦眼角与脸颊,却怎么也挤不出笑脸,有些哽咽道:“我用力不哭的,可是眼睛好像不是我的一样,这水止也止不住。”
躺在病床上的何倾没有回答,也没有用惯有的语气嘲笑我,他那么安静地躺着,就像一个乖小孩一样,不哭不闹。
“你别以为不醒过来,就能看不见我。”
“我跟你说,我才不稀罕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我声明,我就没死乞白赖跑过来。”
依旧没有回答,没有任何的,哪怕是一点的希望给我。
“死何倾,你以为我稀罕你哪。”
“我过来,不过是要你看看我未来的好人家的。”
“你不是让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吗?”
“借你的吉言,我找着了,他叫周宁宇。”
“你是不是嫉妒他?嫉妒他也没办法,人家就是比你帅。”
“你要是生气,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比较比较。”
“我就知道你小心眼,你就是不睁开来,对吧。”
我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到病床上,蔓延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周。
“我就知道,你不止嫉妒,你还小心眼。”
“你不是说要送我结婚大礼的吗?你不能闭着眼就赖掉的。”
我伸手握住何倾的手,拉着他。
“你给我起来……”
“小气鬼,我不就是要你送我个10克拉的结婚钻石而已嘛。”
“你知道的,我们两个都是当老师的,没什么钱,戒指一定得你买,不然,我要是结不成婚,就你负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公司都要上市了,怎么会没有钱呢。”
“何倾,你就算要赶我回去,也得睁开眼亲自赶我回去。”
何倾依旧那样躺着,连姿势都没有变换。
他给我煮饭,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他在日日夜夜里,对我说,轻轻,我爱你。
我生病的时候,他会陪着我,直到我能生龙活虎地和他斗嘴。
我去公园骑车的时候,他会叮嘱我小心一些,还得在一个小时后就要打个电话给他报平安,就算那时候他正在和同事商讨重要的会议问题。
他不能回家,要辛苦加班的时候,就会打电话告诉我,让我不要等他。
我忘记吃晚餐的时候,他就会很生气地责备我,然后去厨房煮面给我,即使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他会在很晚回家的时候,悄悄地亲亲我的额头,然后帮我盖好被子。
他会在上班之前叮嘱我不要去碰厨房的天然气管,他知道,我天生不是一个下得了厨房的女人。
他会毫不给我面子地实话实说,即使我问他,电视上那个那个明星和我比,到底谁漂亮。但总在我为这件事生气闹小情绪的时候告诉我,我那样的最好。
他会在我出差错的第一时间帮我补救,然后生气地对我说:“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可是,
他生病的时候,让我离开。
他遭到挫折的时候,不让我知道。
他不吃饭胃痛的时候,只是笑着对我说,一会就好,别担心。
他把所有好的留给我,然后自己去面对一切糟糕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说,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静静地靠着何倾,正如在午后的婺源,我靠在他旁边,他静静地拿着画笔描绘白墙黛瓦或者碧溪清流,我就会出神地看着他。
我在旁边睡了很久,坐了很久,可是,依旧没有等到何倾的醒来,直到李医生走进来,对何倾做了一大番检查,我静静呆在旁边,看着何倾毫无生气的脸色。
曾经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此时却如同木偶一样。
然后李医生很无奈地宣布,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我从没见过,那么一个走过风风雨雨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听到自己儿子被宣判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而何城便如同石头一般,沉默不语。
我紧紧拉住李医生的袖子,害怕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会失去意义:“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他还没祝福我,他还没有看着我嫁给好人家,他还没兑现送我一份大礼的诺言,他什么都没做,我不能让他那么放手。
第七十章 意外之中的故事
是昏黄的黑暗与无尽的痛苦编织起的一张黑夜大网,裹卷着无数的悲怆,如同一道闪电一样,在灰烬中以怀抱的姿势站立,我亦有无尽的悲伤,同何倾此时的昏迷一般,无言痛苦。
时钟转过十一时,众人仍未眠,何倾仍未醒。
李医生再次做了一番调查,却被何倾突然的一声闷哼警醒,紧接着,心电图开始不稳定,越来越平坦,随即我们便被一群护士赶出门外,接着几个医生匆匆赶了过来。
我的心突然一跳,不敢呼吸,有些惊恐地看着此时的变动,我从未想过,生命是如此脆弱地东西,而奇迹又是那般渺小,我们亦是如此卑微,无能为力。
一个护士开门出来:“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随即又关上了门,只剩下一片安静,如同死神降临一般,众人都开始局促不安,紧接着,何倾的姑姑,奶奶,爷爷,还有一帮的同事合作伙伴也都赶到了,大家都在等待死神的宣判,是死寂的,无助的,惊恐的,无望的。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处,全身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喘息,这种黑暗包围的感受,让我难以承受,我时时刻刻在想,若是何倾醒不过来,我的生命即也是死亡了,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这般如此。当人真正恐惧而无能为力的时候,任何感官都是无用的,无法哭泣,无法大笑,无法听到周围一切的声音。我害怕这种感受,它让我生不如死。
“轻轻,你怎么了,还不进去?”我被周宁宇的声音回过神来,他本是陪我来演戏的,现在却怎么也用不找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何倾他醒了?”
周宁宇摇摇头:“护士让你进去。”
我跌跌撞撞跑进房间,便看到何倾带着氧气罩,呼吸困难,他看到我,嘴角艰难地划过一笑,却倾国倾城。医生护士很自觉地靠后,让我能贴近他的床边。
我握住何倾的手,嘴角也弯起:“何倾,你醒了。”眼泪却愣是流了下来,掉到床单上,随即化开。
何倾点点头,不说话,好看的眉眼弯起,说不出的味道,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我也笑着,任眼泪如同未断线的水流一般滴落,我看着他,他亦怜惜地看着我,一时我有那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无言以对。
何倾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为我拭泪,我双手覆上他瘦削的手骨,感受他的温度,那一刻,竟有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我笑着:“何倾,我爱你。”慢慢重复着字眼,一遍又一遍在心头划开。
何倾看懂了我的唇形,说道:“IchLeiberDich。”
我重重地点头,却已有哭腔:“你要好好的。”
何倾看着我,墨色的眼睛中倒映着我的样子:“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使劲摇头:“何倾,你不能的,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何倾打断我的话,声音也渐渐减弱:“周宁宇会是个不错的人。”
我惊讶,听力下降的他在昏迷中居然能听到我说的话,我看到他的眼睛就要闭上,急忙紧紧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不,不要,周宁宇不是,江谨瑞不是,只有你是,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何倾,你……”
我睁开眼,只剩无尽的黑暗和自己的喘息声,打开地灯,去厨房的冰箱里找水喝,又是这样的梦,一遍一遍,不断重复着,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客厅墙上的钟滴答作响,这不知道是多少个相同的夜晚,相同的梦,相同的记忆,半夜一点,我,一个人,独自醒着。
蜷缩在沙发里,打开电视,不知道里面在播报着什么,又或者放着什么泡沫剧,茶几上放着安眠药,我又吞了一粒,打算再睡一会,明天还要开教研会议,准确的说,应该是今天。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吞安眠药了,最多的一次是一下子吞了五十粒,那时候,感觉轻松了很多,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以为再也不用这么累了,但是,当我睁开眼看到我妈眼眶红红的时候,我就知道,活过来了,我妈总是叹息:“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寻死觅活的。”
我笑着,却也不答话,后来,我妈索性让江谨瑞天天进了我的房子,看着我,以防我再做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但是,他不知道,想死的人,再怎么看着,也是会有办法的。
后来,在厨房里拿着菜刀的时候,我又仔细地在手腕上割过一条很美很深的花纹,如同嗜血的鬼花一般,躺在厨房间地板上的时候,我在想,这地板真冷,早知道躺回床上去的,但早已没了力气走回卧室。
但是,随即便是江谨瑞推门进来的声音,一切,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又是我妈,不过这次,她眼眶没红,也没有江化在一旁安慰,她给了我一个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她恨恨地说:“陆轻轻,你再给我死一次看看,我就跟着你陪葬。”
声音很坚定,很毒辣,让我想到了花无缺的大师傅,我在想,我可不是花无缺之类的人,所以不会和花无缺一样一意孤行,而是再也不敢跟我的命来开玩笑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我妈的命。
但是,我又找到了新的玩意,天天去酒吧灌醉,这是一种不错的体验,特别是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就看到何倾坐在我旁边,那样真实,那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
可是,江谨瑞却开始带我去各种演讲场所,或者是培训班,什么成功学,什么“做最好的自己”,总之,只要一到会场,就会看到某个非常有名的企业家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江谨瑞还会在一旁教育我:“你看,人生有很多机遇,面对这些大师,你那些小儿女情长的事情算得了什么?我们要看到世界,看到未来,为了我们未来更加精彩的人生而奋斗。”反正是“成功”,“学习”云云。
时间一久,我便开始逃脱江谨瑞这种灌输,但随即,他又找到新的方法,只要是他要出差的时候,便会带着我一起,看着大江黄河,或者日落西山,他就会无限感慨:“你看,轻轻,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多么宽广美丽,我们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
奇怪的是,就算在路上看到行乞的人,他也会抓住不放,一阵感慨:“你看,有些人在为温饱作斗争,而你,居然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样一来,我到不愿同江谨瑞一道了。
第七十一章 若非死别,绝不生离(一)
我进行规律惯例的心理治疗,于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