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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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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家明也受够他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冷冷讽刺,“小子,你以为商场是什么,空口白脸别人就卖你面子?幼稚加无知!”
“最起码我知道一个男人该做什么。”勒拾旧被说中软肋,握紧了拳头。
“男人?”勒家明有意无意往他身下瞄了瞄,“小男孩,现实世界我们都当有自知之明。”
“都住口,男人吵架最是没脸没皮,你们自喻高贵人士,怎的就在病房吵起来了?”是勒亲贤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两人双双闭口,看勒亲贤的面色并不太好,不知刚才被他听去多少,一时心中都有了忌讳。
言欢醒来的时候便见勒亲贤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她只觉喉咙发干,挣扎着要坐起来。
勒亲贤替她加了靠垫,帮她拿水,又坐了回去。
言欢隐隐听到他说了两个字,“狷介。”她抬头去看他,因为勒亲贤背对着光,原本直挺的腰板已略显佝偻,她只觉他瞬间老了十岁。
“你可有喜欢的对象?那么多世家子弟,没有一个能入眼?”勒亲贤叹一口气开口。
言欢已经明白了许多,“我答应拾旧他成年之前不考虑这件事情,现在他已成年,我是该为自己打算。”
“你喜欢小旧?”勒亲贤语气并不肯定,将往事串联起来,也觉两人过于亲密。
言欢调整好表情,“我一直当他是孩子或者弟弟,我答应过你永远照顾他。”
勒亲贤点头,“你同我都不能耽搁他一生,你该让他死心。”
“过两年他周围会围满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总迫不及待用爱情证明自己的成熟。”这不过是她老调重弹,连她自己都不信。
勒亲贤显然也明白,“他并非小男孩,他已是大人,你也从来都理智。”
言欢转头看心电图,之于她,这一生除了生死,那一幢便都是闲事,她需要做什么?死死盯着心电图,过了四百便要担心性命不保。
爱情?奢侈品。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从来理智,该彻底叫他死心。”
勒亲贤的开明可以用在所有人身上,但是,前提是不能牵扯上勒拾旧,那是他心底的宝贝。
“我明白。”
“你可会怪我?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在乞求你。”勒亲贤深深叹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非他所愿。
“永不。”言欢收回眼神仔细看勒亲贤,同他认真保证,勒亲贤依旧白衬衫卡其裤,只是比起初见沧桑了许多,到底抵不过岁月。
勒亲贤推门出去,言欢叫佣人进来:“请勒家明来。”

言欢虽然并未言明,但是整日同勒家明共同进出,有双眼睛在看的人大抵都能明白。
勒拾旧的功课一落千丈,夜半站在言欢门口整整半个小时不敢敲门,言欢主动打开门,客气道:“请进。”
勒拾旧一双大眼睛几乎要滴出眼泪来,少年心事,全写在眼中,“佣人们说的可是真的?”
言欢皱眉,“你要再给佣人们添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勒拾旧往前跨一步,言欢将门掩上。
勒拾旧继续自哀,“欢欢,你待我实在太残酷。”
勒拾旧在她门口站了那么久,她如何能不知道,但是看到纯情少年,而且这个少年是勒拾旧,她实在残酷不起来,来去总是这句话,“小旧,你还太小。”
“我总会长大,在你这里机会从来不均等。”
“若我再大你十岁,或许可以做你母亲,机会从来都只给适当的人。”
“可你并未大我十七岁,你只大我七岁,这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勒拾旧上前要拉她的手,言欢退一步避开他,勒拾旧眼中立刻写上了受伤。
看着他的悲伤,言欢终究是不忍心,拉住他的手,“小旧,我已做出选择,而且你已成年,我答应你的事情早已做到。”
“他可以做到的,我也一定能,我明日便去公司实习。”勒拾旧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言欢松开他的手,目中带了嘲笑,“小旧,你不该叫人如此失望,而且我需要的是一个丈夫,而不是一个儿子。”
最后一句话真真是警世名言。
勒拾旧被打击,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离开,言欢一下子倒在了沙发里,捂住脸良久一动不动。
这一夜她少有的失眠了,将那张旧报纸拿出来盖在脸上,睁眼到天亮。
她伤了最不愿伤害的人。

听君一席话,勒拾旧果真有所醒悟,将精力都用在功课上,在家里待人也客气许多,特别是对言欢,简直是客气至极。
早间晨安,夜间晚安,再不多说一句话。
他不肯原谅她。
言欢也沉默许多,周末独自作画,即便窗台上已经没有她的模特,画板上依旧出现勒拾旧的身影,姿势从来不同。
勒家明日日同她一起进出,举止越发荒谬,小明星与咖啡厅服务员雨露均沾,再惬意不过。
在车里言欢提醒他,“听说你日日往砵兰街跑,可有什么重要事?”
勒家明眼中有戏谑,不屑她的关心,“总不会告诉我你是在关心我吧?”
“是,我关心你,毕竟自小一起长大,总有些情分在里面,我不愿见你越陷越深,同那些人扯上关系总归是不好。”
“怎么,不关心你的小男朋友了?可是勒亲贤发令,令你远离他?啧啧,终有一日你这一剂上乘补药也变成了毒药,可要谈谈感受?”勒家明挪到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
言欢厌恶,想要躲开,却听勒家明的声音瞬间沙哑疲惫,“别动,让我靠靠。”
言欢不明所以,勒家明为人狷介,从不在人面前露软,可见人总是有疲惫的时候。




、第八章

良久,勒家明问:“若是有机会,你可会同他在一起?”
言欢低垂眼睑,缓缓道:“永不。”
勒家明低笑一声,竟然睡了去。
车子行至花园,勒家明一直未醒,言欢一时心软,容他枕着自己的肩膀一直睡到天边发暗。
勒家明醒来,只低声道谢,率先下车。
言欢不同他计较,抬脚下车,然后便看到勒拾旧站在暗处如被遗弃的小孩一般眼中写满委屈,不知在那里站了许久。
言欢抿着唇,加快了步子想同他解释,谁知勒拾旧见她朝自己走来,竟然转身快速进了屋子,院中只余勒家明嘲弄的眼神。
言欢盯着兄弟两个的背影,目光明灭难辨。
第二日勒拾旧高烧,家庭医生打针之后,留下药品和忠告。
言欢守在他床前,看他双目紧闭,痛苦难忍,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想藉此给他力量。
勒拾旧睁眼看她,“欢欢,你可曾担心我。”
言欢点头,“是,我担心你。”
“你可愿意给我机会?”勒拾旧总愿意在她面前低头,即使此刻病重。
言欢摇头,“不,我已属于家明,你不该再为我伤了五神七痨,我受不起。”
勒拾旧重新闭上眼睛,看似睡去,抓着言欢的手却极紧,唯恐她下一刻便自世界上消失一般。
勒拾旧足足烧了五天五夜,连医生都看不出哪里出了毛病。
只勒家人知道,这是心病。
勒拾旧每日会醒来一会儿,抓着言欢的手问,“你可愿意给我机会?”每日一问,每日被拒,却越挫越勇。
最后一日,勒拾旧抓着言欢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以后我再也不会问。”
言欢震惊,只觉浑身麻木,浑浑噩噩走出他的房间。
当晚医生宣布他已退烧,全宅人集体庆祝,只言欢没有露面。

时间匆匆又过两月,转眼已是秋天,勒拾旧仿佛换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冷峻了许多,却也成了勤学上进的好青年,学习也恢复上游,最近正在学西班牙语,颇为用力。
然而世界并不存在秘密,尤其是在人潮密集的地方,
勒家明已成了彻底的瘾君子,在家中注射药品,被勒拾旧撞了个正着。
勒拾旧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对他虽然冷漠却一直是上进好青年的哥哥竟然会与这种东西沾上关系,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勒家明发觉他看他,动作迟缓,眼神呆滞,是常留后遗症。
勒拾旧上前少有激动的扔掉他手中的所有东西,仿佛手中的针筒是恶魔一般,才拿到手里就被扔到了角落,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欢欢?”
勒家明渐渐恢复理智,冷眼看他,整个人飘飘欲仙,语气带着嘲弄,“我为何要对得起她?”
“她是你未来的妻子!”勒拾旧双拳紧握,恨不得上前打他。
勒家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谁告诉你我会娶她?仰或是她告诉你她要嫁给我?”
“你从来不是负责人的男人,我也从来不该相信你。”勒拾旧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勒家明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仿佛着魔了一般,甚至不知道还手。
勒拾旧看着他疯魔的笑一时只觉他陌生,匆匆留下一句,“我会告知爹地,你好自为之。”便离开他的房间。
他并没有去找勒亲贤,而是去找了言欢。
言欢对于他主动来找自己表示诧异,听了他的话,她微微蹙眉,“已经如此严重了?”
勒拾旧怔愣,“你知道?”
言欢叹一口气,望着窗外,“他在这个家里并不快乐。”
看着她为勒家明愁绪,勒拾旧心底泛过酸涩,“从未有人亏待他,他为何不快乐?”
不,事实上勒宅的每一个人都有亏待勒家明。
他不快乐,勒家从来没有人是真正快乐。
“少年时候换不来关心,长大后又不能原谅自己,他需独自振作。”
勒拾旧并不关心,“你还要嫁给他吗?”
言欢收回思绪,“假如他还活着。”
勒拾旧默然,“如此,我会祝福你们。”
“谢谢。”
两人又沉默许久,勒拾旧独自离开。

勒亲贤终于还是知道了此事,当夜便将他送至疗养院,离开的时候勒家明回头对着言欢笑,眼中尽是嘲弄。
隔一段时间言欢去疗养院看勒家明。
铁门铁窗,根本是对待犯人的方式,墙上挂着的锁链触目惊心。
勒家明穿统一青灰色疗养服出来见她,多日不见,言欢只觉心惊,他到底过什么样的生活,竟然被折磨至如此地步,双眼深陷,面色如土,隔着一张桌子,如见犯人。
言欢抓住他的手,“我定要向院长投诉,有人虐待犯人。”
勒家明却道:“终于有人真正关心我。”
两人握手,各自伤悲。
言欢真正替他担心,“我只知你不快乐,却不知你竟然如此不快乐。”
“我总记得母亲故世那一夜对我说要我同她一起走,说这个世界太残酷,我每一夜梦到她。”勒家明垂下眼睛。
啊,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原来她竟对他如此冷漠,以至于近十七年都从未发现他的异样,言欢内疚,“双眼既被乌云遮住,就该换一片晴空,你向来比我懂得。”
勒家明却忽然抓紧她的手,双眼放光,“你也是要死的人,同我一起去可好?”
言欢受惊,猛然抽出自己的手,不能言语。
勒家明苦笑,“看,连你都害怕我。”
言欢深呼吸,缓和自己的情绪,“请体谅我的情绪,我改日再来看你。”
看着勒家明被人带走之后她才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近五十岁的中年人,眼神烁攫,看起来很有精神。
“我想了解勒家明在这里的情况。”
院长自然知道勒家明是谁,全香港没人不知道勒家。
“他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整个治疗过程都不吭声,有时又像是发疯了一般,出院之后该去看精神科。”
言欢怒气陡然升上来,“你才有神经病!”
院长一愕,“言小姐,我实话实说。”
言欢也觉自己太突兀,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
院长却并不原谅她,只讽刺道:“勒家我自然是得罪不起的。”
言欢不愿同他周旋,“他何时可以出院?”
“至少要三个月。”
言欢写下一张支票,“请为院内添设治疗设备,在此多谢你们照顾他,告辞。”
出了疗养院门口,一阵冷风袭来,言欢只觉瑟瑟发抖。

余下三个月,除去呆在公司的时间,去疗养院看勒家明也成为言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三个月里她是唯一去疗养院看过勒家明的勒家人。
勒家明总会无意中问起,“爹地最近在忙什么?”
“小旧功课可有退步?”
“院子里的玫瑰都败了吧?”
“想念家中的游泳池,想和你比赛。”
他的主题越来越梦幻,甚至有一次问她,“若小旧与我是亲生,母亲是不是不用横死?”
言欢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到院长说起他该去看精神科的事情,心下越发的冰凉。
然而勒家明并未有丝毫察觉,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三个月后言欢去接他出院的时候,他问,“母亲没来接我吗?”
言欢心底五味陈杂,道:“她在家中等候你。”
勒家明猛然推开她,“你骗我!母亲早已死了。”
言欢不知如何以对,只得同他讲道理,“家明,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装不清醒,难道真的要被送进精神病院才甘心?”
勒家明狠狠看她,“你又为什么关心我?”
言欢总被他问住,缓了口气,“家明,我们认识近二十年,我们是朋友。”
“你可怜我?”家明不依不饶。
“我亦是乞儿,如何可怜你?唯有相扶相持,惺惺相惜。”
勒家明听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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