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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勒拾旧还是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言欢吗?因为被病痛折磨,面如白纸,唇色全无,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身上插满了器官,有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让这沉默的气氛染上了诡异。
言欢朝他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去,温柔道:“吓到你了?”
勒拾旧将轮椅推过去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手心,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勒拾旧不敢问,也不想问。
他一直发誓要保护言欢,其实,一直都是她在保护他。
隔一年,有公司的元老在校门口堵住勒拾旧的车子请他去咖啡厅谈一谈。
勒拾旧以为和言欢有关,便欣然应允。
事实上也的确和言欢有关。
言欢越来越忙,很多次深夜到家勒拾旧想同她理论,请她爱惜身体,谁知他才开口,言欢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第二日早晨他再去看,哪里还有人。
而且那一夜之后她便改了名字,名片上印着言桓,完全是男人的名字。
勒拾旧不管许多,依旧叫她言欢或者欢欢。
刚落座,男子便迫不及待开口:“少爷可知道公司财务如何?”
勒拾旧皱眉,“你想同我谈这个?”
“是,少爷有权了解,锦华本是勒家财产。”见他变色,男子语速快了许多。
勒拾旧皱眉,冷哼一声,“是非人才论是非事,请同他人去讲。”他不接受任何人对言欢的诽谤,说完便已站起身要离开。
“公司账务流动资产莫名少一半,少爷难道不好奇钱去了哪里?”见勒拾旧顿住,他松了一口气,“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勒拾旧抬眼冷冷看向来人,“请问你姓甚名谁?”
男人憨厚一笑,“鄙人锦华财政部经理王港生。”
勒拾旧点头,“明日你会收到解聘书。”
、十二章
看着勒拾旧离开的背影,王港生不明白,他一生兢兢业业,墨守成规,唯一一次打破常规邀功,怎么落得如此结局?
他大声喊一句:“言小姐同她的秘书梁永志关系匪浅!”
勒拾旧浑身一震,想到时时跟到家里送公务本的梁永志,不不不,他从来都相信言欢。
即便如王港生所说,那笔钱也定然与他无关。
却不知为何,心中苦涩更多。
如王港生所说,她同梁永志的关系早已比同他更亲密。
过去半年内,他们已经搬了新房子,依旧是靠山海边,花园更大,也离市区更近,开车五分钟便能到市内。
屋子里的佣人统统辞退,装修设计是言欢委托勒拾旧一手包办,勒拾旧真正亲手做的是他和言欢的房间,几乎同老宅一模一样。
门牌号上,勒拾旧托人写上言宅,言欢看到之后并无同他商量,第二天便改了回来,1139号,勒宅。
“勒拾旧,晚上我们同新闻学院有联谊,你同我们一起去吗?”有女生坐到勒拾旧身边。
男人的古怪更多时候对女人是杀手锏,她们更喜欢这种不苟言笑又有些坏坏的禁欲系俊美男生。勒拾旧在经济学院早已大受欢迎。
勒拾旧脑子里还在想王港生说的话,只胡乱点头。
女生尖叫一声,在课堂上大呼,“真的吗?你真的答应了吗?”
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勒拾旧吗?
英国教授耸肩微笑,看向勒拾旧同那女生,“年轻人的疯狂只是用在课堂上吗?”
勒拾旧淡漠处理,只作没听到状。
女生双手合十道歉,“教授请放我一马,我将终身感激。”为了一时义气,竟然连终身都赔上,以后再想起,定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晚上勒拾旧同女生一起去联谊,疯狂的跳舞,伦巴、拉丁、华尔兹,直到汗水浸透了白衬衫。
众人看他的目光又有些不同了,忧郁却优雅的勒拾旧竟然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有大胆的洋妞上前同他挑逗,“你在其他地方也这么厉害吗?”还公然看了他的□一眼。
勒拾旧但笑不语,若是一年前的话或许他会脸红,现在他已彻底堕落,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只有言欢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已千疮百孔。
将同行女孩送回家门口,女孩站在门口不愿进去,笃定的道:“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
“苏欢惠。”勒拾旧笑着接口。
苏欢惠兴奋不能自己,“明日我们约会去看电影可好?”
勒拾旧摇摇头,“不。”
女孩失望,“为什么?”
“我喜欢从不看电影不跳舞的女孩子。”如此世道,英国人的风气在香港盛行,哪里还有不看电影不跳舞的女孩子,唯有言欢罢了。
女孩更气馁,“若是不看电影不跳舞便能同你约会吗?”
勒拾旧依旧摇头,“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女孩再问。
“因为她从来不问为什么。”勒拾旧揉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忘记我。”
啊,原来已经心有所属,一派胡言道:“她是谁?优秀吗?为什么不看电影不跳舞?是旧时代身体不好的大家小姐吗?”
这个形容放在言欢身上正好,很多时候她的很多习惯的确如在旧时代一般,但她并非完全不跳舞,特殊场合还是会与时俱进的,总之她是一个矛盾的人。
“你在想她?她是什么样的?”苏欢惠好奇,能被勒拾旧喜欢的,定是奇女子。
勒拾旧沉默不言。
“若是她不选你,我还有机会吗?”新世界到来,女孩子也有表白和等待的权利。
勒拾旧后退一步,“你如何得知她不会选我?”
苏欢惠看勒拾旧的脸,想到四个字:痴心绝对。
犯他隐私,定然罪不可赦,聪明人懂得在此时闭上嘴巴,“我祝你好远。”
勒拾旧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苏欢惠在他身后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虽然勒拾旧依旧没回答,但是却背对着她摆手,苏欢惠放下心许多。
回到家中,意料之中梁永志也在,正在泡茶,见到勒拾旧,愉快的同他打招呼,“小旧,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同哪家小姐有关?”
勒拾旧浅浅一笑,“成熟男人自然同小姐脱不了干系。”算是侧面承认。
他同梁永志早已算是熟人,因为每次他求言欢一起做什么,言欢的开头语总是,“让永志陪你……”
于是,梁永志陪他吃饭,同他一起去买衣服,喝下午茶,甚至一起去赌场。
勒拾旧早已沦落,但还有良知,每次拿五千港币,赌完便走。仿佛只是为了花钱而花钱。
他已如此寂寞。
梁永志高兴,“恭喜恭喜。”
勒拾旧依旧笑,同他一起上楼,看着他进了言欢房间,他几乎要冲动的跟进去,想要疯狂的窥探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想要窃听他们交谈了什么内容。
他已疯狂,他宁愿变作一只蚊蝇,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留在她房间里。
脚步沉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额头抵着房门,缓缓跪下去。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便已经退却,已经腐朽,也再已没有资格保护她,所以只能放逐自己。
他既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她。
第二天一大早言欢同傅君一同进勒拾旧的房间,他正单脚跳立在书架上找书,看到言欢进来,挑眉,“勒厦是否已经倒塌?你竟然没有去公司。”
言欢不答,看着他的脚,“昨夜跳舞好玩吗?”
勒拾旧既惊又喜,她竟然知道自己昨夜做了些什么,她关心他,怎么得知的?派人跟住他?仰或是请私家侦探调查他?不管如何,她关心他,这本就是一件开心事。
然而有人不愿他继续开心下去,“锦华在你们学校设立奖学金,昨夜不巧碰到在校教职工无意中提起的。”
勒拾旧垮下脸,言不由衷道:“开心。”
傅君请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帮他检查脚踝,自那一夜他脚踝受伤之后便只能维持日常生活,剧烈运动有可能会让他锯掉一只腿。
以这样大的代价换取她一次的关心。
“以后想变成一个瘸子吗?你该为自己负责。”言欢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勒拾旧暗自叹息,她现在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痛而不言笑而不语,已没人能猜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过去两人一起大笑的美好时光早已变成老照片的剪影,仿佛根本不存在。
耸耸肩,她早已不关心他死活,这副皮囊与他也根本是累赘,“瘸子有什么不好?每一千个人里便有一个瘸子。”
“我依旧留在勒家不是为了看你浪掷一生,你不该让人这么失望,你已不是孩子。”
瞧瞧,她早已被勒亲贤上身,勒亲贤曾这样教训勒家明,竟被言欢学了去。
勒拾旧直视她的眼睛,“只有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孩子。”
对,他不是,他三岁便明白死亡是什么,七岁便已经开始为她担当。
言欢走上前蹲□与他平视,“小旧。”话未开口便被勒拾旧打断。
“叫我拾旧,我已是大人。”
言欢闭上眼睛许久又睁开,“拾旧,变回以前的你好不好?”
“好。”勒拾旧干脆利索的答应。
停默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言欢点头,对于他的配合感到高兴,“一百件也答应。”
勒拾旧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只一件就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让梁永志永远离开你。”
言欢猛然抬头,“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言欢静默一会儿,“他只是下属,感情同工作应该分开,我不能因为你解雇他。”
“既然要做交易,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不勉强你。”勒拾旧是一个男人,他不会去对付男人,而是自言欢这里下手,他永远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言欢站起来走出去,“明日给你答案。”
傅君留下药物很快也走出去,东家是非他从不谈论,这是言欢聘用他最大的理由,他有世界上最牢靠的嘴巴。
又过一日,梁永志打电话来勒宅,“你可知我哪里做错了?言小姐为何要解雇我?”
勒拾旧一愣,言欢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你应该问她理由,我们从不谈论公司的事情。”一句话说完,他已经汗流浃背,许久没有如此紧张的情绪。
梁君似乎很沮丧,“我一直兢兢业业,日日期盼升职加薪,对言小姐从未越轨一步,若是你知道理由,请一定要告诉我。”
勒拾旧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整件事不过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祝你早日找到更好的职位。”
梁君又说了许多话,勒拾旧并未听进去,直到最后梁君说了“再见”挂掉电话他才清醒。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勒拾旧的表现都相当之乖,每日两点一线,学校和家里,偶尔兴起还会去公司找言欢一起吃饭。
脾气好了许多,在学校人缘骤升。
、十三章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有□,课前看到一群同学围着一张报纸七嘴八舌。
“姚楚演技那么好,何须被人包养?多是遭人嫉妒陷害。”
“他出道未满两年已经大红大紫,总有原因在其中。”
勒拾旧随意瞥了眼报纸,然后如遭雷击,抢过报纸仔细的看,大幅照片上姚楚正搀着一个长发女子在停车场里走,时间是晚上,女子是背影,并看不清具体相貌,但是勒拾旧认得,这个背影他看了十八年。
是言欢。
女生们不明所以,调笑勒拾旧,“原来勒拾旧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是与我们同食人间烟火的俗人。”
男生也跟着起哄,勒拾旧一句也听不进去。
教授进来维护课堂纪律,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勒拾旧便摔门而出,众人一片唏嘘。
冲到言欢办公室将报纸扔到她办公桌上的时候,勒拾旧忽然发现自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是一个男人,面对这种事情他匆匆跑来想要做什么?羞辱她?质问她?他凭什么?
他只是忍不住。
言欢冷静的看他,“小旧,坐下等一会儿,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勒拾旧已经不复刚才的冲动,这才发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
言欢打发走下属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这才坐到勒拾旧身边,手中拿着那张报纸,“这个人是我。”
勒拾旧见她承认,心如刀割,“你同他什么关系?”
“你认为我同他该是什么关系。”
“我只知他是你喜欢的类型,永远中分头穿白衬衫,笑起来像是画里的人,你喜欢的东西永远不真实。”勒拾旧小时候便已经发现言欢喜欢盯着勒亲贤看,长大后他也学着勒亲贤的打扮,白衬衫卡其裤,干净干练,只是言欢永远看不见。
言欢难得的反驳他,“你又何尝不是。”
勒拾旧大惊,她什么都知道,却这样伤害他。若她不是言欢,简直罪不可赦。
见他双唇颤抖,眼中绝望,言欢拉住他的手,“不要再等了,小旧,你永远等不到的。”
她亲口承认,就算他等一生,也永远等不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为什么跟了他足足十八年,不知道,他心有不甘。
“爱情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小旧,虽然你不愿承认,但是你除了家世一无所有。”
勒拾旧懂了,无论他多优秀多努力都不入她眼。
“以前因为年纪,现在因为家世,欢欢,若是我有勒家明的年纪,当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是我?”当时言欢对勒家明的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