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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时间我到学校外面买东西,买完东西走回学校的途中,一个声音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转过头看见一个骑了摩托车戴着头盔的人疾速地向我驶来,在我能有反应以前,他的车开过我身边,重重地将我带了一下。我被他的车拖过一段距离,连连地在地上翻了几个身,脸上手上的皮肤都擦破了,但是我能感到的,却是腹上那一阵强烈似要将身体撕碎般的剧痛;胯间一股温热的东西从我体内流滑出来。我卧在地上无力地动了动,正在消失的知觉使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在被别人抱起的那瞬间,我睁眼,朦朦胧胧地看见那张脸似乎是我曾经极度熟悉却又被一度被我忘怀了的人。
醒来不知是几时,我躺在医院病床上,身体里的痛还在蔓延。我直着身体不能动,微微地张开眼睑,便是一张紧张而担心的脸庞。我吃力地笑了笑,从被子里伸出手去让他握住,华祺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一股好暖好柔的气息从指间悄然淌进我的心里。我说:“小祺怎么来了?”华祺说:“你不要说话,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我用手指俏皮地点了点他的鼻尖,说:“我不,我要听小祺和我说话,好不好?”华祺将脸埋进我的手边,久久地没有说话。湿润的水流在我的手背上洇开了一片。我转过手心去在他低垂着的脸上轻轻地抹了抹,笑着说:“小祺,你不要难过,我们以后还能有的。”可是真的还能有吗?我的笑到底是在骗谁呢?
华祺摇了摇头,抬起眼笑了笑说:“我不难过,思佳也不要难过,我在这里陪你说话,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我点了点头,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我们转眼去看,却是那个抱我起来送我来医院的大学男生,李文彬。他朝我们走来,站到我床边,问我说:“你好点了吗?”我问他:“你不应该在学校吗?为什么在这里?”李文彬一点也没有变,只是有点黑也有点瘦了;脸上的神情是比高中时候又成熟了几分,然而那双黝黑的眼眸里却也更深了几许青春年代特有的忧郁和感伤。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华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只是没课就回来看看以前的同学,正好今天碰上了你。”我和华祺都笑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撒谎,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回来看同学并不是罪过。
那辆刻意来撞我的摩托车不是李文彬,这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怀疑过的。在医院醒来与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谁也没有提及那辆车的事情,我们都希望对方可以认为那不过只是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我希望如果这一切一定要有个结果的话,那么就让所有的到此为止吧。华祺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的伤痛和打击,他的生命和活力已经一点一点地在我眼前消失,我想把它抓住,哪怕只剩下的那最后的一抹游丝。
一路走好,我亲爱的华祺
那一天是1999年12月24日,一个我永生不能忘怀的日子,我已经回到学校上课。这个与我们无关的圣诞前夜,市中心的大街上却显得格外热闹,天气很冷,可是同学们因着是周末的最后两天都在课休时间愉快而兴奋地讨论着圣诞周末外加千禧年来临的节目活动。我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回校以后,老师把我的座位调到了最后并撤销了我一切的班级职务),没有同学来和我说话,即便是我主动的介入和参与,同学们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搭腔。当我无法再找寻话题尝试着把自己重新纳入他们之中的时候,我只能看着窗外,看着悠蓝的天空上自由飘浮着的白云。偶然一只落单的大雁掠过,留下了一道破碎了的云痕。
下午第二堂课上到中间一半,我听着讲台上物理老师一系列电学光学的题目演示,忽然在脑海中闪过我已有好些天没有见过的华祺的身影,一阵陡然之间袭来的心酸使我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轻声抽泣起来。因为天气太冷,华祺每天都卧在床上,自从上次华祺不回家在夜里把自己冻伤了以后,医生嘱咐华叔一定不可以让他再生病。三天之前我离开家回来学校,华祺已经瘦了一大圈,苍白的脸上几乎不再看得到他昔日的那种红润光彩,可是他依然在笑,在我出现的每一个刹那,他的笑容一如从前那般柔和灿烂。那天我回校以前去他家里看他,却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桌旁看起了小说。华叔告诉我,他想陪着我一起来学校。
那天的太阳出奇地晴朗,清风吹在脸上似乎也没有冬季里的刺骨冰寒。我们下车以后牵手一起走在通向学校的大路上,华祺经常地不说话,有时会把头抬起来望一望太阳泻落的地方,然后他俊薄的唇边就会扬起一抹轻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走的时间长了,华祺便会突然地冒出一句:“以前村里的那条小路好像也没那么长吧。”小学快乐无忧的生活已经逝去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这悄然划过的风中消逝了。华祺的心留在了过去,可是我的心,我的心将要飞向哪里?
在校门口的一个边角,我紧紧地拥抱了华祺。抬起眼来看他的时候,模糊的泪眼被太阳强烈的光芒刺得不能睁开眼,一闭之间,所有凝在眼眶的泪水统统地一齐滑落。华祺轻轻抹去我的眼泪,用他温柔的唇舌传递给我一生的温暖。华祺说:“我爱你,思佳,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我们都是连在一起的,你不要忘记,妈妈去世我们出生的那天夜里,是你的出现让我停止了哀悼妈妈的哭声,你的第一声哭泣早在那一刻就印刻进了我的生命,思佳,我们的生命是一体的,记住,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1999年12月24日下午2点45分左右,一脸淤青紫痕的李文彬闯进了我们的教室。他不顾老师的怒骂,对着坐在窗口最后一排的我一边招手一边喊:“赵思佳,你出来,快点。”全班同学的眼光一下焦聚在了我身上,我没有回应任何一个霎时转过来的目光,猛地撞翻自己的椅子站起来从教室后门奔了出去。在出门口的一瞬间,我听到老师向我扔抛过来的咆啸叱骂。
关于华祺病发入院的事,便是我跟着李文彬出校奔往医院的途中他说给我听的。
这天早上,华祺用一个借口骗过华叔独自从家里出来给李文彬打了电话,约他在市区的某个地点见面。李文彬一个多小时后见到华祺的时候,华祺的面色看起来有一些虚弱,喘息也有一些不很正常的急促。那时候的华祺,我想是怀揣着一种极为悲愤的心情去见李文彬的,虽然李文彬曾经伤害过我,可是我知道几个月前那一时那一地的忿恨已经被他逐渐地消替了。华祺从来都相信李文彬不是真的那样卑鄙无耻。
在见到李文彬的那一刻,华祺问他:“你是不是还愿意为赵思佳做出一些牺牲?”李文彬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其实他们心里都已十分明了,那是一个什么牺牲,那样的牺牲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一向都十分沉稳思虑缜密的他们两个就在那天上午一起去到了陈旭阳所在的高中。华祺没有进校,他站在校外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等着李文彬用他的方法把陈旭阳从学校里唤了出来。下课时间,陈旭阳跟着李文彬出校来了,他没有看见华祺,只追着李文彬在问:“你把张晓月怎么了?你敢伤害她,我跟你没完。”
李文彬把陈旭阳领到华祺所在的那个路边角,突然地一个转身,一拳正中他的鼻梁。血流下来,陈旭阳看一眼华祺,擦去血冷笑说:“我还真以为他把她给怎么么了,原来是寻仇来了。”李文彬抓住他的衣领再想打一拳,却被华祺拦了下来。华祺说:“张晓月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让她转告的话?”陈旭阳说:“她根本不愿意跟我说话,怎么来转告你的话,简直笑话。”华祺说:“那么我问你,那辆撞倒赵思佳的摩托车是不是你让他去的?”陈旭阳甩一个白眼,翘着一边嘴角说:“是又怎么样?谁让她那么不要脸做出这种事,我不过拿她给其他高中女生做个榜样,不应该吗?”
华祺双眉一皱,出手正挥过他脑门时,却被早有预备的陈旭阳一手挡了下来。陈旭阳说:“就凭你……”话没来得及往下说,华祺就用另一只手握拳揍向他的颧骨,陈旭阳受力侧过半边脸,想要回手,却没能防备住腹部华祺曲腿着力踹上来的膝盖,陈旭阳因痛一声闷哼,卧下身子之际,又在背上挨了华祺重重的一个肘间攻击。陈旭阳跌倒在了地上。
可是陈旭阳从来不是被挨打的角色,才一落地,他便轻松地跳起来,趁着华祺放松不备时出手狠狠地把华祺打翻到地上。华祺跌落在地,用手抹去唇边渗出来的血滴,看着陈旭阳。陈旭阳冷哼一声,说:“就凭你这种样子就要来出头?我还是那句话,华祺,你什么都比不过我,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华祺站起来,笑了一下说:“是吗,可是有一样你还是输了。”陈旭阳说:“什么?”华祺说:“张晓月喜欢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就不想想她为什么不喜欢你?”陈旭阳蔑笑一声,说:“等你死了以后,她就会喜欢我了。到时候,输的还是你,就算她不喜欢我,至少我还可以常常看见她,你呢?你和赵思佳永远都不能再见面。”
华祺颤着嘴唇,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李文彬忍无可忍就与陈旭阳厮打起来,有一些学校的同学来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陈旭阳在学校两年多来结交的兄弟伙伴,他们不顾上课铃声的召唤,包围着李文彬和华祺一直将他们打到了不能站起。学校老师赶来的时候,华祺已经蜷缩在地上,满脸的伤痕,唇鼻间只剩下些许微弱的气息。
陈旭阳这一次的处罚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在第二年七月份的高考场中我没有见到他,在那一次张晓月打我电话的时候,她也没有提到陈旭阳。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过陈旭阳的消息。
华祺的伤势不是很重,除了脸上被打的伤痕以外,他的身体各处都没有受伤。我和李文彬到达医院的那时,华祺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时常喊着我和秀姨的名字。医生告诉我们,华祺现在的状况主要还是在心脏功能的逐步退化,以及由它引发出来逐日严重起来的并发症。华祺的呼吸很困难,有时需要借助人工氧气的输入才可睡得舒服一些。他的脸一天比一天变得白,这白里渗透着一些仿佛变了质的血色,在入院后的十几天里,华祺一直没能真正地清醒过。
2000年1月11日的那天,华叔带着动手术的钱来到医院恳求医生为他动手术。这不是一笔足够挽救华祺生命的钱,它最多只能为华祺现有的心脏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修补,然而事实上,华祺的心脏已经没了修补的余地。医生说,他可以尽力帮助华祺来延长一段时间,可是他不能保证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他甚至不能保证华祺可以活着从手术室里再出来。
我看着护士们把躺着陷入昏迷的华祺推入手术室,在推进手术室门的那一刻,我飞奔过去推开一侧的护士跪在华祺的身旁,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我哭着喊着,希望我的声音可以透过这个世界的一条缝隙传进他的心里。我知道华祺一定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乞盼着听到我的呼喊。
我握着华祺的手,抹掉眼泪,说:“小祺,你要坚持下去,思佳在这里等你,无论多久,思佳都会等你。你一定要出来,一定要让思佳再看到你的笑容,我的小祺一直都是那么坚强那么有毅力,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思佳需要你,小祺,你听到了吗,思佳她需要你……”床被护士快速地推进去了,我跪在门前,门来回地摇晃,华祺消失了,华祺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华祺真正的死亡是在第二年的春夏之交,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季节,所有的花都开了。公园里一片五颜六色的缤纷色彩是为华祺最后生命添上的一抹最亮丽的笔触,小时候的华祺常常喜欢一个人在夜里看着天上的月亮,他时常会幻想那银色的有时会圆得像盘子一样的小球里会有一些什么样的东西。我还记得有一回小华祺和我在他家的天井里玩的时候,天渐渐暗下来,月亮慢慢从东边升上来。小华祺突然停止了一切的动作把头挪向那个弯弯的颜色浅浅的月崖,问我说:“佳佳,你说有一天我们能不能到那里去玩呢?”我笑他说:“小祺好笨哦,你看它离我们这么远,我们怎么去呢?我们的小车飞不到天上的。”华祺对着月亮发了一会愣,便回家拿了一张他画过了的画给我看,说:“谁说我们不能去呢,你看,这些就是我在月亮上面看到的。我昨天晚上去过了呢。”
这张画已经不见了,很久以前就已经不见了。画上是许许多多的小花和小草,还是一些飞得很低的小鸟,和浮在水里和小鸟说话的小鱼,我对华祺说:“那今天晚上小祺能带我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