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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宁却回了她从来不愿意去的小洋楼。
梅绍望托人传话给他,说:“关止,你老婆重情重义。”
关止几乎要惭愧。
这便是蓝宁最终的选择,她选择的是不离不弃,甚而照顾到他的全家。
她在他的手背上哭泣,泪流到他的掌心,浸润到他的心里,化掉他的忐忑。
但是探视时间到了。
蓝宁很依依不舍地离开,是真的依依不舍,她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见了关止这么短时间。但是关止习惯性撞她的发尾,亲亲她的唇,在别人通知他们分离之前,再一次保证:“我很快会回家。”
而后又同她说了一句:“你上次给‘利华美洁’做的方案很好,有机会找一下老梅,让他发个财。”
蓝宁不解,但关止没有解释。
好吧,他一贯如此,她该习惯。
关止最后承诺:“我会回去看爷爷的。”
但是意外比计划来得更加快。
蓝宁从公安局出来,已经虚脱了全身的气力。
外头阳光刺眼,晒得人无所遁形,蓝宁看到自己的倒影都是意态颓丧。
此刻正是中午,一日过去一半,另一半的日子正要开始。蓝宁不知新的开始何时会开始。
她先是看到罗曼发来了一条短信:“蓝宁,我们的方案‘利华美洁’很感兴趣,但是他们希望我们提供更详细的可行性方案。他们从没有做过食品连锁,不是太有经验。不过你放心,我和罗总会继续跟进的。”
罗曼真是一个细心的人,把情况说明之余,还有解决方案。
但这解决方案棘手,说明“利华美洁”还要看更好的成绩,他们要一个实打实的市场营销模型。
蓝宁捶额。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短信,而是有电话进来,还是王凤打来的。
蓝宁接起来,王凤的声音焦急之中还带着哭音。她说:“爷爷病情恶化了。”
蓝宁的心,还没完全被阳光温暖回来,便又被猛地一锤,千斤的重担直压下来。她扭头朝公安局里头看,无声唤了一句“关止”。再转回头,急匆匆招了车赶往医院。
当她抵达医院,王凤,三奶奶和部雪瓯都在病房外等候着,病房里头有医生在做急救措施。
蓝宁急问:“怎么回事?”
邵雪瓯煞白着面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我不应该让张勇见他的,是我疏忽了。”
三奶奶握着邵雪瓯的手,擦着眼泪。
蓝宁看向王凤,王凤红着双眼,但已不再哭了,她拖起她的手到边讲:“张局今早过来告诉爷爷,要把关冕,二哥二嫂和庆国送去北京。”王凤的唇也在颤,但是把泪忍住了,顿了一会,平复了一阵情绪,才继续说,“送过去,也许就见不到了。”
没有到天旋地转这步田地,不应该晕眩,蓝宁勒令自己克制。但是,她忍不住想,关止,没时间了。她说:“我找张局,让关止回来。”
王凤点个头,蓝宁又说:“还有都都。”
王凤说:“我给都都的妈妈去过电话,她愿意把孩子带过来。”
邵雪瓯松开了三奶奶的手,稳稳站起来:“不,我去找老张。到了最后关头,总是要求他一次了。”又苦苦笑了笑,往里间病房一望。这一望,是有了无限的感情。她说:“也许老关并不愿意。”
时间便开始变得艰涩,时光仿佛倒流,悲伤如影随形。
蓝宁并不是不熟悉这样的氛围,至少她经历过两次。
她深刻地牢记着外公临终的那刻,也是这样惨淡的病房,她趴伏在外公的床头,外公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她剪短了的发。
邵雪瓯也是用刚才那样坚强的姿势站立起来,在外公的床头,神情有悲哀还有绝望,是全然的无能为力。
外公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如星火,但是他的希望那样大,希望大到可以燎尽蓝宁的心原。
他是这样讲的:“宁宁,该走的总是要走的,活下去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伤心蒙蔽了你的眼睛,阻碍了你的前程,你要过好你的生活,不要让爱你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担心你。”
外公还生怕她听不懂,吃力地再问:“你懂了吗?”
她拼命点头,没有哭泣。
时维在一个月前,在他亲人的陪伴下,拖着虚弱的身体搭乘班机回了美国。
那天她去剪短了自己的头发,走出理发店的那一刻,外头开始下起了大雨,她站在理发店的屋檐下,发了一条短信。
“我剪短了我的头发,再长长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她的眼泪落在手机的发送键上,把短信发送出去。她的眼泪继续扑簌簌落下.和雨一样无法停歇。很快有一条短信回复过来。
时维留给她最后的话是:“不要哭,阳光会在风雨后,等你的头发再次长起来的时候,我会回来。”
蓝宁在外公的病床前,没有哭,她抓住外公的手,握在掌心,牢牢地,她向外公保证:“外公,蓝宁大学已经毕业了,以后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将来会结婚生孩子,做一个标准的现代中国女性。”
外公笑了,安然闭上双目。
蓝宁的眼泪,最终没有让外公看到。
她在那一天低头坐茌病房外头,祈求时光倒流,亲人回归,念了好多句“阿弥陀佛”。
但时光不会倒流,反而前进得让她绝望。
她当时坐在外公的病房外,医院长廊阴暗,窗户小小,临敖分布。头顶那边有一面小窗户,正是夕阳西下,但还会有零散的阳光洒落,给予人间这一天最后的温暖。
的的确确,这阳光让蓝宁看到明明是离去时刻,却满载盛情。
她捂住了面孔,眼泪流出去,阳光却从指缝间钴了进来。
温暖和冰凉,融合在一起。虽然她品尝到眼泪涩成,但那一点温暖足够她重新站起来,擦干面上的泪,走出这边长廊的阴霾,重新身披阳光,今日情境相似,蓝宁坐下的这处也有一扇窗。外面的阳光很烈,里面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步伐都很急,她的心不得落定。
王凤握住了她的手,和她相依偎坐在一边,两人背后凝出细细一层汗。
庄惠毕竟还是带着关都来了,她朝王凤点点头,看到了蓝宁,迟疑一下,也点一个头。
蓝宁摸了摸关都的头,小姑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蓝宁苦笑,这孩子许久不见,竟没了以前见到的活泼,整个人蔫头耷脑,眼神还有一点仓皇。见到大人嗫嚅地唤了声好,便躲在母亲的背后不再做声。
也许庄惠的选择不是一个好妻子,却是一个好母亲,要孩子小小年纪承担这样大的心理压力,于心不忍,于情可理解。
她朝庄惠笑了笑。
三奶奶立等在病房外头,里面的医生护士全部退出来,有一位同她耳语几句,她唤了庄惠过去。
“太爷爷想见都都。”
庄惠拉着关都的手进了病房。
又等了许久,关都红着眼睛抽泣着,跟着她的妈妈出来。一抬头,突然往前奔过去,扑到前头个人的怀里,直嚷:“小叔叔小叔叔,太爷爷他——呜呜呜——”
蓝宁立起来,叫了一声“关止”,却发觉声音塞在喉咙里头,根本发不出来。
但关止好像听到了,将视线调到她的身上。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像如今天这样哀伤,恸住她的心。
关止抱起孩子,哄着:“太爷爷只是要睡觉了,都都别哭。”
但是关都越哭越伤心,又勾起另一层伤心:“我想爸爸,我想爸爸。”
庄惠也走了出来,眼圈泛红,她醒了一醒鼻子,对关止、蓝宁和王凤说:“爷爷要你们进去。”
关止放下关都,头一个进了病房里。
这是这些天蓝宁头一回这么近地看到关山。
从第一次看到关山,她以为这位老人永远会精力充沛,威严压人,他不苟言笑,也不多话,让人不得亲近。
可是如今的他双目紧闭,鼻息微弱,干裂的唇费力地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
生命的残酷在于无论你曾如何地意气风发百折不挠,终有朝一日它会摧毁掉承载生命的身体,使其屈服,使其灭亡,让人不忍猝睹这残酷过程。
蓝宁把头低下。
这样情形,她不忍去看。
关止轻轻跪在床头,伸出双手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
关山又动了动眼皮子,费力睁开了眼睛。
只有他这一双眼睛,还有余威,传达出他的笑意。
关止唤:“爷爷,我来了。”
关山艰难地开了口:“好。”他喘出一口气,又闭了一闭眼睛,积存一点气力,才能继续把话谨下去。
“关止,你没有做错,爷爷很骄傲。”
关止向爷爷微笑:“我没出息。”
关山低低“哼”。了一声:“瞎扯。”他的眼光停在了蓝宁身上,格外慈爱,是蓝宁首次看到的。
她慌忙也跪到了他的病床前。
“我以前不明白,这几天想明白了。”他对孩子们微笑,“你们做得很好,幸亏做得很好。坚持下去。”
关止把爷爷的手放在心口,虔诚答道:“是。”
“关止,爷爷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了,不过爷爷也从来逼不了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对不对?”关山顿了一顿,脸上突生了一些豪情,“当年谁也逼不了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他用尽气力握紧关止的手,“好!好!好『”
关止只是握着关山的手,不愿意放开。
蓝宁把手覆在了关止的肩头。
关山艰难地抬了抬头,看住的是立在后头的王凤,他用大力,对王凤说了一句:“关止妈妈,辛苦你了。”
王凤泪如雨下。
这句话耗费不少体力,让关山颓然躺倒,双颊凹陷的脸上一片苍白。
他的声音又低下来,讲:“蓝宁,爷爷有话跟你讲。”眼睛看了看王凤和关止,他们明白,默默退了出去。
蓝宁紧张地伏在病床边,认真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关山。
关山扯开干涸的嘴唇,想要和蔼地笑笺,但是发出的声音实在微弱。
他说:‘你嫁给关止快一年了,爷爷从来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现在也送不了什么东西给你了,爷爷给你一句话——”
说到这里,他声音愈加地轻,蓝宁只得将耳朵凑近关山的嘴唇,才能听清楚他在讲什么。
只是一句话,不太长,也不算短,却是重如千斤压在蓝宁心坎上头。
她心情愈加重地步出了病房。
邵雪瓯随即进了门。
蓝宁为他们关上门的时候,看见邵雪瓯在关山病床前蹲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老关!”
关山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邵雪瓯听好了,赶紧从床头柜里找了一只杯子出来,又拆了一包棉签,在杯子里倒了水,把棉签浸润在水里再拿出来,挨在关山那两片惨白的,好似秋天枯叶般的嘴唇边。
一滴一滴清水流进垂危的关山口中,蓝宁的眼泪也一滴一滴流下来。
关止杵在窗前,抬头望窗外明月,月光冰凉,如同冰霜一样罩在他的身上。
蓝宁心头一酸,定睛看,关止眼里好似蕴了泪。
她装作不曾注意,但是拣了离开关止最近的地方坐下。
关山在清晨第一抹晨曦透出云层的时候过世,虽然这该是万物苏醒的时刻。
邵雪瓯平静地向在场的亲人们宣布了这个噩耗,王凤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关止一动不动地站着,在这个夜晚,他一直站立着。蓝宁没有劝他坐下。
他好像在消化邵雪瓯的消息,呆呆看护士们将白布盖上关山的脸,怔愣一刻,腿动了一动。蓝宁把手伸过去,放到他的手心里。
关止握紧了她的手,蓝宁也紧紧回握住他。
仿佛如此,两人便有扶持的力量,把这一难关强渡。
蓝宁横手抱住了关止的腰,眼却见着一直坚强自若的邵雪瓯,缓缓坐了下来,用手捂住面孔,眼泪从指缝流出来。
关家的小洋楼也是一夜之间萧条了大半,又兼挂了白幡,更为凄清。昔日那些热闹同繁华,已然杳无痕迹。
王凤在夜里把蓝宁叫到房里商议。
“关止明日白天还得去公安局配合调查,张局已经够通融了。奶奶今天又犯了血压高,这上上下下的事情—一”王凤为难地瞅了蓝宁一眼。
蓝宁看得出来,这是无助时候求助的目光。她心里很软,也很痛,但必须压下来,因为有新的任务到了肩头。
她说:‘爷爷的葬礼会做得妥当的。”
王凤嗫嚅了一阵,愁眉深锁道:“这是爷爷的最后一件大事,他生前是那样的人物,威名赫赫,子孙满堂,身后却只有关止一个男孙送行,还有几个被关在监牢里。这太——”
这太凄惨,太悲凉,太寒酸。
蓝宁在心里将王凤隐去的话说完。
王凤又说:“爷爷刚病的时候,还有人送花,后来庆国他们被送去北京,连送花的人都没了。”
这才是最严峻的现实。
人走茶凉,从来真理。当年的关家会做事、人面广、名声响,故而亲戚多朋友也多。如今情势急转直下,还有缠身的官司预示着未来日子里数不尽的麻烦,真真是个树倒猢狲散。
不能责怪严峻现实,蓝宁劝说自己先体谅这一份不得已的世情冷漠。
她握住王凤的手,下了一个保证:“妈妈,您太累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办。”
蓝宁讲完,安顿王凤入睡,出来路过关山原来的房间,邵雪瓯如今睡在里头,门半掩着,里头黑暗一片,邵雪瓯应该已经入睡。
蓝宁随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