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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张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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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喜欢替女孩子背黑锅吗?”
  “我以为少爷会对这只镯子感兴趣”
  “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生活在谎言里?”荣升的气势咄咄逼人。“为什么?你看不起雅淑,对不对?你也看不起我。”
  “少爷?”
  “我们这些所谓的社会名流、绅士淑女,在你眼里一钱不值。俗不可耐?”
  “少爷,感情是不能勉强的,遭受失恋痛苦的不止你一人,也许雅淑小姐比您更痛苦。”
  “你指责我?明知道是一场游戏,还要大惊小怪?”
  “不是一场游戏。”阿初说。“您爱上她了,少爷。不然,何必生气呢?你起初只是想捞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你不知道,感情是在不知不觉中培养起来得,你为此付出了时间、精力。爱情,不是游戏,在里面做游戏的人,很可能被游戏束缚。雅淑小姐很聪明,很实际,她知道一个女人应该怎样去面对残酷的生活。她无非是想多一些选择而已。无可厚非。”
  “你很得意是吧?他选择了你,而不是我。”
  “她谁也没有选。少爷。你已经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你有浓烈的怀旧情结,你允许你自己的心灵同时拥有两个女人的精神世界。但是,你不允许雅淑小姐的行为有任何偏差,这本身也是不公平的。”
  “你暗示我歧视女性?”荣升忍无可忍地往前逼近了一步。
  阿初不自觉地往后退却,他低下头,说:“我对事不对人。”
  “你教训我?”荣升冷笑。“我已经放弃了做一个寂寞的智者,选择做一个平凡的庸人。你却轻而易举地把我美好的梦想给打破了,当我变成一个歧路徘徊的懦夫时,你就来振振有词地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荣家的主人?”荣升狂怒地砸翻了砚台和笔架,满地狼藉。
  荣升最后一句话严重的伤害到阿初的自尊。阿初很难过,他在不断克制自己的心绪,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争论”不能升级,他要顾及到荣家的颜面。
  他选择“沉默”。“沉默”代表无声的抗议。
  殊不知这种简单而又直接的防御手段,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荣升眼睛里,有一种不除不快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应该继续发表你的高论啊。你不是字玑句珠吗?你的浅德幽光足可以照亮整个荣家大院了。你不屑跟我讲话是吧?巧得很,我也不想再聆听你的'教诲'。”荣升转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突然又指向阿初说:“掌嘴。”
  荣升发难了。
  “少爷?”阿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跟我讲平等、自由是吧?我不跟你讲。我跟你讲专制、讲身份。”荣升的话异常刻薄起来。“我歧视雅淑这类女人,我讨厌你虚伪的宽容和忍让,我憎恨情感,厌恶你这种看上去委屈,实际上张狂的眼光。你无非就是用'沉默'来告诉我你很阳光,我很阴暗。”
  阿初对荣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始料不及。
  “我叫你掌嘴!你没听见吗?打呀!”荣升像一头受了伤的猎豹,他想撕裂一切他可以撕裂的面具。
  不是第一次,忍受“家法”;但是,阿初第一次感到难过和难堪。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平等。一个是高高在上施恩的人,一个是感激涕零受人恩丛惠的人,怎么可能平等?平等只是偶然的,不平等是必然的。
  阿初仿佛回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度。荣升的面庞此刻变得十分陌生,不,不是陌生,而是逐渐清晰,逐渐熟悉。这八年来,荣升并没有丝毫的改变。改变的是自己!自己的思维和心灵已经改变,这种改变促使他不愿意回到从前。像少爷手中的标尺一样,任意由人调整刻度、拉伸卷曲。
  如果大家不能安然共处,那么,夺门而去,拂袖就走,并非难事。
  可是,四太太怎么办呢?自己走得爽快,要回头也就难了。四太太的家庭地位,二十年来得殷殷期盼,化为乌有。自己在大太太面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报荣家的栽培之恩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荣升的居高临下,是因为他坚实的家长地位。就算他自己放弃荣氏家族的权利,他也不会丧失家人的尊重。他的只言片语,也同样可以撼动荣氏家族的地基。而自己只是一个赝品,就算自己拥有了社会地位、金钱、名誉,在荣家他依然没有自我。表面上自己是驶在海上的一艘豪华游艇,实际上这只是从水中看到的“倒影”罢了,自己的人生犹如水中一叶浮萍。阿初强迫自己用现实地位和感恩的情感去遮蔽住自由的思想,平等的观念,尽量减低自己内心所承受的被奴役的痛苦感觉。
  想着雅淑的眼泪、四太太的恩情他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却在近乎自虐中释放出来。他打的极重,没有停手,他想着自己平生的际遇,犹似萍飘,眼前甚至出现父母双亲的幻影,这来自天外的模糊幻影,不断地重叠放映。他流泪了,血从嘴角处缓缓渗出。
  阿初听见了哭声。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哭泣。是为我哭吗?阿初想。
  的确不是阿初的幻觉,荣升也听见了哭声。
  “呜呜咽咽”的声音是从窗外传来得,是杏儿和蝉儿等人在用她们特殊的方式为阿初抱屈,她们觉得大少爷太过无情,“量刑过重”了。
  她们的哭声削弱了荣升强硬的态度和“病态”的心理。同时,也减轻了阿初心中的愤怨,他感到了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关怀,所谓贤愚冷暖,尽在这哭声中融化了。
  “够了!”荣升喝住阿初的同时,也给了自己台阶下。“以后做人做事,中规中矩。不要再给我擅作威福的借口。”荣升说完,摔门而去。
  丫鬟们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怯怯然纷纷后退。
  “哭什么?”荣升冷若冰霜地说。“该怜悯的人,得不到怜悯!珍贵的眼泪,应该留给你们将来所爱的人。而不是轻狂地、廉价地、抛售给一个在你们爱情旅程里毫不相关的路人。”
  丫鬟们听不懂。一味地低头退让少爷。
  阿初懂了。
  他可怜荣升对“爱”的狭隘和自私;他也怜悯荣升在爱情旅途里不幸的遭遇。他想到了丛惠,自己回国,对丛惠也许是一种伤害。
  他听见荣升离去的脚步声和丫鬟们纷纷进屋的声音。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她们替阿初倒水、擦洗嘴角上的血污,她们悄无声息地打扫房间,扶正笔架,铺好宣纸。
  “阿初,阿初我的初。你怎么样了?”闻讯而来得四太太在红儿的陪伴下,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阿初赶紧笑着迎过去,说:“这是做什么?好像我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你还胡说。”四太太凑近了来看他。心疼地说:“你干吗要惹他?生出这无妄之灾。”
  “谁敢惹他,他不讲理罢了。”阿初说。“又不是第一次。”
  “我保证,阿初。”四太太含着眼泪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阿初,再也没有下一次了,绝对没有。”
  阿初看着四太太,心生感动,他很想告诉四太太,她像极了自己幻境中的母亲。
  傍晚时分,荣华到“墨菊斋”来给老余拿消炎药。原来阿初事先跟她约好的,今天送药过去,偏偏阿初今天忘了这件事。所以,他一看见荣华就恍然有所悟地说:“该死,该死。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害二小姐跑一趟。”
  “那有什么,我跑你跑,还不都是一样。”
  “他还住您哪里吗?”
  “我叫阿福给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阿福一直以为是我开车撞了人,比我还担心呢。”荣华笑着说。
  阿初把药递给荣华,说:“他现在不发烧了吧?”
  “略有些低烧。你脸上怎么了?”荣华关心地问。
  “不好意思。”阿初有些尴尬。
  “是我大哥吗?”荣华试探地说。“我一直听说他脾气不大好,有暴力倾向。”
  “没有这么严重。”阿初笑起来。“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为什么呢?”
  阿初不好明说其事,他想着替雅淑留点薄面,毕竟自己还要面对雅淑,当然,也许面对的是她的唾弃。
  “权当是自己的错,该当家法吧。”阿初自言自语地笑笑。
  “家法?法字怎么写?”荣华问。
  阿初提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法”字,示意荣华看。
  “古体怎么写?”荣华继续问。
  “古体?”阿初想想,提起笔,写了更大的一个“灋”字。
  灋古体的“法”字
  “怎么解?”荣华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一丝钦羡才华的光泽。
  “灋,刑也。水字旁寓意公平,平之如水嘛。”
  “那么廌呢?做何解?”荣华故意巧妙地提笔把“廌”字圈起来。
  阿初没有荣华的机心,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廌是中古代时期传说中的独角兽,生性正直勇猛,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它会用角去顶,所以,它的下面是一个去字。”阿初接过荣华手中的笔,在“去”字头上画了一个向上顶的小箭头。
  “去顶!很形像。”荣华说。“可是,你为什么不顶?”
  “什么?”阿初冷不防被荣华射了一箭。
  “你也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不顶?”
  “他是少爷。”
  “这不公平。”荣华严肃起来。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阿初把羊毫笔轻轻投掷到砚台上,溅起黑色的墨珠。
  “你看这些四溅的墨珠,本来它们在砚台里沉睡着,像一滩死水,你的笔无意中搅动了它们,墨水不平了,有了些许波澜。事物'不平则鸣',所以它们肆意地飞溅,随意绽放在桌面。”荣华把羊毫笔挂上笔架。说:“墨珠尚且要争,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你应有的合法权益和地位?你为荣家付出了很多辛劳,为什么从不想到索取应有的劳动报酬?你牺牲了很多属于自己的利益,甚至是自尊。你一味忍让我哥哥蛮横的行为,其实是'害'他。一个不出去工作,根本不知道辛劳为何事的人,本身就是社会的'沉渣'。”
  “二小姐!”阿初打断了荣华慷慨激昂的讲话。“二小姐,对不起,我知道您是哪一种人,我很敬佩您。不过,我的人生经历跟您相差太远。如果没有过世的老爷栽培,没有少爷在经济上给我的资助,我是无法顺利完成全部的学业,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我跟您不一样,我欠荣家的。”阿初的态度异常诚恳,反让荣华局促起来。
  “你很宽容。”荣华说。
  “Toerrishuman,toforgivedivine。”阿初说。这句话引自蒲柏的诗歌,犯错人难免,宽恕最可贵。
  “看来,我枉做小人了。”荣华说。
  “您很关心我。”阿初立即把话拉回来。“我感激在心。”
  “真的?”
  “点点滴滴。”阿初指心。
  荣华开心了。“你这张嘴,很会哄女人。”
  “您这是褒还是贬啊?”
  “自己猜。”
  两个人都会心的笑起来,美丽动人的剪影在粉红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光明。此刻,蝉儿端着燕窝银耳羹敲响了书房的门。
  “阿初少爷,大少爷在大太太房里歇了,您不用替他等门了。还有啊,我到厨房替你熬了一小壶燕窝银耳羹,你趁热吃。”
  阿初称谢,叫荣华一起吃了。
  又到清明了。
  四太太想着。今年的清明节应该不同往年了。
  她活着,没有爱情,只有亲情。
  “复仇”的使命感维系着她的生命,她一生中唯一地向往就是“回家”,堂堂正正的“回家”。她为此不断的透支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二十多年来,她“画地为牢”、“深居简出”,任由无情的岁月像流水一样从自己的身边匆匆划过,美丽的风华像自己手中的春沙,从白皙的指缝间慢慢渗漏。春红谢尽了,她依然在等待,她的生命在等待中延伸
  父亲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最后一餐的晚宴上。为了父亲的遗骸能早日迁葬,为了剥开隐瞒了二十年的血腥真相,她忍受了一生的“孤独”,耗去了毕生的“幸福”,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等待,等待揭开“真相”的那一刻,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就快来临了。
  慈云寺的钟声响起来。
  阿初着装严谨,他专程陪着一身素服的四太太到慈云寺来焚香祭祖。
  阿初的情绪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四太太那浓郁的愁结。他沿着弯曲的石阶向上走,看着到处用红漆涂写的“佛”字墙壁,感觉到空气中也泛起了藏香的气味。寺院里的佛钟敲响了,满地落红缤纷,阿初的魂魄里宛如行云流动,心境美好,有一种身在世外,清新宁静的感悟。
  他们在佛前许过愿后,四太太叫阿初在佛前抽了一支签。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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