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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
“二小姐。”阿初不慌不诧,露出很自然的笑容。
“请坐。”荣华说。
阿初坐下,对慕次说:“杨先生,很没有风度。”
“是吗?”慕次脸上挂着风趣地笑。“杨先生上次见面,说我很没有教养,这次当着女士的面,又说我很没有风度。我觉得很没面子,杨先生,不怕我找回来吗?”
阿初大笑起来。
荣华和慕次没有笑。
“你我男人之间的事情,应该有我们自己解决的办法,你请荣二小姐出面,是什么意思呢?”阿初的眼里射出严厉的寒光。“向我示威啊?!”
“不敢。”慕次亲手替他倒咖啡。“我想我们之间的经济账,应该有一个见证人。以免将来还有更加离奇不测的事情发生。”
“你威胁我?”
“不敢。”慕次的态度很轻松。声音很轻地说:“我提醒你。”
“钱呢?”阿初直奔主题。
慕次看了看荣华,掏出支票来,放在阿初的面前。阿初看了看慕次,说:“这就对了。以金钱妥协的方式平衡彼此所需,是明智之举。”
阿初伸手要拿支票之际,荣华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要拿这一百万?”荣华问。
“是的。”
“你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搬家。”
荣华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阿初显然猜对了。
“阿初你知道吗?堕落并不可怕。可怕得是你习惯了沉沦,甚至爱上黑暗赋予你的权利,你在沼泽里陶醉。从而放弃自拔,永不自新。”
“狼在吞噬羊的时候,它并没有提前通知羊。”
“那么,我还应该感谢您,赐我们一线生机。”
“应该的。”阿初客气地笑。
“我真地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您认为,您一定能看透我呢?太自信了?还是您认为,您在我面前有绝对的优越感?”
“阿初!”荣华被阿初的态度激怒了。“我姐姐是为你死的!”
“我很遗憾。”
“你!”荣华发出挫齿之声。“看来她是白死了。”
“谢谢你们的支票,我会严守诺言。”阿初站起来。“二小姐,您多保重。”
荣华看着阿初离开的背影,几乎气得手脚冰凉。“他居然真的变了。他居然真的要了那一百万。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
“你放心吧,我会让他全吐出来得。”慕次平静地说。
“现在不行,你不能轻举妄动。”
“我知道,所以,我暂时选择了给他钱。”慕次点燃香烟。
“我承认,我陋于知人心。不过我想,阿初绝不会仅仅是为了钱。你相信你父母的话,还是相信阿初的话?”
“假像常常掩盖真实。这是我的老师杜旅宁常常告诫我的一句话。”阿次说:“我的所见所闻也许全都是假像,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的家里隐藏着秘密电台。”
“会不会是商业电台?”
“直觉告诉我,是谍报专用的秘密电台。直觉告诉我,我的母亲有问题,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直觉同时也告诉我,刚刚走出去的杨慕初,是我的亲兄弟!”
“阿次,你?”
“我没事。”慕次深吸了几口烟,说:“我心里很矛盾,我现在不知道这个杨慕初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他蓄谋已久。”
“你不要操之过急,也许,过几天,他还会找你谈。如果你们真是亲兄弟,我相信,他不会害你的。”荣华低下头,看表。
“怎么了?有事吗?”
“今天早上,向书记失约了。”
慕次一愣。
“这个咖啡馆是我启用的第二个接头地点,他又爽约了。”
“晚上怎么办?”
“现在还没有决定。”荣华看表。“如果今天下午五点钟以前,我还联络不到他,就取消八点钟的预备会。你不用参加会议,不过,如果,我说如果你那里有了向书记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并准备撤退。”
这是暗示。如果慕次这里有了方致同的消息,方致同就有可能被捕。
“放心。”
“小心。”荣华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可以启动紧急应急方案。只要你把消息送出来,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下午三点半左右,杨慕次走进了沪中长官公署的大门。在弯弯曲曲的红砖墙过道上他碰见了侦缉处二处的同事明参谋。他们彼此打了一个招呼,就在明参谋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清晰地听到明参谋说了一句话。“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什么运气?杨慕次的神经绷紧了。如果说,侦缉处交到了“好运气”,杨慕次想,那就一定是“家”里闹了“灾荒”。然而,杨慕次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遭受的几乎是“灭顶之灾”。
“你来了。”就在杨慕次胡思乱想之际,侦缉处的高队长走了过来。“我正想找你。”高磊很兴奋地说:“你知不知道,共党有一条大鱼落网了。”
杨慕次很感兴趣地把身子凑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高磊故作神秘地说:“今天早上,不,应该确切地说是昨天夜里,抓到的。”
“有没有抓错?记得,上次,上次在法租界,你们把警备司令部的探子当共产党抓来了,害得处座到处去给人赔礼道歉。这一次?”
“这一次绝错不了,这个人有特点。”
“什么特点?”
“金牙、断指。他是中共中央特科的高级长官。”
杨慕次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肚子里却灯火通明,这个“金牙、断指”就是中共中央特科书记方致同。很显然,出大事了。
“你知道,这一票是谁的杰作吗?”
慕次摇头。
“军统之花:李沁红小姐。我们二处的王牌!”
“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随意谈论机密的?”侦缉处处长熊自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背后。
两个人立即站的笔直。
“岂有此理!”熊自达满脸阴沉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杨慕次和高磊打了个手势,随即,紧跟上去。
“马上通知侦缉处所有的参谋、组长、队长到我办公室来开会。”熊自达一走进办公室就开始发号施令。
杨慕次毕恭毕敬地接过熊自达脱下的外套和军帽,说:“是。处座。”
杨慕次将熊自达的外套和军帽挂在衣架上,转过身打电话,通知下面的人上来开会。
“我刚才喝了一杯红酒,我觉得味道好极了。”熊自达欣欣自得地说:“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杨副官?”
“我什么也没有闻到,处座。”其实,杨慕次已经闻到了,从今天下午一上班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死亡。”熊自达笑得很阴险。“是死人的味道。”他大声笑起来。“方致同是个胆小鬼。他居然跟我谈条件,你知道吗?一个死人还想开口谈条件。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他?”
方致同叛变了!
这对杨慕次而言,无疑是一个晴空霹雳。
昨天夜里被捕,今天下午就叛变。中共中央特科的书记叛变,意味着中共中央办事处、中共中央特委的住所、中共中央秘书处已经全部落进了熊自达的口袋,包括他自己。
第二十二章截断众流大气魄
“你还没有回答我,杨副官。”熊自达说。
“报告处座,既然他即将是一个死人,我想,应该满足他的要求。”慕次机警地回答。“不过”
“不过什么?”
“像他这样的胆小鬼,即要千方百计的保住自己的性命,同时又想保住自己的名节;既已变节,又想通过跟我们谈条件来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他已经是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来妄谈合作?”
“不,不。”熊自达说。“你知道方致同在中共中央的地位吗?你不知道。你相信吗?他能够在一夜之间使中共中央的主要机关全部瘫痪、倾覆。他可以提供在上海所有中共高官的名单,懂吗?'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红色情报网'破网在即。准确点说,由于他的落网投诚,我们剿灭共党在沪的所有机关将有突破性进展。至于他所提出的条件嘛”熊自达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而嘲笑起了对手的愚蠢。“他现在就算是提出天价,我也答应他。”
杨慕次的脑海里千流万溪的在湍动,还有机会,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自己在方致同开口之前见到他,至多不过半秒钟,就可以解决他。慕次甚至想到了三个步骤,第一,找到方致同,开枪击毙;第二,杀死熊自达;第三,饮弹自决。
很干净,很迅捷,很有效地化解掉这场“灭顶之灾”。
但是,方致同现在何处呢?
“处座,您对一个共匪一味的让步,您不怕”
“怕什么?”
“他在虚与尾蛇,拖延时间,故意夸大自己在共党的力量,虚张声势,以换取他自己的利益。”慕次用了很强调的口吻。“我认为,处座应该对他施加压力,利用强有力的有效手段,迫使他认清形势,竹筒倒豆子。而不是客客气气的等待,等待他一点一滴的挤牙膏。”
“他的如意算盘,我心知肚明。”熊自达注视着慕次的眼睛说。“可是,你知道吗?方致同只所以还没有开口,是因为他知道侦缉处里有内鬼!”
“是吗?那就应该先把内鬼给捉出来。”慕次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说得对!”熊自达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大约五分钟后,侦缉处二处行动大队的队长高磊、破译组组长焦同顺、情报组组长徐诚和侦缉处少校刘云副官全部到场,唯有二处特情组组长李沁红缺席。
杨慕次到侦缉处工作已经三、四个月了,他只见过李沁红一面,印像很深。因为第一面是在侦缉处的刑讯室见的,慕次亲眼看见她亲手掐死了一个有亲共嫌疑的疑犯。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不应该叫女人,确切地说是:女魔。
“大家都知道,我们二处的军统之花李沁红小姐,在昨天夜里设局,于今天早上成功捕获了共匪方致同。向匪成发在中共特科担任极其重要的角色,他的落网,意味着我们已经撕开了共党在上海红色谍报站的神秘面纱,打开这一关键缺口,诸位,我们会将共党在沪的残匪一网打尽!”
熊自达的话音未落,掌声已经响起来。高磊一边鼓掌,一边讨好地四处颔首。
“向匪成发已经决定向国民政府投诚。”
又是一片掌声。
“不过嘛。”熊自达话锋一转,阴森森地笑着说:“方致同也向我们提出了投诚的条件,第一,绝对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第二,安全地把他的女人陆阿贞送到这里,跟他会合;第三,等我们破获了共党的红色天网之后,他们夫妻要去美国定居。”
在熊自达说出第三点的时候,满座发出嘘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透露给我们最重要的情报,今天晚上八点,共党特委将会召开一个预备会议,至于地点嘛,我想等我们满足他第二个条件后,他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慕次知道李沁红缺席的原因了,她去接方致同的女人了。这个女人只要一跨进侦缉处的门槛,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阿次想,自己才应该是方致同向侦缉处交出的第一张满意答卷。
“全体起立!”
随着熊自达的一声口令,大家整齐地站起来。等待新的命令,奇怪的是熊自达并没有再发出新的指令,他只是阴沉沉地来回看着他们的脸,在他们身边踱步。
“刚才忘了告诉诸位了。方致同告诉我,他说,我的身边有共产党!”熊自达恶毒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同仁。长时间地扫视,长时间地凝视,长时间地冷眼。他不阴不阳的态度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安,大家几乎同一时间处于窒息状态。紧张、出汗、不知所措。
熊自达在杨慕次跟前驻步。
“杨副官。你为什么不紧张?”熊自达问。
“我为什么要紧张?”慕次很从容。
“侦缉处里混进了共产党,你不应该紧张吗?”
“报告处座。紧张的应该是那个即将暴露的共匪,我不是共产党,所以我不紧张。”
“事不关己。”熊自达又走到刘副官的面前,刘副官被他阴冷地目光射得浑身不自在。“关己则乱。”
刘副官小腿微微发颤,吞咽着突然从口腔里多出来得唾液。
“刘副官,你为什么紧张?”熊自达问他。
“因为,因为侦缉处混进了共产党。”刘副官回答。
“你又不是共产党,你紧张什么?”
“报告处座,我是你身边的人,我怕受人诬陷,所以紧张。我觉得这是正常反应,不紧张,只能证明他定力强。”
“说得好!”熊自达走回桌子中间。“惊慌失措,未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