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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体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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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鸟兽散,何苦非要搞呢。 
  丈夫问我念叨什么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通往京城俱乐部顶层的电梯里。天下我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电梯,尤其以这部为甚。它无声无息,冲劲十足,每次都让人有失重的感觉,糟糕的不在这里,糟糕的在于它后力不接,到了40层左右,就呈疲软之态,在空中晃晃悠悠,表面上仍旧一副乐观向上的样子,任何仪表都不闪不亮,表示一切正常,我老是觉得这种品质就叫虚伪。 
  “你知道何谓高峰体验吗?”我脱口而出。 
  丈夫听了,微微一怔。随后他露出微笑,伸出手来,轻轻抚摩我的肩膀。我穿的是一件大领口的连衣裙,他的手别有深意的从我裸露的肩上滑落,停留在我的腰间。我明白他会错了意,也不禁莞尔:“我说的不是那个。” 
  他有点调皮地问我:“那你说的是哪个?” 
  我有些惘然,是啊,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失去了高峰体验,实际上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她轻声诉说:“但是我自己知道,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像平时一样约会,做爱,吃饭,说说笑笑,但是不知不觉地,我们越来越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更加像是一对室友。或许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神经过敏,但是我始终相信,任何事,不论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都会有这一天的我唯一的希望是,因为我和他的种类不同,他根本不要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所谓的高峰体验。” 
  “你认为他会意识到吗?” 
  “他的感觉似乎没有我这么灵敏我不知道。他想的少,想的完全和我不一样。” 
  我们都沉默了。 
  在这个聚会上,我遇到了自己的一个多年老友,此人自从离婚以后,已经有几年不在北京的圈子里露面了。开始还有人谈论他,说他去了新疆和西藏,后来,真正记得他的人变得少而又少。我估计自己是少数几个还和他保持联系的人之一。但是这种联系也全凭他兴之所至,他有时候会给我发一些他拍的照片,这些照片摄自各个不同的地方,有些地名,我闻所未闻。 
  他似乎有几天没有刮胡子了,穿着一条磨破了的棉布裤子,一双登山靴,与周围的环境殊不相称。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好奇地问。因为我知道,这里穿牛仔裤和这等衣着是万万进不来的。 
  “是啊,他们让我换裤子来着。”他挠挠头,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开溜了混进来的呗。”随后,他笑起来,他的笑容和这个地方也殊不相称:眼角的皱纹随之跳动,毫不掩饰,异常莽撞。 
  我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一阵子在哪里鬼混呢?” 
  “在西藏。”他简短地说:“你呢?”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还在那么粗俗地幸福着吗?” 
  我耸耸肩,照例放过了他对我的攻击。 
  我们老是一见面就互相攻击,此人对我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总撺掇我和他一起去什么地方拍照。顺便说一下,除去是一个真正的编程高手之外,他还是一个业余摄影师。我说业余,是因为他有一种怪癖,认为任何事被正规化了,就是走向恶俗的第一步。 
  所以,他的生活永远是半年编程,挣了些钱之后,就出去游逛到钱用光花光。他拍过不少业余爱好者水平的东西,却也拍过一些真正美好的照片。 
  我说的是“真正”。姑且不论技巧,那是一种一看之下,就感到有一颗小石子“啪嗒”一下,打中你的心房的东西。人的心千沟万壑,要想打个正着,谈何容易,但是有的时候,他做起这件事情却轻而易举,如有神助。相比之下,大多数职业摄影师的照片只能算商业作品和“明信片”似的创作。 
  “我哪里有你那么潇洒,又没有什么艺术细胞。” 
  “胡说八道,你起码有感受力。”他做生气状:“在你师父面前还装什么蒜?” 
  我又笑了。此人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就认识我,教了我颇长一段时间摄影,之后就以我的师父自居。我当时把父亲的一套很早的佳能相机翻了出来,非常起劲地跟着他跑了几个临近的城市拍照。 
  姑且不论我拍的如何,反正他认为,我们两个比较投缘。后来因为恋爱、结婚、工作,我渐渐也就把这种东西搁到一边去了。他则像受了妖女歌声的诱惑,越走越远。我甚至怀疑,他后来的妻子就是因为受不了他四处乱跑而和他离了婚。 
  “你去西藏,有什么感受吗?”我问。 
  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半晌,只说了一句:“还好你看我的照片吧,我回去发给你。” 
  要知道,在我丈夫的那个圈子里,凡是从西藏回来,对其神秘和自己所谓的感情顿悟滔滔不绝的可大有人在,而我的朋友似乎不打算用语言来表达他的感受,这让我立刻对他的照片,乃至他近几年的生活产生了好感和好奇。   
  何谓高峰体验(4)   
  我们相对沉默了片刻,他近乎迷惘地注视着在大厅中轻声细语,衣香鬓影的人们,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此地。 
  忽然,我冲动地问他:“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是去需求所谓的高峰体验么?” 
  “什么?” 
  “就是高峰体验”这个字眼自然而然地从我的嘴里吐出,在这个环境里,不啻有些滑稽。 
  此人忽然一愣,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窥看我,仿佛我离他很远:“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追求的东西,你有过所谓的高峰体验吗?” 
  他继续用那样的表情看我,我几乎以为他要用手比划一个取景框,好把我框在里面。的确,我以前和他聊天,总是劝他过正常的生活,让他不胜其烦。但是,我只提了一句“高峰体验”,他也不必就如此惊讶啊。我忽然感到,自己正踏入某个奇怪的磁场,一个我的世界之外的未知地区。 
  “怎么了?” 
  “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从未对我说过真正有自我意识的话,虽然你多少还算有一些感受力。”他回答:“但是你现在居然在跟我提到高峰体验。我怀疑你是不是开始感到不幸福了。” 
  我愕然。 
  四 
  高峰体验,高峰体验,何谓高峰体验? 
  自从这个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发现自己的生活被彻底扰乱了。 
  到底何谓高峰体验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了什么东西以外。有一些东西,是那个女孩,是我的摄影师朋友,是这些人所独享的,仿佛一个神秘的小世界里的会员,他们彼此的身上都有着特殊的认记,凭借这个,他们可以找到,并且理解对方。而这个认记在我这里,变成了一个词:“高峰体验”。 
  要是我问丈夫,或者把我的焦虑告诉他,他铁定回答:“什么高峰体验,对于我,每天睡8个小时就是高峰体验。”或者“你何苦要搞清楚什么是高峰体验呢?” 
  我也不是没有拿这个问题问过我的同事们,按理来说,记者和编辑是比较见多识广的了,可是基本上大家都认为我的这个问题毫无道理可言,纯属庸人自扰。更有甚者,那位理查德 克莱德曼对我说:“我要是有钱去日本,我就有高峰体验了。”他说这话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当时他的女友正在日本念书,他的首要问题是要付清每月的国际长途话费。 
  但是我丝毫没有得到安慰。 
  恰恰相反,我愈发感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角落我还闻所未闻,就永远被排除在外了。这怎么可能呢?我问自己,我们两夫妻居然无一例外地被挡在了这个世界之外,莫非是我们出了什么问题不成?而它肯定是存在着的,因为有人到达了那里,可是,我却对它一无所知。 
  我的信心被极大地动摇了。 
  我开始盼望那个女孩子的电话,说来也奇怪,每当我想起她,她准给我电话,仿佛她完全清楚我的作息和时间表。我们隔三差五地通电话,在外人看来,委实不可思议。最怪异的是,我居然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也没有问我。我们就这么抱着电话,窃窃私语,一谈就是许久。 
  我的同事开始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我终于有了情人。 
  终于,为什么是终于? 
  “你抽烟吗?” 
  “是的,抽‘寿百年’,一种英国牌子的薄荷女烟。” 
  “一旦它没有了,在市面上再也找不到了,你抽什么?” 
  “没有了?”我愕然,这算什么问题。 
  “没有我就不抽了嘛,其他的烟都不对我的胃口。我想,多半不会发生你说的情况吧?这种烟几乎在半个北京城里都有的卖。” 
  “那样依赖一样东西是不好的,”她说:“想想一旦断烟的感觉吧。” 
  “高峰体验,失去了它,就像断烟一样难受吗?” 
  “不,不是的。”她说:“断烟是一种被束缚的感觉,是你想要什么而得不到,而你还可能再次得到。但是,高峰体验仿佛失血过多,是一个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感到恐惧和无奈,像是从高空坠落。而且,你知道所有的结局都会是这样,无一例外。这点才是最要命的。” 
  “那么,这样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根本和个人的好恶无关,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如果能够选择,我倒情愿一辈子没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人这一生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幸福了。” 
  “一生一生可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啊。” 
  我们两个都沉默下来,她大概是在思考自己的命运。 
  而我,我继续在冥思苦想这种感觉到底为何物。 
  这次谈话之后不久,我发现,“寿百年”确实脱销了。 
  我转遍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酒吧、烟摊包括那些把我当成老主顾的烟贩子,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告诉我说,绿色的“寿百年”没有了,只有红色的或者是我们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之类的话。 
  事实是,“寿百年”真的脱销了。 
  我站在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的路边,时值日暮,我茫然四顾:这就是那个女孩所说的被束缚的感觉吧?我忽然发现,在我和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奇怪的联系,她的确在通过什么影响我的生活。然而,这不是一种危险和阴暗的感觉,这种关系里,并没有使我不安的东西存在。我对于敌意和危险是非常敏感的,就像动物一样。   
  何谓高峰体验(5)   
  但是我确实感到,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向我靠近。 
  会是什么呢? 
  那个周五的下午,我们的上司忽然挥舞着一份电话缴费单冲到编辑部来。此人是一个典型的燥狂型精神分裂症患者,对于任何事情都怀有疯狂的喜悦和攫取的热望,精力充沛,嗓 
  门奇大,手势极多,而情绪变化得比月亮还快。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完全符合成功者的形象。他大声嚷嚷说编辑部这月有人给一个号码打了3个多小时的电话,简直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定不是公务电话,并且威胁说“一定要查出来。” 
  对于此类言语,几个月前我们倒还会听一听,拿他当回事,现在则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我心里倒是有点打鼓,因为我和那个女孩子曾经通过一次电话,她说从她那边打不方便,于是给了我一个手机号。那是一个130打头的号码,好象还是外地的号码,因为前面必须加拨“0”。我当时打了很长的时间,我的上司说的不会是这个电话吧? 
  本来以为此人会像往常一样,说过就算了。可是第二天,我发现他在催促行政部的女孩子把交换机里的电话记录调出来。因为有点心虚,我借故走过去,看了看那张印有全体编辑电话记录的清单。 
  清单上根本没有我的通话记录。 
  没有? 
  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就在那天的记录里,我没有找到这个电话号码。为了保险,我又拿出记录了号码的纸条对了一遍。 
  还是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我用手撑住额头,这一定说明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我再次拨了这个号码,等了片刻,话筒中传来了“对不起,没有这个电话号码”的声音。 
  没有,没有记录,也没有号码 
  我瞪视自己面前的这张便签纸,再次感到,自己周围的世界正在逐渐发生无法控制和确知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有某种意义的,我确信。 
  五 
  “你喜欢摄影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摄影?”我有点纳闷。 
  “上次你告诉我的,说你曾经拍过照。” 
  “呵,是。”我说:“只是现在太忙,没有时间干这个了。当时确实迷过一阵子的,也拍了不少的照片。”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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