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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告诉我的,说你曾经拍过照。”
“呵,是。”我说:“只是现在太忙,没有时间干这个了。当时确实迷过一阵子的,也拍了不少的照片。”
“为什么放弃?”
“忙嘛。”我茫然地回答。心想,她为什么偏偏对摄影那么感兴趣呢?
“好好想想,当时你为什么要放弃呢?”她的声音里突然透露出一丝焦虑:“好好回忆一下,这很重要。”
“重要?”
“是的。”
我活动了一下夹着电话的脖子,换了一只耳朵,停下手里正在做着的剪报:“我当时的确喜欢摄影来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特别讨厌被照相,说来也奇怪,我怎么也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奇怪的是,我只要一站到镜头前就紧张。我有一个朋友,喜欢摄影。他说要给我照相,我坚决拒绝,对摄影也不感兴趣。但是有一天,我偶然和他互换了位置,拿起了他的相机,从镜头后面看他,发现他也很紧张于是,我就喜欢上摄影了。”
事情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当我从镜头后看到我的摄影师朋友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那是第一次,相机不但不是我的敌人,反而成了我的武器,让我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第一次从长焦镜头后观察人物的感觉,那是一种捕获了猎物的快感。我记得自己当时支上三脚架,呆在一个隐蔽的高处,一座小楼的窗户后面,通过一个长镜头,观察每一个在我的视野中停留的人。姑且不论我当时这样干的效果和动机如何,当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我的确感到了幸福的战栗
那么到底是什么使我不再拍照了呢?我现在不由得也问自己。
“是忙吧?当时我刚刚遇到我的丈夫,天天约会。不久,我们有了肉体关系,他是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这样一来,我们天天腻在一起,就更不可能有时间拍照了”我遗憾地说:“更何况接着又结婚,你知道装修有多忙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对摄影的渴望也不那么迫切了。”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
“记不清了。”我说:“事隔3、4年,我记性不大好。”
她叹了口气:“算了,看来,你的确还不明白。”
这个女孩子接着告诉我,有人送了她一件礼物,是一条银制项链,坠子是一块长方型的石榴石,红得有点阴沉,非常好看,坠子周围镶嵌着花纹,显得非常古朴:“像西藏的饰品。”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厌其烦地向我描述这条项链。
我觉得在这方面,她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我站在地铁站出口张望。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地铁的出口,人潮汹涌,都是向外走的,我却要往里去。我刚刚送完丈夫去车站,大概是有一点走神,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人流中。人们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把我撞得有点踉跄。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一个人冷不丁地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看到我的摄影师朋友站在我的面前。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显然是又要动身了。
何谓高峰体验(6)
“你来这里干什么?”
“送丈夫去火车站。”
“他?坐火车?”他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买不到飞机票了,从权嘛。”我说。丈夫临走时的确为火车的事情大发牢骚来着:“你呢?你去哪里?”
“还不知道,想先去虎跳峡,或许,再看看丽江。”
“去寻找高峰体验?”我试探着问。
“是。”他若无其事地回答,仿佛我早就清楚这一切。
这种表情鼓励了我,我觉得,自己多少可以信任他。
迟疑片刻,我问他:“究竟何谓高峰体验呢?”
他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目光超过了我的头顶,仿佛落到了我身后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们就这样站在地铁站的楼梯上,人流忽然就象渗进沙子里的水,消失了,列车已经离站,只剩下我们两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地铁里静悄悄的,简直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
半晌,他问我:“当初,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你为什么不呢?”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后连珠炮般地开始发问:“这种感觉会消失么?”“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维持这样的感觉困难么?”
一个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上,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
列车又进站了,人流和嘈杂声淹没了我们,我抓住他的衣袖,想拉他站到一边去。他指了指手表,冲我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要迟到了。”看他的口型,他是在对我这么嚷嚷。
我迷惘地放开了他的袖口。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穿过人流,费力地走回我的面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然后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什么,掉头而去,重新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了看他给我的东西,这是一条银制的项链,坠子是一块长方形的红色石头,红的有点阴沉,坠子周围镶嵌着质朴的花纹,完全是西藏的风格。
等一等
“西藏风格”?
我低头再次审视这条项链,长方形的石榴石,西藏风格
我听见自己的世界发出了“咔哒”一声。
我和什么东西连接上了。
六
“我以后不想再给你电话了。”那个女孩子在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要结婚了。我想彻底地和过去告别。”
“等等,不要这样。”我抓住话筒,急切地说:“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无关紧要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帮不了我,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她的背景似乎非常闹腾,我听见在电话线那头的空间里,回荡着一股我熟悉的气氛。
到底是什么呢?我绝望地想:“这种声音我在哪里听见过。”
“那么你预备以后怎么办呢?”我极力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和她说,好拖延一下时间。我本能地感到,她背景里的声音对我至关重要。
“就这么生活呗。”
“你能行么?”
她背景里的声音清晰一些了,是音乐,断断续续,发出巨大的回音。
“试试看,你觉得呢?”
“我?喂喂”
她的声音消失了,这回,背景里的音乐声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我听清楚了,是钢琴曲。
是理查德 克莱德曼。
理查德 克莱德曼?
我抬起头。
就在我的身后,同样的旋律在办公室里回响
你在哪里?你是谁?
我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抓住话筒,喉头哽咽着,试图说话。
就在此时,我失去了声音。
经济观察报一样的月亮(1)
遇见她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最近才有时间把这件事情源源本本地记录下来。
一年前,也就是去年5月下旬,我去青岛参加一个大大小小穿西服打领带的企业家云集的会议。当时我供职于一家销售大型企业管理软件的跨国公司,在那个会上有一个主题发言。说是发言,实际上就是花钱买下一段时间,在会上给自己公司的产品做做广告。
这个会照例开得大家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就在我和同事准备收拾行装回北京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亚太区老板下来巡视,想到青岛来拜访几个大客户。“这几个客户你都很熟,总部这边就不另派人去了。”我的上司在电话里说:“赶紧把事情办妥,然后陪老板一起回来。”
于是我取消机票,独自留在了青岛。
等几通电话打完,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晚上9点半。大老板第二天下午2点到,刨除掉睡觉的时间,还有将近7个小时左右没有事情做。自从做了这份职业以后,这几年自己的时间几乎都是按分秒来计算的,一个月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难得这次居然有了点空闲,一时间我竟然感到百般不适应起来。
我自嘲地想,照这样下去,大概终有一天我会除去工作外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现成的例子就是我的上司,他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整天和我们这些下属混在一起,吃饭、娱乐、工作“比和你们结婚还惨。”说这话时,他本人的婚姻早在3年前就已经宣告结束。
“和你在一起,觉得你根本不属于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男友说:“问题不在于你工作忙,问题在于你没有目标。”他说。人生的任何阶段都应该有其归属,这是男友的意见,哪怕现阶段是结婚,下个阶段是离婚也无不可,只是不能像我这样无目的地晃悠。他就是这样携带着全部衣物和所有NBA联赛中有关乔丹的纪念品离开的,剩下我和我的不确定性在一起。
对于他的指责,我耸耸肩。
或者说,我也只剩下了耸耸肩的时间,何况,我又能说什么呢?
结婚也罢,离婚也罢,问题在于临睡前这3个小时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电视统共就7个台,翻来覆去看腻了,游泳也游过了,我有点莫名烦躁,于是随手拿起外套,往酒店外走。
路上遇见两个其他公司的熟人。这个行当的圈子其实说大也不大,他们所在的公司和我们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在一线干活,几乎总是能够遇见,久而久之就混熟了。两人冲我挥手,问这么晚了去哪里?我说出去走走。他们回答说好极了,你总算不用整天参观酒店和会场了,出去转转找点艳遇吧,这对软件销售也有好处。
我摇头叹息,是是,去找个艳遇。
一
我们住的酒店和海只隔一条马路,玻璃门刚一打开,五月夜晚那特有的温煦味道夹杂着一股湿润的海洋气息便扑面而来。我陶醉地呼吸了几分钟,这当口,酒店的侍应生好心问我是不是要车。我摇头:“就是想走走。”
“走走的话,要小心点。”
“知道了。”
“是不是要找个什么地方坐坐呢?”
“附近有么?”我来了兴趣。
“沿着海滩往那边走有个酒吧,去的人不少。”侍应生说:“这条路有路灯,很好走。走不到10分钟,就能看见酒吧的灯笼。”
我点点头。
如侍应生所言,通往酒吧的路一马平川,异常平坦好走。但是路灯雪亮,让人多少有点兴致索然。我顺着堤岸下到海滩,好在潮水退下去后的沙滩硬邦邦的,踩上去丝毫不下陷,只是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于是便兴致勃勃大走特走起来——估计从海滩上走过去也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如果不行,回转也罢,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更何况,如人所言,我本来就是无目的的人么。
如前所述,酒店和海只隔一条马路。白天在阳台上匆匆一瞥,大海似乎只是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池塘,然而夜间走在海滩上,感觉完全不同。整个海岸线在酒店所处之地凹陷一块,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小海湾。低沉而柔和的波浪声令整个春夜的空气带上了某种奇妙的纵深感,岸边各种建筑的灯影在波浪中荡漾开来,再加上路边梧桐等不知名的花儿怒放,感觉上只要呼吸一下,全身便浸透在妙不可言的暮春里。
酒吧确实离酒店很近,走了不到8分钟,它的灯笼便已在望。海滩上有条石子路,直通门口。酒吧建在路边,周围树影婆娑,阴影里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树,大约多是梧桐,暗香袭人。
在这当口,我偶然抬头仰望月亮,发现它竟然惊人地巨大而且近切——准确地说,月亮摇摇欲坠地挂在天空,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我面前小小的海湾中去,“扑通”一声,溅起无数的水花。
我屏住呼吸,眯起眼睛——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橙黄色,而非一般的青白。这个巨大的球体上的一切都近在咫尺纤毫必现,我甚至能够用肉眼分辨出上面的环型山和阴影,它已经不再是我们所司空见惯的那个耐心围绕地球旋转的温和天体,恰恰相反,那晚的月亮是一个久经岁月侵蚀和磨损的古老星球,冷酷而神秘,其粗糙的表面一览无遗。让注视者如同中魔,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经济观察报一样的月亮(2)
注视这样颜色的月亮一会儿,空虚和孤独的感觉油然而生。很难解释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不再成为自己,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月光把四下照得一片皎然,岸边的树木也罢,沙滩也罢,包括我自己都已经被涂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银灰色。我伸出手,在月光下原本便显得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