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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们真做了。他们太笨了。”
宋一坤心想,不是厂方太笨,而是你们太愚蠢了。他几乎不用思考便得出了结论:厂方应外商的要求,以不是损失的损失给外商施加压力。合资成功了皆大欢喜,一旦失败那些损失便有了价值,便成了牵制外商的筹码,想一走了之,没那简单。可惜,这两位想玩空手道的假洋鬼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潜在危机。但是宋一坤不想说这些,没有意义。他又问:“皮革行业你们俩都一窍不通,根据什么与厂方谈判?”
“我们从国内聘请了几个技术人员和大学生,还从奥地利聘请了一个工程师。”孙刚说。
“这个厂子占地面积有多少?资产评估是多少?在你们的合资中占有股份是多少?”
“厂子占地面积不小。”王海答道,“具体我记不清了,大概有五十亩,连现有的厂房、机器、办公楼全都算在内,折算资产两千四百万人民币,占合资股份的百分之四十。”
“这就是说,你们要投资三千六百万?”宋一坤忍不住淡淡一笑,说,“你们把厂子当厨房了,真够豪迈的。你们双方损失多少?”
俩人嘿嘿一笑,孙刚说:“我们在江州国际饭店租了两间套房,加上工资,旅费和维也纳那边的损失,一共有四十多万元人民币。厂方说他们为合资花掉的接待费有二十多万元,我看根本没那么多,八成是让当官的私吞了。”
“四十万?”宋一坤说,“你们得炒多少盘菜才能赚回四十万,天下居然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王海说:“有人真是这么干的,而且做成了。”
“空手道这碗饭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宋一坤说,“商业行为中,最不可轻信的就是成功者的经验之谈,传授你赚钱之道的人往往是要看你笑话、希望你破产的人。幸福是相对而言的,是由不幸比较出来的,所以你的不幸就有了价值。”
孙刚说:“裁一跟头也好,长记性了。”
“江州的工作人员撤下来没有?”
“还没有。”王海解释道,’‘撒得太急怕引起怀疑,让人当成骗子,以后就不好混了。我们想慢慢地把这事拖黄。”
“按照你们原来的设想,如果找到了投资外商,你们打算从哪一方抽取中介费?抽取多少?”
“双方都要抽,按百分之三从总投资六千万元里抽取一百八十万中介费。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王海说。
今天的这一幕,宋一坤是早有预料的,他太了解这两个人了。而且,他对此事已经不动声色地表现出了极敏感的嗅觉,当他在江州对皮革厂的地理位置进行考察的时候,一个隐约的想法就已经在他脑海里浮现了,虽然这个想法还需要严格的论证。
机会来了,而在这之前他早已做好了迎接机会的准备。但是他并不急于表态,太容易的事情也就失去了价值。他过渡性地问:“你们找我,具体有什么打算?”
孙刚说,“江州那边如果死马能当活马治,当然最好了,不过可能性不大。如果江州的残局真没法收拾了,那就重打鼓另开张,还像上海那样,项目由你决定,资金由你调动,人员由你指挥。总之我们不想小打小闹,想跟着你干点大事。”
王海不失时机地将那只精美的密码箱拿上来,砰地一声打开,介绍道:“这是有关合资项目的全部资料,都带来了,有皮革厂的发展史、现状、主管部门、周围环境,有工厂的布局、结构,有谈判的记录和意向书。另外,还有厂方提供的生产录像资料,有江州地图。江州投资指南和城市远景规划图。总之能带来的都带来了。”
“资料倒是挺全的嘛。”宋一坤笑着说。
孙刚把箱子合上放回墙角,摇摇头说,“我一看见这些资料就头疼,天灵盖都要炸了。”
宋一坤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不是件小事,我需要时间考虑。我看这样,江州那边暂时维持现状,你们先回去,等我考虑成熟了给你们答复。”
孙刚立刻说:“我们早商量过了,就在海口等着,这次吃不到定心丸,我们是不会走的。”
王海也说:“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来海南了。”
“我不是神,我和你们一样吃五谷杂粮。”宋一坤有意在语气里揉进了少许不愉快的成分。
“可我们已经把你当成神了。”王海并不介意,他看了看孙刚口过头对来一坤说,“根据我俩的经验,只要你坤哥一开始指挥,我们就可以张开口袋等着装钱了。”
孙刚也说:“坤哥,资料你先看着,实在救不活就选别的项目,你总比我们有办法。其实干什么项目都无所谓,只要能跟着你干就行。”
宋一坤没有对这个等待已久的机会流露出丝毫的兴奋,他淡淡地说:“试试看吧。”
(待续)
第七章
王海二人在海口整整等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得到了宋一坤既明确又没有具体内容的承诺,满意而归。
夏英杰在江薇的陪同下前往厦门参加文稿竞价。虽然她对竞价结果并不抱希望,但那是宋一坤的指令,她必须完成这个程序。
夏英杰离开海口的第二天,侨居意大利的叶红军将应约回国在海口与宋一坤见面。这个时间是预先经过计算的,有意避开夏英杰。在几天前他们之间的通话里,宋一坤着重强调了这次谈话的保密性,他们需要充足的时间和不受干扰的环境。
宋一坤没有去机场。不是他不想去,是因为他付不起那笔出租车费。常言说“穷家富路”,他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那点钱都让夏英杰带上了。此时,他只能在家里等着叶红军。
从罗马启程途经香港的国际航班准时在海口机场降落,叶红军随着旅客人流走下飞机,他左臂搭着西装,右手拎着皮箱,步态从容,白净得略显清秀的脸上戴着高度数近视眼镜,有一种儒雅的气质,紧抿着的嘴角透着一丝精明冷峻的神色。
他是宋一坤能够称之为朋友的仅有的两个人之一,同方子云相比,他与宋一坤除了友情、信任之外,更多了一份默契。
从罗马到海口往返一次的各种费用将近一万元人民币,同时还要耗费几天的宝贵时间。这些情况宋一坤当然能考虑到。如果仅仅是商议夏英杰的出国事宜,用通信方式也可以解决,没必要亲自面谈,更没必要回避夏英杰。
叶红军意识到:宋一坤将有重大决策出台。
叶红军通过海关检查后出了大厅,随即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对谈话内容做过多的推测,在他的记忆里,宋一坤的脑袋就像一个谜,常常会浮出来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那里面究竟装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得首先解决住处。出租车司机向他推荐了海南假日饭店,那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环境十分优美。办完住宿手续,他乘电梯到十二楼自己的客房看了一遍,很满意。他顾不得吃饭便乘出租车去见宋一坤。车子开到目的地停下,叶红军告诉司机晚上八点钟来接他,并记下了出租车公司的联系电话。付过车费后他下车了,站在楼前看了一眼单元牌号,然后一直上四楼,摁响门铃。
开门的是宋一坤,两人握握手,关上门一起来到客厅。
宋一坤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一条湿毛巾,他面色惟淬得近乎苍白,眼圈是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再看客厅,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墙上钉着地图、规划图及其他图片。桌上。地上到处是表册和文件、资料。电视机上堆着录像带,而录像机上却放着烟缸和茶杯,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看得出,宋一坤是劳心过度。
叶红军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这哪像个家,快成作战指挥部了。”
一个多月里,宋一坤的大脑一直处在超负荷的工作状态,他必须认真研究每一份资料、每一个数据,他的脑子得不停地转动。要把那么散乱、复杂而相互关联的情况用一条逻辑严谨的思路统一起来,让所有的因素有机地服务于一个主题,无论对谁,
那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宋一坤手脚并用,将桌上的资料推到地上,又从地上推到一边,这才清理出一块地方请老同学人座。然后,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可口可乐放在桌上,又从录像机上拿过烟缸和自己的茶杯。
他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地问了一句:
“你说,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叶红军的心猛地一沉,“残酷”两个字赫然跃入脑海。他说:“还没出手就考虑心理平衡问题了,看来不是烧香拜佛的事。”
来一坤没有言语。
叶红军说:“不过,你这么远把我叫来,不会是让我给你当心理医生的。你我之间,那些铺垫的程序就免了吧。”
宋一坤说:“弱肉强食也罢,普渡众生也罢,关于世界的本质,必然是物竟天择,适者生存。这个题目太大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是你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做的文章。”
叶红军说:“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如果你底气不足,我看不如干脆放弃。”
宋一坤摇摇头,他站起身走动了几步,而屋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他不得不重新坐下。停了一会儿,他说:“阿杰的文稿将以八十万元卖出,但这不足以构筑她的事业体系。所以,文稿竟价的成功只是一个序曲,真正的帷幕还没有拉开。就我们而言,我们都是往四十岁里去的人了。正是干点事情的时候,不能总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在时间上打消耗战。这几年,我们从知识到实践都有了一些积累,目前的条件和机会也比较适合。我想,搞一个上点规模的动作,一次把根基打牢。”
“在你的计划里我是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应该留到最后再回答。”宋一坤说,“我考虑了很久,但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没有你,这个计划不可能实现。你得帮我。”
“如果我能选择,也许我就不来了。”叶红军说的是心里话,他无法拒绝宋一坤。
“那么,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宋一坤站起来开始收拾屋里的资料,说,“今天你先了解情况,主要是子云搞的那个项目和王海搞的合资企业,你要了解这两个项目的每一个细节。明天我们讨论整体方案,一天的时间够用了。”
叶红军也帮着整理,资料很快分成两类放到桌上。他看着宋一坤布满血丝的眼睛说:
“资料我自己看,这样印象深一些。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宋一坤说着就往卧室里走。
“稍等一下。”叶红军叫住他,说,“你我也算半个秀才,有个问题我感兴趣。你对阿杰的文稿能以八十万元成交那么有把握,我想知道,什么书这么值钱?”
宋一坤反问:“还记得高天海这个人吗?我让你在奥地利调查他的情妇周丽。”
这一提醒,叶红军顿然领悟了。
宋一坤说:“当时我也只是推测,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拿不到有力的论据。”
“那算什么帮忙?”叶红军说,“周丽的财产状况都是明摆着的,只要想知道,是个人都能知道。那件事关键是意识、嗅觉,是能否从散乱无关的现象里理出值得怀疑的线索。”
“这件事放了几年,总算派上用场了。再过几年时过境迁,也许就没价值了。”宋一坤自嘲地笑笑。接着说,“如果当时不讲绅士之风的话,直接敲他一下,从装修工程上得到的效益会更好一些。”
“你现在就不是敲诈了?”叶红军问。
“敲诈?”宋一坤摇摇头,说,“我还没堕落到去干那种勾当,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希望铁鹰集团能对文学艺术给予一点关注。”
“如果他拒绝呢?”
“那么阿杰的书稿就会赚更多的钱。”宋一坤说,“阿杰的小说大纲是我帮着制定的,那里面有经过技术处理的真东西,如果让新闻界和侦查机关一起来炒这本书,仅新闻效应也不止八十万。况且,北京的权威人士对书稿的艺术价值作过明确的肯定。”
叶红军点点头,感叹道:“确实是一个充满艺术的构思。不过就这件事而言,你不该告诉我。”
“但是我特别想告诉你,即使你今天不问,我以后也会告诉你。”宋一坤说完便转身进了卧室,他太需要休息了,恨不能一头倒在床上进人梦乡。但有一种意识牵动着他,驱使他又回到客厅门口,用一种自我嘲讽的口吻说:“我的艺术作品总是不能拿出来被人欣赏,我的剧院里难得有人具备观众资格。你既然来了,当然不能放过你。”
叶红军低头看资料,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宋一坤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