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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组委会规定,竟价活动时间为一周。
夏英杰从卫生间走出来,说:“你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那就不是损失了?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
“没必要,真没必要。”江薇说。
“这事不讨论了。”夏英杰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繁华的中山路,若有所思地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次是一坤判断失误了。也许这次就不该来厦门,也许稿子昨天就该以八万元成交。八万,扣除旅差费、参展费、交易管理费和个人所得税,那还不如在海口成交。”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决断?”
“为钱和一坤闹矛盾?不值。”夏英杰说,“从维护感情的角度讲,损失一些钱我认为有必要,否则我就没有发言权。这次回去要给一坤摆事实。讲道理,纠正他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
江薇仰面朝天躺着,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人哪,真是不一样!”
“什么意思?”夏英杰转过身问道,因为江薇语气里的那种失落与无奈使她感到诧异。
“我真是傻。”江薇像自我检讨一样说,“过去我嘴上虽然谦虚,可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才女,当成弄潮儿,还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人物呢。是你让我长了见识,让我变得聪明一点了。”
“无稽之谈。”夏英杰随口说道。在她心目中,江薇的确是才女,的确是敢闹敢干的弄潮儿。
“你不在我的位置,当然不能体会我的感受。”江薇脑海里浮现出夏英杰刚到海口时的情景,虽然过去快一年了,可仍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她说:“记得你刚来海口时,落魄、凄凉,身上还带着伤,真是一副逃难的样子。这还不到一年情况就变了,我是眼看着你走到今天的。我最深的感触是,你们活得看似平淡、其实一招一式都有章法,不像我没头苍蝇似地瞎撞。你活的有价值,是大空间,我活的是以虚荣为动力的潇洒,说白了就是傻乎乎的少女情怀。而我们早就该超越那种层次了。”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复杂。”夏英杰坦白地说,“其实,来海南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爬格子完全是迫于一坤的压力。”
“我可不认为你真有那么简单。”江薇淡淡一笑,说,“我佩服你,是因为你真正理解人才的意义,而大多数人只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以你的学历、职业和家庭背景,你为得到人才居然把脑筋算计到监狱里,这本身就是过人之举,况且你不惜拿命作赌注让他就范,让他一贫如洗。你既得到了他的头脑、胆识和责任心,又树立了自己的人格形象,有几个女人能有你这样的心机呢?而这笔用手摸不着的财富才是真正的财富。”
夏英杰既不能否认,也不能完全同意江薇的看法,她无话可说,因为总有些属于个人性格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经过一段患难的日子之后,她对宋一坤感情上的需要已经完全覆盖了当初选择时那些理智的成份。她没必要表白,拍了一下江薇说:“起来,逛街去,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厦门,不能错过机会。
再说也该吃晚饭了。”
中山路吸引人的地方不仅仅是由于它的繁华;而是由于它的三个显著特点。首先,它是全国惟一直通大海的商业街;其次,街面两侧三米宽沿街而下的骑楼独一无二;再者,是它的西洋建筑风格和全国少有的大理石贴面、不锈钢装饰、不锈钢护栏。特别是到了晚上,满街灯火,景观独特,在骑楼街里逛商店就更感到新鲜。
“好吧。”一说去逛街,江薇也来了精神。
两人正准备出门时门铃响了。江薇开门,见来者是一位女子。
“请问,夏小姐在吗?”女子问。
“在。”夏英杰应声出来,觉得这女子似曾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便问:“你是谁?”
“我们在湛江见过面,是我接待的你。”女子笑着说,“我们在文稿展厅里也见过,只是你没注意。”
夏英杰想起来了,这位小姐是万路达文化公司的职员。也难怪,这么一个全国性的文稿竞价活动,苏卫国怎么会袖手旁观呢?她问:“苏经理来了么?”
“下午刚到。”女子说,“总经理让我来请两位吃顿便饭,请不要推辞。说明一下,我是从组委会那里了解到你们住处的,请不要介意。”
“苏经理在哪里?”
“就住这儿,一楼。”
夏英杰看了江薇一眼,意思是只能取消逛街了,然后对那女子说:
“再让苏经理请客恐怕不合适。你转告他,如果想在一起聊聊,必须我做东。现在我们去餐厅,十五分钟后如果你们不来,我就理解为你们不肯赏光了,我们还逛街去。”
“好吧。”女子即刻去通报了。
江薇见她走远了,这才问:“怎么,真要请客?”
“上次白吃了一回,这次有机会补上,扯平了。”夏英杰说,“咱们在请客吃饭问题上应该特别注意,避免和另一类女人混淆了。”
江薇能理解。时下,以性别优越感而随便接受男人请客的女人的确大有人在。
夏英杰锁上门,两人下楼去餐厅。
由于不知道对方要来几位,她们便选了一张较大的圆桌坐下。
十几分钟后苏卫国来了,跟在他身边的还是那位文质彬彬的男秘书。
“刚才那位小姐呢?”夏英杰问。
“回家了。”苏卫国说,“派她来厦门,就是为了让她顺便回老家看看。”
只有四个人,桌子太大了,他们换了一张小一点的方桌坐下。苏卫国接受了客人的角色,拿起菜谱点菜,然后笑着说。
“我这是头一次被女士宴请。夏小姐为人处事总是与众不同。有个性。”
谁都听得出来,苏卫国话中有话。更英杰井不介意,这次回请完全是出于礼节。
酒水菜肴很快上齐了,夏英杰请客人进餐,话却讲得很少。
为了不冷场,江薇找个话题问:“苏经理是专业书商,对这种全国性的文稿竞价,你怎么会迟到了?”
苏卫国说:“根据我的经验,头两天是观望阶段,不会有实质性进展。再说,我们已经提前派人来了,并且发现了三部比较适合我们的书稿,大概得十几万元。虽然我刚到,但我了解的情况不会比你们少,包括有人试图用八万元买夏小姐的书稿。”
“你还有机会看我的笑话。”夏英杰提示道。
这句话说中了见面的主题。
苏卫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海口那次书稿交易的失败确实使他失了面子,他原本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提出六万元的报价的,他断定对方会大喜过望,却没想到结局是那样尴尬。当他知道夏英杰的书稿竟标价八十万元的时候,他冷笑了一声。在他看来,以一个无名女子的处女作,这个标价太天真、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立刻萌生了宴请夏英杰的念头,他要当面祝她成功,再看她以后怎么收场。没想到夏英杰自己讲出来了,反而让他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苏卫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现在看来,六万元确实价钱低了些,但八十万元的标价我认为有些离谱。能不能告诉我,你标价的根据是什么?”
夏英杰谨慎地说:“书稿曾专门送北京请权威人士鉴定,专家肯定了稿子的价值,并提出修改意见,我也按照意见修改了,这就是根据。当然,八十万只是一个期望值,可能是穷则思变的一种过分表现。不过,被人笑话一次至少能长点自知之明。”
“你忽视了名牌效应。”苏卫国说,“你的作品确实有独到之处,我也很欣赏,但你毕竟没有名气。如果你的作品署上著名作家的名字,那就另当别论了。”
夏英杰说:“我已经肯定这次要出丑了,如果你想看笑话,那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可以看了,不需要等到竞价结束。”
苏卫国不明白了,问:“那你来厦门干什么?”
“不知道。”夏英杰答道,“有些事说不清楚,不同的人处在不同的层次,不同的角度,价值观当然也会不同。问题是哪一种价值观更接近实际。”
这些话是指宋一坤而言的,苏卫国自然听不明白,感到有些玄妙。既然对方已经承认自己出丑了,他反倒对看笑话失去了兴趣,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想了想,他说:“夏小姐既然这么实在,那我也说句实在话。文稿竞价结束后如果稿子没有卖掉,我们仍然可以合作。当然,得在我们能接受的价格基础上。”
江薇在一旁听着,此时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这么说,以前苏经理讲的都不是实在话了?”
“口误,口误。”苏卫国急忙更正。
四
文稿竞价进入了第三天。
从这天起交易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容纳了几百人的大厅里虽然并没有人高声说话,而交易各方的谈话仍使大厅回荡着一种沉闷的噪音。
不断有文稿成交的消息传来。一部遗作自传体小说以二十万元被一位个体企业主买走,一部名人回忆录被一家集团公司以一百万元收购;一部电影剧本经过几家电影公司的竟价之后,最终以一百二十万元物归得主。
成交的作品无一不是名家之作,夏英杰在这里充分认识了“名牌”的价值。她不敢妄加评论别人的作品,只是尽可能地去了解他人之作的长处和不足,与自己的作品做比较,对自己的作品有更客观的认识,而这种学习的态度使她一身轻松,几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在各路好汉云集的大厅里,苏卫国显然属于普通书商那一类,这类人更注重实际,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冒风险,他们的目光一般都停留在年轻作者和几万元标价的书稿上。
江薇一直坐在桌子旁守着书稿,与其说是忠于职守,倒不如说她在想心事。近一个时期以来,她心里总是不能踏实,回忆过去、分析现在、推测未来。一个悬在她脑海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不断地问自己:高等学府的学历究竟应该是自己成就事业的知识基础,还是仅仅做为糊口谋职的工具?夏英杰的发展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她越来越不甘心了。
正在江薇漫无边际地想心事时,一位西装挺括的中年人走到展位前站下,他先看了书稿内容介绍,然后在江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搬过书稿开始阅读。他身旁有两个青年,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
这种场面时有发生,大多都是看一会儿之后对标价提出异议,最后又走开。所以,这个人并没有引起江薇的注意。
中年人看了一会儿,对江薇说:“小姐,我可以把稿子带走看吗?这里有些噪杂,影响精力集中。下午四点钟以前我一定把稿子送还,并且做出答复。”
江薇说:“这要经过作者本人同意。”
“你不是作者?”
“不是,”江薇看了看他。客气地说,“带走去看我想是可以的,我担心会浪费你的时间。第一,作者现在还没有名气,而对于那些只重名气不重作品的买主来说,八十万是个让人生畏的标价。第二,对你来说,你已经不可能只付标价就把稿子买走,因为有人已经出到这个价了。”
江薇这样说多半是出于不愿和对方磨时间,同时也出于维护面子的考虑。
“那书稿为什么还摆在这儿?”客人问。
“为了竞价。”江薇随口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对江薇说:“小姐,麻烦你把作者请来,我和她谈谈。”
江薇心里一颤,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她想抬起头仔细打量对方,又怕这个动作会被对方看出破绽,便仍然保持客气而又漫不经意的神态站起身说:“好吧,请你稍等。”
此时,夏英杰正夹在一群书商当中,听他们用商家的角度评论一部作品,判断出版后盈亏的因素。这类信息对于作者无疑是十分重要的。这时江薇走过来,把夏英杰拉到一边小声说:“阿杰,有位客人要见你,他想把稿子拿走去看,下午四点钟以前送来。”
因为夏英杰没有改变标价的权力,所以对作品成交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便说:“不用浪费时间,你替我把他打发走。”
“我告诉他稿子已经有人出八十万买下了,可他还是坚持要见作者。”
“有这种事?”夏英杰感到意外。但这毕竟是一次机会,应该试一试。
穿过人群,来到自己的展位,夏英杰见三个男人正在桌子旁站着。江薇向中年人介绍道:“先生,这就是作者夏英杰。”
中年人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上海铁鹰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高天海
夏英杰对铁鹰集团是有印象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每天都能从电视里看到该公司的广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