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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
说完,他气急败坏地摔门走了。
随后,希尔和他的翻译来了。翻译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德国人。江州格拉普尔公司尽管有三个国家的外国人,但都讲德语。
宋一坤注意到,翻译手里提着一只文件箱。他请他们坐下,说:“希尔先生,我们虽是初次见面,但相信彼此都知道一些。
谈话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淡话更适合于哪一种?”
听了翻译之后,希尔心领神会,他笑着讲了几句,随后由翻译说道:“希尔先生说,他是您在这个公司里惟一一位可以讨论公司以外重大问题的人,同时也是雷诺先生最可信赖的朋友。”
一提“雷诺”这个名字,身份就明确了。
宋一坤开门见山地说:“找认为,王海不适合副总经理的职位,我刚才和他谈过了,他表示愿意辞去这个职务,让称职的人来干。关于旧设备问题,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不必讨论,所以下午的会议可以取消。但是如何安排王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希尔听了翻译之后沉思了片刻.说:“你的决定使我感到意外,太突然了,我以为你进入工作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同意你的决定,但王海是股东之一,又是江州公司的创建者,所以应该妥善安排。”
“董事会现在没有副董事长的编制。”宋一坤先强调了这一点,然后说,“我的意见,让王海和蒙得维亚公司的一名成员同时升任副董事长,现有待遇不变。王海兼任办公室主任,处理杂务。用中国话来讲,叫作挂起来。”
“这样很好。”希尔表示赞成。
宋一坤说:“还有一个问题。现在酒店还在图纸上,但装修工程的招标广告就已经发布了,这样搞,社会上会有什么议论?”
希尔答道:“这个问题已经在新闻发布会上解释了,是出于工程质量和艺术风格的考虑,使准备时间更长一些。请放心,在这一点上不会出问题。”
希尔说完,给了翻译一个手势。
翻译把文件箱放到桌上,在宋一坤面前打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介绍道:
“这是您的已经签证的护照和奥地利的居留卡。这些是维也纳的格拉普尔公司重新注册后的文件副本。这些照片是您在维也纳的办公室、住宅和汽车。这些文件的复印件是您在维也纳的财产凭证和保险单,正本在维也纳,由孙刚代管。这些钥匙都是那边用的。”
“他妈的,真不是东西。”宋一坤心里骂道。他脸上毫无表一情,暗自想:意大利人确实老谋深算,给你一把看得见而摸不着的空头股份,再用你的钱送你人情,既把你钉在那里,又让你感激不尽,有苦说不出。
希尔似乎看透了宋一坤的心思,微微一笑,站起身握手告辞。他走到门口时又回过身说了几句话。
翻译道:“希尔先生说,我本人,以及我的朋友们都非常欣赏您,对您寄予很高的期望。”
“谢谢。”宋一坤讲了一句是个中国人都会说的英语。
送走希尔,宋一坤看看墙上的电子表,表针指向十点三十六分。他脱下“哈姆雷特”,换上衬衫,将领带打整齐,做好出席揭牌仪式的准备。
周立光来得很准时,大概秘书告诉他了,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谈话时间。门没关,他直接进来了,还是那副老板派头,只是高大的身材又胖了一些。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大概也是秘书、助理一类的。他一见宋一坤就双手抱拳,笑道:“老弟,才一年多不见你就玩到这么大场面了,不得了哇!我还真以为你在
海口吃斋念佛呢。你刚进门就接见我这个包工头,太给我面子啦。”
宋一坤热情地与老朋友握手,请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在他们对面笑道:“记得在上海分手时我说过,等有一天我活不下去了,我会投奔你讨口饭吃。眼下我还有一口饭吃,怎敢劳你老兄这么牵挂?”
“羞煞我也。”周立光用梁山好汉的语调说了一句,又道: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我寻思着,怎么也得等那些有头有睑的人物过去之后才能排上号。”
宋一坤说:“自己弟兄,什么时候也不敢慢怠。”
“中!”周立光越发高兴了,无意间溜出一声山东家乡话,连他自己也笑了。又说:“你老弟不够意思,如果朋友不告诉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玩到这么大场面了。上海一别,变化太大了。”
宋一坤一边与周立光谈笑,心里一边想:他主动来江州,正好,免得以后我去找他了,借这个机会要认真谈谈,而且要谈得有分寸、有尺度,要为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埋下伏笔。这场谈话总是要进行的,早谈,心里早有底。
周立光说:“那块地段我看过,随便抓把土都是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弄到手的。如果让我弄到那块地,我肯定会开发住宅小区,每栋楼按六层计算,我估计再少也得有五千万的进账。
当然,你们现在投资酒店就更有效益了,只是投资大、周期长,没有实力赚不了那个钱。”宋一坤耐心地听着周立光念了一番生意经,书归正传地问:“你的竟标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弃了。”周立光摆了摆手说,“本想借你点董事长的面子争一把,可是看了图纸和模型以后,特别是一看竞标的全是大牌公司,我就知道没戏了,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也没法让你帮这个忙,那不是靠面子能办成的事了。”
“多谢老兄了。”宋一坤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从海口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就开始为这件事做难,真怕把你得罪了。”
“哪儿的话。”周立光说,“今天咱们见了面比什么都高兴,不然我早就回去了。”
宋一坤看了看表,说:“一年多没见面了,多住两天。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好好聊聊,你把房间的电话号码留下。”
“那我就更有面子了。”周立光将号码写在一张纸上站起来递给宋一坤说,“你还有事,我就先告辞,晚上我等你的电话。”
宋一坤笑着点点头。
周立光三人走后,宋一坤将装有护照的皮箱放进卧室里,锁上门,又锁办公室的门,这才发现,门口早已有几位公司干部在候着他,其中有一位好像在机场见过,但都不认识。
似曾相识的那位自我介绍,原来是公关部的马经理,他说:
“董事长,客人快到齐了,市里的几位领导很快也要到了。总经理请您这就到会场。”
宋一坤锁上门,随他们去了会议厅。
会议厅着洋溢着庄重而又喜庆的气氛。身披彩带的礼仪小姐列队迎接每一位入场的客人,主席台周围布满了彩旗和鲜花,舒缓的音乐在人们的不经意间轻轻流淌。最醒目的是红色横幅上的金色大字:江州格拉普尔有限公司揭牌仪式。到场的贵宾几乎全是江州各界有声望的人物,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正是因此而体现出了极高的规格。
宋一坤和希尔在公关部经理的弓旧下,不停地重复着介绍、握手、问候,等到市里的几位领导来了之后,更是一片亲切、热烈而又千篇一律的场面。这是很多人都刻意追求的一种场面,它标志着被重视、被承认,标志着衡量存在价值的一种尺度。然而,此刻的宋一坤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戏子,演着一出早已经知道结局的人生悲剧。
江州市经委主任开始讲话了。宋一坤没去听主任在讲什么,也不需要听,那是一段每个政府官员都已经背熟了的,而且在类似场合可以反复使用的标准化道白。宋一坤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一名记者,他认识那个人,他们曾经是同事,只是还没有机会打招呼。
主任讲话完毕,大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宋一坤也跟着鼓掌,之后,他走上讲话席。他没有任何准备,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讲话。他说:“首先,我代表江州格拉普尔公司感谢江州市政府和江州各界朋友对本公司的大力支持,谢谢你们。
借此机会,我要感谢我的朋友们给我在格拉普尔公司效力的机会,感谢他们的信任。应该说,江州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曾经在这座城市里读书、工作和生活,这里有我熟悉的街道和朋友。
此刻,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更能表达我的心情,我只想说,我将努力工作,希望对得起江州这块土地,对得起格拉普尔公司,对得起信任我的朋友们。谢谢。”宋一坤一连用了三个“对得起”。
宋一坤的讲话似乎偏离了应有的套路,但没人去关心这些,大厅里照例又响起了一阵掌声。希尔也在鼓掌,却显得心不在焉,他在咀嚼着翻译刚刚讲给他的三个“对得起”,眼睛看着宋一坤和经委主任一起剪彩、揭牌,心里泛起一丝空空的困惑。
罗马欧亚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办公室里,夏英杰守着电脑打印机打印《遥远的救世主》后半部分稿子。忽然,电话响了。
电话是江薇打来的:“阿杰,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杨小宁在巴黎被人杀了。”
“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夏英杰一惊,随即问。
“从六月份的法国《华人世界》杂志,详细情况等见了面再告诉你。”
“你在哪儿?机票取了没有?”夏英杰问。
“机票取了,我刚从叶大哥公司出来,正在去侨联的路上。”江薇答完,又问道:“你那儿稿子打印完了没有?”
“还有两千多字。”夏英杰回答。
江薇说:“侨联正为八月十五华人联欢活动搞捐助,我去侨联开公函,正好送上门。你五十万都捐了,名声在外,我马上就到了,想问一下怎么表示?”
“顺便办了,随行就市。”夏英杰道,又说,“咱们的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要把自己搞得滴水不漏。”
江薇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半个小时后回去,你打印完稿子到停车场路边等我,我就不用停车也不用上楼了,直接去音像商店。”
“行。”夏英杰放下电话。
几分钟后,电脑打印机在最后一页槁纸上打出了最后一行汉字:一九九四年七月五日完稿于罗马。至此,《遥远的救世主》后半部分的创作终于划上了句号,尽管它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多月。
更英杰打印了一份委托江薇全权处理版权事宜的委托书,在上面署上自己的名字。接着,她又打印了一份江薇此次回国的日程表,内容是——
七月九日早上到上海,代宋一坤还赵洪的三十万元借款及利息六万元,取回借据。代宋一坤看望刘金龙并留下五千元。
九日下午到江州与苏卫国会合,请宋一坤对四本方子云诗集的封面设计及参照样书的印刷质量进行审定;将方子云专利调味球的全部资料交给宋一坤;与苏卫国签定有关方子云诗集的授权协议和夏英杰书稿的版权协议。
七月十二日到山东,代表罗马欧亚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出席为马坊村小学捐款五十万元的捐赠仪式;在县银行给宋宝英的女儿存人十万元的大学专用基金。
七月十五日到北京,代表夏英杰看望王文奇,转交礼物和后半部分的书稿;代夏英杰看望小马,并转交礼物。
此后的工作,到各地采访方子云的诗友,为夏英杰写方子云其人、其诗广泛收集素材。
为了江薇这次回国,她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五月初,将方子云的诗稿寄给苏卫国;六月中旬,在罗马侨联与国内有关侨务机构反复电函磋商之后,向国内汇出相当于六十万人民币的意大利里拉,其中五十万元用于修建马坊村小学。至于《遥远的救世主》的前半部分,早在江薇首次回国时就分别交给了苏卫国和王文奇。而江薇的回国时间,则是由宋一坤通过夏英杰控制着,不能早,也不能晚。
夏英杰关掉电脑,将厚厚的稿子分装进三个文件袋里,将委托书和日程表放进皮包里,看了看表,这时是下午两点多钟。
打印机一停,房间里立刻变得寂静了。公司的职员早在两个月前就被江薇全部辞退,公司现在只是一个空架子,已经名存实亡。用江薇的话讲就是:轰轰烈烈开张,实实在在赔钱,羞羞答答关门,像过眼云烟,又像一个笑话。这里与商业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一样,有它自身的淘汰机制和生存法则,仅仅靠热情和想象是远远不够的。她们对外界却有另外的解释:公司情况很好,而且向更好的方面调整,公司拿出的五十万元捐款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英杰拎起皮包,抱上稿子,锁上门乘电梯下楼。这座楼里有许多家公司,楼下是一家超级商场和几家银行,前面是大片停车场。夏英杰站在停车场的路边等候江薇蔽。
江薇开车过来了,远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