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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只要我能办到的,没话说。”林萍显得很自信。
夏英杰让林萍坐下,说:“这半年来我每个月都要出去几天,家里人以为我出去采访,报社以为我出去旅游或生病,其实我每次都是去上海看一个人。这件事我不想让外人知道,你能保证吗?”
“我要是告诉第二个人听,我不是人。”林萍举起右手起警道。
夏英杰摇摇头,说:“你只能告诉一个人,就是我爸爸。而且明天一早就去他办公室讲给他听,讲完就没你的事了。”
“这好办。”林萍问,“我说什么呢?”
“按我的话去说。”夏英杰告诉她,“我半年来瞒着家里和单位五次去上海,是看望看守所里的一个犯人,他有老婆可没工作。十六号他放出来了,我和他一起住了三天,今天他跟我一起回来,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一下准备跟他离家出走,就算出去流浪吧,因为还不知道往哪里去。你告诉我爸,今天晚上我没和你住在一起,只是回宿舍换了几件衣服就去东方大酒店了,和他睡在一起。”
“你疯啦!”林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说,“这种事瞒还瞒不住呢,你反而”
“让你说你就说。”更英杰平静地补充道,“你告诉我爸,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劝我,但是我听不进去,你只好出卖我了。记住,你要单独和我爸谈,不能有任何第三者在场。”
“你是不是真疯了?”林萍仍然不敢相信。
“现在说不明白,以后你就懂了。”夏英杰说着动手拉开被子躺下,她太困了。
“阿杰,他真有老婆吗?”林萍还想打听。
“明天再谈,我真坚持不住了。”夏英杰吃力地答了一句,闭上眼睛睡了。
“不可思议。”林萍轻轻嘟哝了一句。
休息一夜,夏英杰的精神好多了。
早晨,她踏进报社大楼在过道的出勤考核表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名字后面的小黑旗最多,分数也最低。她自嘲地一笑走开了,却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去附近一家五金商店,买了一把又尖又利的刀子放进皮包里。
回到报社时,在楼梯口遇见林萍。
林萍紧张地压低声音说,“见到你爸爸了。”
“怎么样?”夏英杰忙问。
“脸都黑了,后来又变白了,他马上就会来找你。”
夏英杰拿出三十元钱递给林萍说:“你在办公室留点神,从我跟老爹离开报社算起,一小时后你坐的士去我家。记住,不是我让你去的。”
“这事我能办好。”林萍把钱推开,担心地问,“阿杰,你不会出事吧?”
“没事。”夏英杰故意轻松地笑笑,说,“谢谢你这么帮我,我会记住的。”
“那好吧,我上班去了。”林萍将信将疑地走开了。
按照宋一坤的安排,夏英杰此刻应该待在宿舍里等着小马送电脑和磁盘,然后一起吃午饭。但是,她现在把那些都统统置于脑后,她有自己的安排: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想象出父亲被激怒之后那种可怕的神态。其实她的心情非常紧张,她所表现出来的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她需要父亲从她平静的表情里感受到她的决心,她的不可动摇,从而默认她的选择。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赌徒
了,她把自己的生命、前途、名誉全部押在了这场赌局上,一胜
俱荣,一败俱损。
她走进办公室与同事打了几声招呼,然后坐在桌子前拿起一张报纸,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窗外。果然,一辆伏尔加轿车驶进报社大院,她太熟悉那辆车了,从车里下来的正是她父亲——一个五十多岁很有学者风度的知识分子,此刻他一脸阴沉,目光里注满了压抑的愤怒。
更英杰急忙下楼,见到父亲后一脸甜笑说:“爸,您怎么来了?我在楼上一眼就看见了。”
“来找你。”父亲冷冷地说,“上车吧,你妈这会儿也在家等你。”
夏英杰故作茫然的样子,顺从地上车。
由于司机在场,父亲一言不发,车内只听见轮胎与路面磨擦发出的“沙沙”声。
夏家住在二楼,面积七十多平方米,家具不多但很讲究。夏英杰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坐在客厅里抹泪,而父亲则把两道门都关上了。
夏英杰明知故问:“妈,您怎么啦?”
“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问哪!”父亲一反往常的斯文,指着女儿的脸怒喝。
夏英杰愣了一会儿,挤出两个字:“林萍?”
母亲抱着一线希望问:“林萍说的事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夏英杰低声回答。
恼羞成怒的父亲挥手朝女儿脸上打去,然而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在空中僵住了,二十多年的宠爱使他即便在这种时刻也舍不得打女儿一下。他无力地垂下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而香烟却在他的两指间不停地颤抖。
夏英杰的眼泪猛一下涌了出来。在父母的心目中,她是公主、是掌上明珠。她真希望父亲的手打在自己脸上而不是停在空中,只要能使父亲的心好受一些。她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却找不出一句双方都能接受的语言。
“你爸这张老脸让你给丢尽了!”母亲流着眼泪说,那语气里包含着彻骨的失望。
沉默了片刻,父亲痛心地说:“你生在知识家庭,受过高等教育,又是记者职业,自尊自爱的道理无需我们多讲,正因为我们相信你的自主能力,所以也从不过问你的工作和私事。这几年你确实干得不错,可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呢?”
“我没拿过他一分钱,用的都是自己的钱,而且他马上就是穷光蛋了。”夏英杰直截了当地说。
父亲长叹一口气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先不追究,重要的是以后,现在刹车还来得及。道理你都懂,阿杰,当着你妈的面表个态吧。”
夏英杰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父亲欲将发作,但又极力按捺住了,说:“好吧,退一步。
我不评论那个人的身份,也不反对你的选择,但是在他离婚之前你必须中止与他来往。你既不能做第三者干扰他人婚姻,更不能跟他出走犯重婚罪。法律、道德总要讲吧?”
夏英杰站着没动,只是把肩上的皮包带子往里拉了一下。她的缄口不言使空气里骤然充满了火药味。
“你是说非得放弃一切去给那个男人做小老婆?”父亲额头涨起了青筋,再一次质问。夏英杰依然沉默。
父亲绝望了,经过一阵可怕的压抑之后,突然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抓起茶杯朝电视机狠狠砸去,杯子应声炸成碎片,电视荧光屏也顿时爆裂。显然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情急之中挥手朝自己的脸上打去,一边咬着牙说:
“我没养好女儿,我有罪、有罪”
母亲急忙上前抓住丈夫的双手,回头对女儿喊道:“阿杰,你要把你爸气死呀?”
夏英杰此时竟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镇静,她擦了一把眼泪悄然走进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门。随后,屋里传出一声极度压抑而又极度痛苦的呻吟,接着又是一种沉闷的响声。像是某种物体倒在地上。
母亲睁大惊恐的眼睛呆住了,似乎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情。突然她大叫一声,发疯一样冲向女儿的卧室。
此刻夏英杰侧身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整个身子由于剧烈的疼痛而扭缩地抽搐。那双握着刀柄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红红的血开始顺着衣服往地下淌。
母亲腿都软了,险些昏过去。但她毕竟是有经验的外科医生,她哭着对丈夫说:“快拿急救箱,快呀!”
父亲被这突然的打击吓呆了,竟不知所措,嘴里本能而又语无伦次地说:“送医院,赶快送医院。打电话叫车来,不对,应该叫救护车”
母亲急得发怒了,厉声喊道:“我说快拿急救箱。”
父亲这才反应过来。
夫妻两人像遇到天塌地陷一样忙乱成一团,丈夫端水、递送东西,妻子迅速检查刀口做急救处理。当那把一寸宽、六寸长的刀子从肉体里拔出时,上面沾满了血迹,母亲觉得比扎在自己身上还要痛苦,心都要疼碎了。父亲手上也沾上了血,嘴里神经质地嘟囔着:
“这丫头着魔了,这丫头着魔了”
母亲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惊恐地自语道:“天哪,再偏一公分就没救了。”
父亲急得也冒出汗,说:“还是送医院保险,还等什么?”
母亲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说:“这种事要是张扬出去你还让她怎么活?你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孩子要有个好歹我是挺不住的。我看这丫头是铁心了,一个人要真的想死,谁也看不住她。
现在我估计她已经没有危险了,可你能看住她一辈子?”
“你就赶快拿个主意吧,你是医生。”父亲已经没有主张了,双手发抖攥着衣服的下摆。
母亲沉思着说:“她现在需要输血,需要手术和护理,这些我都能办到,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这事得让那个男的知道,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你从医院拿东西,别人会怎么想?”父亲问。
“我有办法、”母亲说,“现在重要的是保密,报社那边你给阿杰请假,就说老家有事需要她回去”
话刚说了一半,偏偏这时候门铃响了。父亲急忙说:“不要开门,不要让人进来。”
父亲想把来人打发走,却没有想到来人是林萍,他把门打开了。
林萍进屋一看,大惊失色。
宋一坤一直在等夏英杰,此刻他正跟方子云在客厅里聊天,谈笑中他显得轻松、平静,而内心却焦躁不安,他的脑子完全被一种不样的预感占据了。
夏英杰没有按约定时间在宿舍等待,此时已是午餐时间却仍然看不到她的身影,这个现象极不正常。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她是不会失约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出事了。
情况不明,多种可能性都存在,但是他必须从最被动的方面考虑,而他感觉最强烈的就是:如果夏英杰屡次上海之行已经不是秘密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受到夏英杰家人或追求者的袭扰。
万一判断属实,决不能把方子云卷进去——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他对方子云说:
“子云,我看你和小马先去吃饭吧,你们另找个餐馆。我留在这里,等她来了我们还有些话要说,也许今天就不走了,吃过饭让小马直接送你回报社,我会给你打电话联系。”这个理由使方子云不便多问,就同意了。
宋一坤站在窗前看着轿车走远了,便下楼到总服务台把装钱的皮箱存起来,以防不测。然后他回到房间。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来人是一位衣着人时的漂亮小姐,她神色紧张,站在门口自我介绍道:
“我叫林萍,是阿杰的朋友。你是宋一坤吗?”
宋一坤点点头请她进来,问:“阿杰呢?”
林萍不等坐下就惊恐地说:“阿杰自杀了!”
宋一坤的脑袋“轰”地一下子就胀了,就疼了,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向头顶冲击。尽管他有所预感,然而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极力稳定住情绪,告诫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要镇定,镇定。
“血,全是血!”林萍恐怖地说,“电视砸了,东西都砸了,阿杰家里已经不成样子。阿杰用刀把肚子捅了,衣服、地上到处都是血。”
“先说人,人怎么样了?”宋一坤及时地提醒她。
“再偏一公分就没救了,幸亏她妈妈是医生抢救及时。”林萍仍是惊魂未定,接着说,“她现在需要手术和输血,你不要再等她了。她让你留下一个详细地址,以后她去找你。”
宋一坤松了一口气,问;“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要跟你出走,家里不同意,就闹起来了。现在她父母已经让步,同意她伤好以后随便到哪里,只要不再自杀能保住命就行。”
原来如此。
宋一坤冷静下来。只要人活着,其它任何问题都无足轻重,都会有得到解决的机会。这个事件来得太突然,令他猝不及防。
他到玉南毕竟还不足十五个小时,而夏英杰就在一夜之间把他深思熟虑的计划打乱了,就像一盘经过精心布置的棋局突然被掀掉一样。
他站在窗前沉思着,问自己:这是偶然的突发事件吗?他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夏英杰是有头脑的人,她应该懂得如何掌握节奏和时机,避免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时候过早地引发事端,避免没有意义的麻烦。然而流血事件已经发生了,这就说明它的意义应该做出另外的解释。从事件的时间、方式和地点来看,这是一个有预谋、有步骤的行动。这种方法很传统但却很高明,高明之处在于:我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