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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她,观察她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泛起一丝快意来。
而且,他的话,难道不像是一种约会的邀请吗?
她会去的,就算是一种照常,他也会去的,明天,明天,她突然有了许久以来都不再有过的盼望明天到来的心情。
这一夜,她终于又感到自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等待赴约的第二天,Echo正好没课。没课的时候她都是起个大早,踩着脚踏车上网球常可是这一天她一直睡到10点钟才起床。不紧不慢地梳洗。11点,她便推开了“明星”的门,老板刚把店门拉开不久。
她是第一个顾客,尽管她知道来得太早了一些,但她还是禁不住有些失望,她是盼望着他已在里面等候她的。
她仍然坐在那个属于她的角落。
咖啡她一口没喝,让热气和香气从杯口孤独地袅袅上升。她不喝,她希望他能够快些来,在热气还在缭绕的时候,这样,她会告诉他她刚到没有多久。
天气并不好,窗外,是些瑟瑟的风,还有零星的小雨点。
不知为什么,Echo觉得好像这样的窗外更好一些,她可以不必坐在自己的暗柔的角落里看别人的阳光。
已经过了昨天的时刻了,他还没有出现,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但每一个推门而入的都不是他。
Echo端起咖啡,一饮而荆咖啡是凉的,早已凉了。Echo感觉着它的冰凉凉的浓郁,冰凉凉的奶香,冰凉凉地触击她的舌尖,充胀她的口腔,滑过她的食道,最后沉淀在她因抽搐而火热的胃里。
冰冻吧,冰冻吧,谁说伤感不是一种快意?谁说?
Echo把杯子无力地放回托盘里,埋下头,长发在桌上散落下来。
错了么?她问自己,她不过是需要朋友,需要爱情,需要有一个人的存在同她的存在重合在一起,需要另一个生命同她的生命有一场电光火石的撞击,她不想太孤单,她不想太寂寞。这,错了么?
不,没错,谁说对爱情的渴望是一种错误?没错,只是有点傻气罢了,还像个小女孩似的把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看作一个罗曼蒂克的开始。
Echo抬起头来,向窗外望出去,落寞重重地印在眉宇间,像昨天陌生画家的T恤上最浓最用力的一笔。
本不该有所期待的,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让它淡谈的来,谈谈的去。
天气不好,露天咖啡厅的白色的桌椅空着的许多。Echo漠漠地扫过去,当她看到最边角上的那个位置的时候,她的眼神便再也移动不了。
那儿,有一个人在朝着她狡黠地微笑,端着咖啡在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夹着香烟的手撑在桌面上晃动了两下,算做对她的招呼。
她看见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向咖啡屋内走来。她想到他一定是早就已经坐在那里了。今天天气不好,人们都不太乐意坐在露天咖啡厅里享受瑟瑟的风和零星的小雨点,但她忘了他是与众不同的,无论是刻意的与众不同也好,还是本身就与众不同也好,其结果都应该是标新立异的。
她后悔自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推门而入的人上,她想,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焦灼的盼望,她的伤感的落寞,一定早就被他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看来他们之间的这一仗,他是赢定了,好在,她是乐意于甚至是盼望于被俘虏的。
咖啡屋的门开了,他披着一件风衣,衣领竖翻。他很瘦,没有脂肪也没有肌肉,但他的个子是高的,他的骨架子是很有形的,加上他的桀骜不驯,竟使他显出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帅气来,带着邪气、匪气的那一种。
她看着他一直走过来,走过来,走到她的身后去,站着,几秒钟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把头回过去,看着他,一圈细雾从她眼眶四周升上来。
他的眼神是欣喜的,满满的,从欣喜的夹缝中又泛上些疼惜来。
他说:“谢谢!”很真心诚意地,好像不是用嘴发出来的,而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很动情似的。
泰戈尔的一首诗闪过Echo的脑际:
因为爱的赠馈是羞怯的,
它说不出名字来,
它掠过阴翳,
把片片欢乐铺展在尘埃上,
捕捉它,
否则永远失却!
Echo合上眼睑,把肩膀耸起来,头微微地偏着,将脸庞枕在他的手上。他的手翻动了一下,用手心温暖地托着她的腮帮。
他弯下腰来,在她的耳畔用低哑的声音说:“今天,你不用再坐在这个角落里,外面没有阳光,但外面的欢乐属于你。跟我来,好不好?”
他的头埋得那样低,嘴唇几乎是触着她的耳垂了,呼吸的热气喷进了她的脖子里,她为着这样的亲密,这种新相识的陌生的亲密但同时又像是已经缠绵了好几万年,她躲在他的手心里,幸福地微笑了。
良久,她慵懒地从他的手心里抬起头来,眼睛散发着醉眼迷离的光彩,好像她方才灌下去的不是咖啡,是酒。她温柔而快活地对他点点头。
故事便这样发生了。
此后,Echo再也没坐在那个绿和蓝交织下的座位上。属于她的是白色的小圆桌和白色低背的小藤椅,是那枝带着绿叶的红玫瑰或黄玫瑰。花瓣和叶片上必定挂着些小水珠。在画家的陪伴下,她的表情只有一个含义:幸福。她快活地笑着,生活不再是一种煎熬和苦役,而是享受。她一直在屋内透过玻璃窗所张望的那个快乐的世界,如今她是在它的怀抱中了。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不再是原来的那种远距离投射似的欣赏,而是互相融合的拥有和切身的体会。只是美丽的并不都是正确的。
Echo去了画家的画室。他的画她没有一幅不喜欢,尽管那些画恐怕真的一点都够不上真正的伟大的艺术品的级别,但她都认为那是极好的,极上乘的,甚至是附和着他的“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论调。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准备爱上他的前提下看他的画的,她不是因为爱他的画而爱他,而是因为爱他而爱他的画。
错就错在她对他的爱是有准备的,她要爱他,她让自己爱他,她让自己为见着他而兴奋,为离开他而孤独。他对她说:他初二的那一年爱上了和他邻居的一个小女孩,她上学的时候总要从他的窗前经过,于是,每天早上,他都静静地趴在窗台上,听小女孩的脚步声,他忘不了的是那一种期待的心情;许多年过去了,他有过不少的女孩子,但惟有Echo,让他又重新有了那种期待的感觉。像这一类的根本分辨不清的到底是真心真意的表白,还是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可以照搬的无聊的承诺的话,都使Echo深深地感动了。不是因为Echo不能加以分辨,只是由于她需要这种感动,太需要了以至于不愿意分辨。
于是,渐渐地她认为自己是爱上他了,再渐渐地,她果然是真的爱上他了,毫无理由地接受和包容着他的一切,落入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窠臼。
他的桀骛,他的颓废,他的邪气,他的玩世不恭,他的做作的无病呻吟,他的不修边幅的邋遢,他的没出息的自许清高和自命不凡,他的懦弱的愤世嫉俗和看破红尘,在她的眼里,无一不隐藏着别人发现不到的可爱之处,她甚至不惜作出“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把他的陋习看作纯粹的未经整饬的人性。
他说他精神上没有寄托,于是她便介绍他入了基督教。她忘了入教只是一种形式而已,虔诚是一种状态,不能用入教与否来决定它的有无。“佛祖自在心中坐”,信仰神的人,即使他不懂得宗教是什么,他也不会作恶;而一个不善良的人,入教也拯救不了他的灵魂,唤醒不了他的良知。狼就是狼,即使给它披上羊皮,它也变不成羊,而不过是让它的危害更加隐蔽,成为一种伪善,到头来只能是助纣为虐罢了。
他又说他感情上没有归宿,于是她便答应了他的求婚,心甘情愿地去做他的在他贫寒的画室中为他洗衣、做饭的小妻子。家里没有人赞成他们的婚事,不仅仅是因为经济条件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因为人品端不端正的问题。但Echo很倔强,他说家人对他有偏见,而且她觉得两个人只要相爱就够了,生活中的一切难题都可以在爱情中迎刃而解。崇尚爱情当然是没错的,错的是他的品质根本不值得她爱。Echo甚至认为,如果这个男人的灵魂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样是肮脏不堪的,那么她更应该同他结婚,以拯救他的灵魂。其实,这种做法同用结婚来给垂死的病人冲喜一样是愚蠢的,也是于事无补的。
爱情不应该是盲目的。
就在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天,Echo发现了这个为她带来许多欢乐也为她带来许多烦忧,一直对她信誓旦旦的画家早有了妻子,是个有妇之夫。
一个下流无耻的混蛋,她竟然爱了这么久,为他做了这么多。
最可气的是,那人还大耍无赖,不肯善罢甘休。最后的结果是,父亲陈嗣庆先生,小心谨慎地陪出了一幢房子,才实现了息事宁人,让Echo从中解脱了出来。
爱情有时候真的要靠运气,有追求真爱的勇敢执着的心还是不够的,要你的对象同你一样虔诚才行。在爱情骗子的面前,你越真心,付出得越多,伤害便就越大,有时候,伤害还不仅仅是感情上的。
(作者语:关于Echo的这段感情历程,笔者始终不明白的是——明明欺骗人的是那个画家,他应该是相当理亏的,那么他又是凭着什么来对Echo进行敲诈的呢?以至于陈嗣庆先生还赔出了一幢房子。由于资料有限,笔者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在这里,向读者们说句“对不起”,恳请各位的原谅。谢谢!)“滴滴——”尖利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Echo从回忆的苦涩余味中惊唤了回来。骑在自行车上懒懒地蹬着脚踏板的Echo定神一看:原来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竟已脱离了自行车车道,在汽车道的边缘上歪歪斜斜地晃荡。Echo吐了吐舌头,赶紧转了转笼头。
不想了,不想了,真讨厌,再想连命都要想掉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生命本就是要不断的受伤和复原。
秋高气爽的天气,天是那么的蓝,风是那么的轻,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拥有它,拥抱这一切,否则就将失去。
不要老想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其实也只能让人烦心而已,受骗会让人气恼,但叫不了人伤心,根本不值得再挂念着,不时地想起。
忘了吧,忘了是对他的宽耍
仇恨,会让你和你的敌人一起下地狱。
想到这里,Echo的心情又轻快起来。抬起手腕看表,时针已指向8点。
糟糕!Echo暗暗叫苦:到网球场还得骑半个多小时,时间已有些晚了,而且周末的人比平时要多许多,大家都是早早地就赶到网球场,在门外排着队等开门,以便能租得上场地,Echo想,反正也不能半路上折回去,这样会破坏掉一整天的节目安排,算了,还是去看看会不会侥幸地租到一个场地吧。
网球场果然已经人满为患。第一批的人早已在场上展开了较量,还有许多人在场外的休息椅上等着自己的轮次。
Echo去查了登记薄,好不容易发现10点半到11点半有一个空档,Echo非常开心,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是,只要能到场上去跑一跑、跳一跳,就算没有白来一趟。
不过,Echo首先还得去找个伴才行,因为爹爹有工作要忙,不能陪她,而网球场可不是一个人玩的地方。Echo把场外的看起来像是单个人的都问了一遍,却找不到一个没伴的。太丧气了。
Echo无奈,把网球拍提在手后拖着,垂头丧气地向外走,心底里感觉自己像极了吃了败仗,倒拖着钉耙的猪八戒。
“嗨,Echo,是你吗?”
Echo抬起头来,发现左上角的那个球场上,有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扛着网球拍在叫她,另一只手挥动了几下,神采飞扬的,柔善地微笑着,整个人站出了一种风度来。
哦,他!德国教师!
Echo的轻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去,笑容从眉尖,从嘴角,无限地荡漾出来,就像小孩子看到自己崇拜的卡通人物那样的快乐。她赶紧也挥了挥手。
德国教师是Echo以前同父亲来打网球时认识的一位球友,45岁的中年男人,不仅球艺精湛,而且温文尔雅,对人关怀体贴,连陈嗣庆先生都认为这人不错。
Echo跑进球场,德国教师他们已经有三个人了。他指着场上已经停止打球看着他们的一男一女向Echo介绍:“那是我的朋友,他们是一对夫妻,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