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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刚:
你我淡漠已三载,看来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可我又无法改变我自己。
我想,与其你我相互羁绊,不如各各还其自由。社会日趋开明,你不必
背上“休妻”的重负。你我都还很年轻,今后的日子还很长呢。离开了
我,你会幸福的。
我只是希望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好表哥。
你的不贤良的妻:懋李
第二天,唐英刚自尽了。
他死得很平静。唐家婆婆发现他左手指须臾不离的结婚戒指没有了,心里猜测是吞金而殁吧。
“是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一个女子挣脱搀扶她的人,疯狂地扑向僵硬的唐君,摇撼、呐喊,却无泪可淌,她向天地向人们吼出她就是“刽子手”。
“与你有什么干系呢?女崽,这是命!命中注定!哪个也奈何不得。你是我格嫡亲的好女崽呵——”她的婆母强忍悲痛拖起了她。婆母当着众亲友街坊为她开脱洗刷,还其清白。
他爱她,刻骨铭心,爱到能为她死去。
她不爱他!而他的死竟成了她与他之间的永恒的锁链!唐英刚去世后,懋李改名叫亚若。亚若和懋李却无法割裂。
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往事如烟。
啊——亚若大叫一声,突地坐起!原来噩梦一场,周身冷汗淋漓,一个寒噤,却见儿子大衍立在蛋青色的晨曦中,又做梦?
“大衍,是你?”她颤声问。
她清楚地看见了儿子双唇作合口韵,那该是“姆妈
可她清楚地听见了儿子怯怯地喊声:“三姨——”
泪水簌簌而下,她一把搂过儿子,放声恸哭:“崽!你是我格亲崽呵!崽你恨妈吧,妈没有办法呵”
十九 浪漫的天地之盟
这是他与她第一次正式的像模像样的幽会。灰沉沉色调的梅雨天,似雾非雾非雨是雨迷漫的雨网中,秧苗青青杜鹃烂熳。有车悄悄地将她送至一株野桃树下便遁去。
古城实在太小。眼睛和舌头的密集度分外高,什么都难以遮掩,他与她得分外小心,别出心裁的他竟想出化装约会!
她打扮成赣南农妇的模样,蜡染土机布斜襟褂子外还系了条缀着小银铃的衤兰裙,挽着同样花色的包袱,撑着大红油纸伞,像煞回娘家的小媳妇。可脚上一双颇精巧带跟儿的雨鞋,就将一切舞台化了。
有戴斗笠者“呱唧呱唧”从田边向她走来。她的心一阵猛跳。果然是他!他不是从车上而是从田地里钻了出来。戴着老(亻表)的大斗笠,身着石扣兰的土布对襟褂子,裤脚管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卷成一高一低,如果不是脚上穿了双胶鞋哲理,抒发政治抱负。成书于清顺治年间湖南晋宁山寺。提,他可是个地道的农民老(亻表)。
相视片刻,朗声大笑,一个愉悦的开端。
“你这鞋,还带跟儿,就是演话剧,也不符合要求。脸嘛也太白,该抹点泥灰。”他鉴赏着她,打趣着。
“你呢?平时都穿草鞋,这回倒穿双崭新的胶鞋?”她回敬着,心里却责怪自己粗心,从鞋就可判断不是老(亻表)嘛。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他卖关子般目夹目夹眼,“不管怎样,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吗?在苏联时,节日夜晚我们常搞化装舞会,不拘一格,各显神通,狂舞狂欢,有意思极了。”他将斗笠背在身后,接过她的包袱和伞,共撑着前行。“是吗?”她无滋无味地应着,他的话使她不得不正视那难以逾越的障碍。
他却谈锋极健:“外国人的性格与中国人就是不同。我看各有利有弊:中国人太规矩,太约束自己,近乎迂腐死板;外国人发展个性,可又太随便,近乎放荡。依我看中外结合取利舍弊才好。”
亚若不轻不重打断他:“你们家可是中外结合的典范呢。”
他一怔,定定地望着她。病愈后她消瘦了许多,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就淡然一笑:“你看你,林黛玉似的,就爱使小性子。好,不说了。还有几里地,吃得消吗?”她点点头。她很喜欢这种雨中漫步的情致。
前面是凉亭。凉亭原破败不堪,近来已修茸一新,也算是他的芝麻政绩之一吧。他晓得凉亭里有个又瘸又驼半瞎老倌,不分春夏秋冬在此卖凉茶。去通天岩的人虽不多,但不是官者就是文人雅士,喝不喝茶都会给老倌几文,在老倌来说就不算乞讨了。
默默走了好一阵,他怕她累着,就扯她进去歇歇。亚若见那老倌的茶壶和碗竟是吉州窑的古瓷枯叶釉!她便轻声叮咛老倌要收藏好,一边从包袱里取出一把零钱塞给老倌。
他拥着她又继续上路。通天岩到了。红砂岩石山逶迤起伏,参天古树若翠盖掩映,逶迤盘旋而上,林谷深邃、鸟语花香,渐渐,他与她的肠胃像水洗过般清净,尘间的纷嚣、名利场上的争斗、纠葛与杀机全丢弃到世界的另一边,这里只有超凡脱俗的空灵。而且,空山不见人。雨中的通天岩只属于他与她。
他在前,她在后,他拽着她的手,强悍有力地将她一级一级拉上蹬道。壁削千仞黑。正迟疑间,似有云润拂面,举头却有一窍通天!
他怕她着凉,脱了对襟褂子垫在石座上,让她坐下歇歇。
他话锋一转:“嘿,给我讲讲通天岩的民间传说吧。”
“嗨,你又耍我啦,你到哪个地方,下车伊始,就是入乡问俗,什么民俗风情你不晓得?”
他狡黠地眨眨眼:“我听说的是这么一回事:世上无路可通天,就只有这岩洞顶上有一窍,真正可通天。因此呀,世上相爱却又不能如愿的男女呀,就到这里来拜天地,在这里拜了天地就是有名有份的夫妻了。”
她笑得喘不过气:“真是异端邪说!”可当他拉着她起来到这巨大的石像前欲“拜天地”时,他浑身簌簌发抖像寒风中的一片枯叶,她竟软瘫地先朝着他跪下了。她的心中充溢着无限的感激。她感激他!这“小小的游戏”表露了他对她的爱与责任。
“嘿,我想,我们该有我们俩专用的名字,对吗?”
她恍恍惚惚。不过,她愿意。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越多,那份情才炽烈神秘得长久。只听他说:“你——慧云,我——慧风,好吗?”
他将一只苏联手表套在她的左腕上,她又恍恍惚惚。
“云,这表一直陪伴着我,现在让它陪伴着你,天长地久——”
鬼使神差,他吟出了声:“在天愿作比翼鸟——”
鬼使神差,她接了下去:“在地愿为连理枝——”
却都噎住了,面面相觑:这是《长恨歌》呀!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她终究灵巧过人。
他如释重负,“恨”字改为“情”,一切圆满。
殊不知,这隆重又浪漫的天地之盟中已渗进阴惨惨的不祥之兆。
他与她拥有的是现在。就又携手相游,曲径盘旋、苍壁杳香,只疑无路,却见洞门烟月卦藤萝!那门上分明挂着一把锁!踅回吧,却见他笑嘻嘻掏出了钥匙,一切恍若神话!门咿呀开了,洞中又别有洞天——是一住人的小天地!床铺桌椅书柜笔墨一应俱全,环境幽僻雅静,除了门之外别无通道,插翅亦难飞。隔绝了尘世的纷攘,可也隔绝了人间的生气。
“喜欢吗?”他不无得意。
她点点头,忙忙地解包袱拿带来的吃食。她要掩饰自己的直觉———这像秘密监牢?她的心尖尖因寒冷和惧怕直哆嗦。
她的直觉是准确的。这,原营造为幽禁张学良将军的住所,后蒋介石改变主意,将张将军幽禁至萍乡。这地方就一直空着。
“冷吗?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吃了青米团粑果,喝了点酒,他心满意足歪在床上,抚摸着她的手,那手竟冰冰凉。
“我只是觉得气氛情调不对,阳孝本在此隐居,王阳明在此讲学。”
他朗声大笑:“你以为他们不食人间烟火?阳孝本晚年妾才生二子,他每每拍拍小儿的头说:吾无以遗汝,惟有书数千卷。你不闻孟子语:食色性也。这是本性呵。”
她脸红心热,她扑进他的胸怀中,听见一颗心沉稳匀称地搏动着。
他的心已被严酷的人生冷酷的人情磨砺得无比粗糙,却有一隅,像水草轻荡的塘面,有着母亲的爱,沙弗亚的爱,而今,又有了她的爱。
她于质朴中透出亮丽,于温柔中蕴着刚烈,于深沉中泻出纯情!她才华横溢却又处世淡漠悠远,她在他丧母的巨痛中以她那颗受伤的心狂热得充满野性地给了他友爱!这些,都使他不仅喜欢,而且敬重她。
她有一种独特的美、独特的气质,而且始终叫他不能一览无余,这种神秘感,怕就是永恒的诱惑和降服力了。
但是:“再要强的女子终究还是弱女子”!他蓦地想起了吴骥这句话,便说:“吴骥‘训’了我一顿。”
她吃惊地抬起脸颊:“为什么?”
那天清晨,正是吴骥送大衍去探望病中的母亲,吴骥立在亚若房门外,听见了一切。刚直厚道的吴骥忿黑了脸,急急找到他,拉到一边:“我问你,章亚若是怎么回事?!”
真是直言不讳的炮筒子!但又发作不得。他便讪讪地说:“你听见什么了?莫须有嘛。”
“莫须有?那自然最好,我把丑话讲在前头。你现在是建设新赣南人人瞩目的蒋青天,搞出这种花花太岁的风流事,岂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你太太和你是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夫妻,有儿有女了,何苦吃着碗里还要抢到锅里?”
放肆!可这两个字还是咽进了肚皮里。吴骥和高理文,是人人皆知的两门大炮。他这回理更亏,便压低了嗓门求饶:“你看你,越说越没影了。这般喊叫,传出去对亚若———”
吴骥一愣,叹了口气:“我一直把亚若当妹妹看待。我了解她,她太要强,太富有冒险精神、太爱追寻虚无缥缈的理想,我相信她不会对你省略她的过去。你应该晓得,再要强的女子终究还是弱女子!请你为她的将来考虑考虑吧。女人不比男人,说不准就在这件事上毁了一生!或许我说话太冲,可骨鲠在喉,不得不吐,请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去。他的心中却难以咀嚼出什么滋味
他这番隆重又神秘的幽会结下的天地之盟,是他对吴骥的“训”的三思而行。他这么“行”了,以为表明了一个男子深明大义的豁然大度和对一个女子一往情深的责任感,他的日渐饱满的方正脸上露出道德完善后的满足和怡然。
他对她有了爱的承诺,婚姻的承诺和生命的承诺。
他们走出了幽室,再到忘归岩,半壁上有低矮石窦通一径,峭壁上万龛石佛,题咏诗刻甚多,她扯扯他的袖口:“走吧。”
世界不只属于他与她。有一军官和警卫也来到忘归岩!擦肩而过之际,那军官竟驻足将她打量!
他愤愤然,但她拽着他不停步离去。
“好像有点面熟。”她惴惴不安。“不要多疑。这种人好色之徒。我看面生得很。喏,你看这部摩托车号不是省里的嘛。”
放心下来,转悠一阵踏上归途。那辆摩托竟眨眼间停在凉亭外!像围追堵截着他们。她想拉着他绕过凉亭。凉亭中已人声嚣嚣。
“妈的!你是老糊涂了!给你两角钱,这把破壶还不卖?!老子若是硬要,你莫非硬得过老子的枪?”警卫模样者如狼似虎。
“这是我祖传家宝呵——不卖就是不卖!你要硬抢——我告到蒋青天那去——”半瞎老倌抱住茶壶也不松。
他便热血滔滔,岂有耳闻目睹不管之理?!跃进凉亭:“什么人?胆敢大白天抢夺老(亻表)的东西?还有没有军纪王法?”
“你是什么人?管得着吗?你吃几碗饭?”警卫一脸轻蔑。
他两眼冒火。他是什么人?在他手中,栽倒过几多仗势欺人、耀武扬威的军官汉子?南昌“六扒鸡”饭馆中,他就当场制服一摔盆打碟无理取闹的军官,硬让其关了几天禁闭;日机轰炸赣州后,一军官扬长而过受难区,他责令其抬运尸首,事后还罚其跪在烈士纪念碑前请罪他就是疾恶如仇,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正要掏口袋甩名片时,阴侧恻坐一旁的军官站了起来:“别误会。他跟老倌闹着玩的。这种腌(月赞)东西,天晓得有什么传染病菌呢。好,我们走吧。”军官招呼目瞪口呆的警卫离去。行至亭外,对垂首立一旁的她点点头:“不胜冒昧,我想请问一问,你是章小姐吧?我们见过。”
她也在记忆中搜寻,可没想到这军官这般单刀直入。
军官咧嘴一笑,笑得恶毒,充满了挑衅:“章亚若小姐,我,提示一下——南昌,郭师长家。”她化为岩石凝固了。
“娘希匹——”他对着军官和警卫跨上摩托的背影骂出了声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