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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她用手紧紧攥着椅背,很不甘心地又吊了一声长调。这一声吊上去了,至少惊动了正埋头在后院石碾上磨刀的腊八。腊八惊慌失措地扔下刀就跑了过来,拼命地拍打着房门,叫:“娘,咋啦?咋啦?”。一声顶上去,眼泪就涌了出来。她心想:太久了,是啊,隔得太久了。她抹干眼角,拢拢乱发,打开房门说:瞎叫什么呀,没啥没啥。
七姑躲在内屋悄悄吊嗓子的同时,她要复出的消息被印在精美的海报上,传遍了沿淮的几个县。王清举亲自草拟的海报上写着:“一代拉魂腔名伶久藏复出,七巧莺暮年演绎生父传奇:新创历史剧《梅修山夜闯总督府》震撼灵魂”。据县电视台的报道,一些早年曾听过七巧莺戏的老人激动得涕泗横流,第一场戏除了留给瘫子村的票,余票早早地被抢购一空。陶月婷新注册的演出公司员工已激动地喝了几次庆功酒。
废戏台重建开场演第一出戏的那天,老天赏够了脸,难得的风和日丽,天清气爽。一早,乡里就出动了租借来的九辆大客车,把瘫子村的男女老幼分批接进了戏场,而且落座在场子的最佳位置,梅子孝捏着把紫砂壶,端坐在第一排的正中。这一天进场的人特别多,票也卖过了头,设计容量约三千人的戏场,足足挤进了不下五千人,走廊里、墙角里,挤得喘不过气来的全是站着听戏的人。王清举警惕地细细察看每一个瘫子村的村民。一遍又一遍,总是找不到麻三叔,他赶紧喊来梅虎和郭秘书询问,才知道麻三叔早就明确地拒绝听这出戏,梅虎瞒着不敢跟乡里讲,打了个马虎眼。王清举拿眼狠狠地瞪着梅虎说:“节骨眼上,你咋就没一件事办得叫我顺心呢!真他娘地想骟了你。”
我夹在瘫子村村民中间,坐在中场。听见身后两个村民在唠叨:“七姑红的那阵子,咱们可都是穿开裆裤呢,没成想现在还能听到她老人家开腔哦。”
“那是那是。可就是三叔像是气毁了,没来呢。”
“是不是咱们也不该来呀?戏里唱的就是咱瘫子村的老鼻子事呢。”
“咋不该来?俗话讲:送人肥猪头、邀人看大戏,这都是拒不得的事。再怎么说,唱的也是咱瘫子村的祖宗呢。”
“这倒是。难保这辈子还有几回耳福听七姑唱戏哦。这场子不都是冲她来的吗?”
“嗨,我倒有点迷困了,你说这三叔跟七姑犯啥总拧着?”
“这哪讲得清汤?人家两口子。不过,也就是怪,怎么瞅又不像两口子,别别扭扭的。”
“这憨子也能看出来呀。唱这一出为的是咱搬村的事呢。三叔要来了,这不惹火了七姑她爹的鬼魂吗?”
“在理呀。”
“你说这听了戏,乡里下一步该咋弄呢?”
“你这是腌鸭蛋堵嗓子——操的哪门子咸(闲)心呢。咱们瞅着嘛,又没有谁敢拿刀架你脖子上。”
“嗨嗨嗨”。
正说着,忽听得咣的一声,台上扩音器里传来一声震耳的锣响。全场刷地就安静了下来,戏正式开场了。锣声刚一消散,就听“呀嗨——”,一声浑厚的老生长调从台上左侧的帘幔中冲出,这声长调像一根绷得紧紧的绳子,牵着一身黑衣的主角疾步而上。他头戴一个土黄色折前檐的小帽,一身黑衣,腰束一根紫带,胳腮短胡,长眉的眉梢一直向上翘至鬓角,一脸的英风侠气。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厮,捧着一面三角黑旗,上面白字写着:“南拉魂戏梅”。全场就明白了,这正是主角梅修山。
梅修山步子迈得如此迅疾,仿佛紧逐着那声正在空中盘旋的长调的音头。这声长调如此嘹亮昂扬,我的眼前像晃起了一条闪耀的银线。这银线曲曲折折,一段悠然地晃动,一段急急地奔泻。听觉莫名其妙地催醒了视觉。此后很长时间,我被这声长调深深迷惑,在一些孤枕难眠的深夜,我闭眼沉沉躺着,这声长调毫无来由地突然从我心中冲出,它原本的雄浑与亮色仿佛连骨地被抽去了,只剩下婉转,在星繁月孤的夜幕中划过,听上去,那么的荒凉。这一声就像藏着一个人精魂的陨星倏灭。惟余一声长调的苍穹之下,所有的人都深睡着,又仿似都已死去。在所有的人中,有三个人睡得最沉最香。一个是贞女,因为她一无所思。一个是荡妇,因为她被欲望累垮了。一个是戏子,因为她已了结了全部的恩怨。
长调中的梅修山疾步走到台中央,猛地原地转了个身,把正面朝向台下听众。这在拉魂腔中叫“旋鷂”。是开唱前的一个惯有动作。就在“旋鷂”快完成,梅修山要站定身子的一刹,也是长调正要收拢它的尾巴的一刹,全场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忽地倒了下去。前排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多数人以为这是戏中的一个动作,都紧巴巴地伸长脖子等着唱腔。陶月婷第一个从侧台的帘幔中冲了出来,跟出来几个工人,把梅修山抬到了后台。他土黄色折前檐的小帽脱了,散出了满头灰白长发。全场开了锅似地爆乱成一堆。
七姑就这样地死了。
七姑下葬后的那天晚上,王清举带着厚重的“白礼”到了麻三叔家。沿淮一带把办丧事时所收之物,唤作“白礼”,与婚嫁时的“红礼”并称,白礼一般直接拿钱,用白布包裹,按旧习须跪接,麻三叔就让土匪腊八跪着,双手过顶地接下了王清举的白礼。腊八开始死活不肯跪,大声嚷嚷,说是乡里的戏害死了他娘。麻三叔就吼他说:人都死了,还说这些鸟话顶什么屁用?腊八非常不情愿的接下了白礼。晚上,麻三叔又让梅虎摆酒席答礼,王清举喝得酩酊大醉,他走出梅虎家时,天已破晓了。席间,王清举说起了梅祖师当年的壮志,说七姑其实是为她爹的遗愿搭上了性命,又说自已说不准也要落个一样的命。他越说越激动,舌头都醉得卷了起来,到后来喝得就失控了,也没人敢劝他。梅虎深夜赶了五户借酒,硬没让直挺挺猛灌的王清举软下来。
第二天一早,王清举的呛鼻酒气在村口还未散尽,郭秘书就带着乡派出所的两个民警带着村西头的寡妇翠婶出了瘫子村。
七姑死在台上的当天下午,乡里就开了个紧急会议,讨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本来大家对《梅修山夜闯总督府》这出戏寄托了厚望,觉得在这出戏中,劝瘫子村人搬迁的不再是乡政府,而是他们自已的祖宗梅修山,七巧莺隐埋了几十年重新登台,也会融化一些人的心。梅修山的“理”、七巧莺的“情”,搬村的形势说不定就此有个逆转,可这下全落了空。七姑猝死台上,还难保没人迁怒乡里的安排。会议室里很静,大家都齐刷刷地拿眼瞅着为这出戏操碎了心的王清举。
王清举咔咔地爽了爽有些发哑的嗓子,说:大家都瞧清这事儿了,明摆着啦,搬村的事到了这一步,真正是撞到了节骨眼上了。今天我先把一句话搁在这桌面上:就是累死、气死,我们硖石乡也要把这件安澜立命、功德无量的大事办成了!对上,我已经跟县长立了誓,明年汛期前搬迁不了瘫子村,我王清举就摘了这破乌纱,回到县城摆小摊子糊口度日去。你们辛辛苦苦熬到今天这位子,自个儿也细细掂量掂量;对下,老百姓喊我们啥,父母官啊,同志们,在封建时代,那时淮河上下动辄浮尸满河,哀鸿遍野,做官的屁股坐得照样稳如泰山。现在的救灾,若因我们工作不力、不细,淹死、饿死一个人,社会舆论不问青红皂白地就会兴师问罪呀,摸摸良心,我们也难辞其责,官帽虽小,关键时候是能压扁我们这颗脑袋的啊。
会场上有人在不断地小声附和,说是啊,是啊,这官是越来越难做了。王清举又说:“讲实在的,刚开始我这个做乡长的,也藏了点私心,寻思着把这件事办妥了是大功一件,早早调离这块穷乡僻壤。后来给七姑读《梅修山夜闯总督府》的戏本子,读着读着,把我自已给深深感化了。我们总不能比一个旧时代的戏子见识短吧?他尚且敢豁出命出,我们为老百姓办好事,为啥不能在方法上硬气一点?我们生在这灾河边,就要抗这灾河的命,老百姓苦水里煮出来的,不少人拿自个儿的命作贱,咱们不能事事顺着他们,不是说当官要为民作主嘛,我们从他们的利益考虑,先疏通疏通他们脑筋,真通不了,硬顶着也要他们搬了。”
“梅虎村长,你把我这些话灌倒你爹麻三叔的耳朵根子里去。”大家这才注意到梅虎破例参加了这个会,王清举指着他说:“我王清举破了自已的私心杂念,他梅麻三再处处拧着为难,我就会对他毫不客气。以前大家总想既不烧眉毛、又不烧胡子地,想弄出个两全之策来。现在我才发现这做不到,等到做到的那一天,一场洪灾又冲得瘫子村倾家荡产了。”
王清举这番话刚讲完,郭秘书就请梅虎离场了,会议仍在继续。带走寡妇翠婶是不是会上定的,梅虎也讲不清楚。但被民警带走的是寡妇翠婶,不是别人,麻三叔一听就急眼了,他吩咐梅虎说,你尽快赶到乡里,看看这闷葫里到底卖啥怪药,竟为难一个老寡妇。
在梅红跟我描述过的少数几个瘫子村人中,就有这个寡妇翠婶。梅红在我的脑中刻了一个场景:天刚擦黑,瘫子村村口的巨柳下就聚满了给犯人麻三叔送食的村民们。这是文化革命中的遥远岁月,有那么四、五年的时间,一遇到有什么政治事件、领袖生辰要庆祝,或是要集中批斗一些人,硖石乡的红卫兵总是漏不掉麻三叔,他们把他绑在村口巨柳上,就不顾死活地迳自离开了。白天时没有人胆敢给麻三叔松绑。有时赶上个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节,前一年麦子没从洪口里抢割上来,政府发放的救济粮也只盖了个锅底,村里许多人家靠四处救粮熬一日三餐,但夜间却有不少人提了稀饭馒头地过来,麻三叔已饿得脑袋耷拉下来,幸亏那时节太阳不毒,否则一暴晒,早就没命了。麻三叔心里分明还是醒着,任你怎么哀求,他就是不张口吃你的东西。他知道他一开口,就会止不住地狼吞虎咽。没有一户经得住他的狼吞虎咽,他一开口,送饭的那一户中必有孩子要挨饿。所以麻三叔铁了心,宁可饿死,绝不开口吃饭。但有一个人的饭菜他实在拒绝不了,麻三叔只吃了他一个人的馒头。这个人叫梅化翠,挺怪里怪气的一个名字,人却是厚道得没治,一年也讲不了几句话,瘦瘦的个子,总闷着个头,走路快,像风刮过似的。梅化翠的爹死得早,娘耳聋,又多病,他就常跟在麻三叔身后,也像自已的亲骨肉,他家屋梁上的每一根木料都是麻三叔拼着命从浪口捞上来的。
村里人都知道,梅化翠家已早开始熬榆树皮填肚子了。可有一晚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白面粉,蒸了个最肥最香的馒头。他举着这个馒头,跪在巨柳下,一声不吭,开始时麻三叔瞧也不瞧他,只喝着梅红提过来的月光中都能照见人影的稀饭。梅化翠就一直跪着,跪到第二天朝阳出来,自已就晕了过去。七姑、虎子几个赶紧又揉又捏,总算让他缓了一口气过来。一醒来,又是一声不吭地举馒头跪着,麻三叔眼睛一酸,接过馒头吃了起来。麻三叔的一只手被绑死在巨柳上,他让梅红把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往嗓子眼塞。麻三叔吃馒头的时候,叫梅虎和梅红跪在地下给梅化翠谢恩。从那个晚上起,梅化翠竟每天送来一个馒头,麻三叔本就起疑,逼急了问,他只说是外县一个亲戚偷偷送来的面粉。红卫兵把麻三叔从巨柳上释放没几天,出事了,梅化翠被五花大绑地押出了村子,说是盗了公社仓库的粮食,活活地就被红卫兵用夹钉的棍子打死了。他遗下的亲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