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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岛快活地说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小姐去哪儿了呢?〃
十五
驶经地藏坡,上了山手本町公路,意大利领事馆前边就是布拉弗宾馆了。
从横滨的繁华街道到港口的汽船,左侧的景致一目了然。
在外国人住宅群的房顶上端,可以看见天主公教会的尖塔。礼子心想,弗爱利斯女子学校也就在附近吧。
汽车从那条大道向下行驶到宾馆的庭院。
〃日本人很少来这里。尽是些西方人,没那么多麻烦倒挺好的。〃
但是,寒碜破旧的木制正门却让人感到这个地方像是个没落的外国人公寓。
〃好像这里的菜肴是横滨最好的。〃
一进入食堂旁边的休息室,一只猎犬便突然狂吠起来。
礼子大吃一惊,紧抓住门呆立不动。而伯爵则同壁炉旁边的女人随便地闲聊起来。
那女人像是个犹太血统的德国人,作为刚三十岁出头的人来说,她有点孤苦伶仃的。
狗的身体很长,是一只像短腿爬虫类的令人恐惧的猎獾狗。
在女主人摆放得十分整齐的鞋子旁边,那只小狗也并着脚掌异常大的两只前腿,直盯着礼子。因为它好像是两边一样地垂着大耳朵,所以更显得老气横秋。
伯爵出去以后,西洋妇人朝礼子微笑了一下,就又悄悄地看起英文报纸来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了。被狗吓了一跳之后,礼子反而恢复了平静。
〃让你久等了。听说这里有一间明亮的房间。〃
随着伯爵的劝诱,礼子来到庭院。
在草地的向阳处,有群鸽子在嬉戏。
顺着朝南的倾斜的踏脚石走下去,有一处绿色屋顶的、远离主楼的房屋。可以看到套间的里间中那张白色的床。
〃就近下边洼地的对面是鹭山。一直可以眺望到本牧的绿丘那儿。〃
伯爵打开了窗子。
所有这些山丘都笼罩在暮色当中,洼地的背阴处冷冷地浮现着白色的洗濯过的衣物。
但是,围在礼子脖颈上的黄貂皮却沐浴着明亮的阳光,像一圈暖暖的光环似的使她的脸色很柔和。
男服务员送来红茶后走了。遥闻远处港口的汽笛声。
从山丘上的客房中突然传来了年轻的西洋女人的娇喘声。伯爵也因其过于挑逗而扭过脸去。
〃我想让你妈妈听听有关我的事〃
〃嗯。〃
礼子虽然点头,但仅仅是被带到这里来,这一点已经使她感到屈辱了。
〃但是,我感到理解你与让你了解我是一回事儿。〃
礼子边用手摆弄黄貂皮,边说:
〃我可没想过让人理解。〃
〃那是我的说法不对。所谓爱〃
礼子出声笑了:
〃我还什么都不想回答〃
〃你说什么?〃
伯爵转过身来。
十六
〃不要从我这里强行夺走任何〃
礼子平静地说。但是,她的声音却像女人般地颤抖着。
伯爵没有料到,他似乎感觉到了礼子的妩媚。
〃你真是提了个聪明的要求啊。〃
他温和地笑了。
〃哎哟,我最讨厌故作聪明了。〃
〃这是因为你的对手我是个有名的傻瓜。请你讲话再粗野一些吧。〃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可别轻视我!〃
〃为什么?〃
〃请让我回去吧。〃
伯爵佯装不知。
〃可是,我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礼子沉默不语。
〃我嘛,可不是那种轻易就结婚的男人啊。但如果有人认为可以和我这样的人结婚的话,那么我便会因此而相信这个人。但是,我不会后悔的。我讨厌为过去的事道歉。若是提出那种要求的女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过下去的。〃
〃嗯。〃
〃我觉得这次和你的谈话很有趣。我只要是按周围的人说的那样做,就能自然而然地同你结婚了,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了。这是因为能让人们这么想——那个男人也是一遇到自己喜欢的小姐就很轻易地结婚,变得像猫一样的老实——是很幸福的。〃
〃幸福?有那样的幸福吗?〃
〃是幸福啊,至少对我来说是孩子般愉快的幻想。〃
伯爵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猛走着。
〃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的结论是,只有礼子这样的人才能镇住我。这是因为你看上去很厉害的缘故。可以说,试着把两个难以处理的人配在一起,是孤注一掷了。这一点,就连你也觉察到了吧。〃
〃嗯。〃
〃所以我很愉快呀。猛兽对猛兽,相互嗅着对方的体臭。但我可丝毫也不认为你是个难对付的小姐啊。我完全看透了,没有人比你更有女人味儿了。〃
〃你什么也没看透啊!〃
〃当然看透了我把我们的结合看作是一种超脱,是对无聊的世人的反叛。他们想以你的力量来折断我的翅膀,但是,让他们看看,你怎么反倒成了我的翅膀了呢?〃
西洋女人的娇声又传来了。明明像动物似的,却有种像是发粘的人味。
伯爵像是要压在礼子身上似的站着。
〃这么美,真是一种反叛。〃
礼子突然闭上了眼睛,刚要躲闪,就已经被抱了起来。
〃不要强行夺走任何〃
她干脆地说道。
〃这么轻啊!〃
伯爵像是在试试自己那种神奇的力量,摇撼着礼子。
食堂七点开饭。
尽是些寂寞的西洋人。
坐在窗边的餐桌前,礼子那双刺人般清澈的眼睛连眨动都忘却了。
十七
伯爵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削着苹果皮。
只有他那双手,在礼子的眼睛里活动着。
自从遇到初枝以来,礼子便对手有了一种新的感情。手可以比眼睛看见更多的东西,可以比嘴说更多的话,这些都是初枝的手教给她的。
她一想到刚才伯爵的这双手毫不费力地就把自己抱了起来,觉得很奇怪。
〃我要和这双手过一辈子吗?〃
礼子感到寂寞得浑身发冷。
伯爵的手同其清秀的脸庞极不相称,骨节突出,但皮肤却很光滑,泛着精悍的白色。
礼子感到无法估量这双手曾抚摸过多少女人,于是将视线转向了夜幕笼罩下的窗子。疲劳感顿时袭来。
她几乎没有动筷。
伯爵也心不在焉地说:
〃今天没见到你姐姐呀。〃
〃嗯。〃
〃怎么了?村濑夫人倒是顶热心地为这桩亲事奔走〃
〃她不是没得到邀请吗?〃
〃不会是那样的吧,我还以为你嫌她讨厌呢。不是吗?〃
〃不是。〃
〃听说你和姐姐并不是同母所生的。〃
礼子像是被鞭子抽了一记似的,狠狠地看着伯爵,说:
〃我不知道。〃
伯爵若无其事地笑道:
〃这对我来说不成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呢?〃
〃这太令人吃惊了,我是你的未婚夫呀。拘泥于这种事情太无聊了。〃
〃我可没想到要知道你的秘密。〃
〃我也是如此。但是,据你姐姐讲,你好像也知道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你母亲的消息吗?〃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这也许是多管闲事,但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妈妈。一点儿不费事。〃
〃为什么要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呢?别做这种不体谅人的事〃
礼子声音颤抖,有些嘲讽似的站了起来。
〃真想让你给我找一双能升天的翅膀啊!〃
回去的路上,伯爵像是报复所受到的屈辱似的,在车里连看也不看礼子一眼。
〃送你回家吧。〃
〃不。我要去姐姐那儿。〃
〃去村濑家?〃
是因为姐姐房子对伯爵说出了关于生母的实话而马上要去抗议吗?就连伯爵也对礼子的厉害劲儿感到吃惊,但他那反而想要征服礼子的欲望却愈加强烈了。伯爵又出乎意料地甩出一句话:
〃那个像兽医一样的男人怎么样了?〃
〃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个男人好像仅仅看到你站在我身边,就有一种病态的嫉妒似的。〃
〃是吗!〃礼子想起了有田的样子。
□ 作者:川端康成
第六节 妈妈与女儿
一
礼子来到筑地的信浓屋旅馆看望初枝,是在那以后的第三天。
阿岛考虑:为了躲避礼子和正春必须换一家旅馆才行。尽管如此,但心里却无时不在等待他们来访。
即使不用麻烦他俩,初枝的眼睛任何时候都可去请医生诊治。只是出自母亲想通过姐姐把妹妹的眼睛治好这一愿望才一天又一天地拖延下来。
初枝盼望他俩的到来好像焦急万分,甚至夜不能寐。可是,由于存在与正春的一层关系,因而难以开口说出来。阿岛虽也抱怨正春,但更觉得初枝实在可怜。
他们的事根本不可能有结果,而且初枝又如此软弱,根本谈不上什么恋爱,所以,阿岛不想粗暴地加以干涉。
〃小姐一个人?〃
〃是的。〃
〃就说初枝她不在,你替我谢绝她怎么样?〃
阿岛对来传话的女佣这么说,却又慌慌张张地收拾起房间,坐到镜子前面整理衣襟。
礼子称有事找初枝的母亲,被带了进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阿岛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犹如祈祷似的,身不由己地闭上眼睛。
〃如果礼子长得像自己,而且,如果礼子觉察到这一点的话〃
然而,映入阿岛眼帘的却是四周顿然生辉般的欢悦。
阿岛只觉得她美丽绝伦。
被高贵的美貌所打动,阿岛一瞬间竟忘了她是自己的孩子。
于是,阿岛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抑或出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安慰感,抑或出于某种满足感,她心中充满纯朴的激动,在那激动的心底,强烈地感觉到了她还是我的孩子。
〃初枝实在太蒙您处处照顾〃
阿岛自然而然地弯下了腰。
〃谢谢!〃
而且,又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声:
〃能生养出如此美丽的姑娘,真要谢谢这位母亲。〃
阿岛也听到了这句话。
〃初枝多次说起过小姐您,所以我也不觉得是初枝与小姐见面。〃
〃是怎么说的,关于我的〃
阿岛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目不转睛地望着礼子说:
〃说小姐是不是浑身闪闪发光让小姐您抚摸,便痛快得全身发颤。她让我和小姐您也见见面,好好地谈谈,看看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敢当。〃
礼子羞红了双颊,避开阿岛热烈的目光。
〃不过,可以说初枝她是能看得很清楚的吧?比视力正常的人看得更加清楚吧。〃
〃因为她只想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嘛。〃
〃嗯。〃
礼子犹豫了一下又说:
〃她说,我的声音、我的气味都很像您〃
二
〃初枝是这样说的。真的很像吧?〃
〃啊,怎么讲这种不礼貌的〃
阿岛胸口怦怦跳,一想到自己不可能发出与礼子相似的声音,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孩子凡是她自己喜欢的人,不管是谁都觉得像我。〃
〃是吗?〃
礼子瞟了一眼阿岛后,立即低下头沉思。
〃不过,很幸福啊,凡事都能那样以母亲来〃
〃眼睛看不见就永远是孩子嘛。〃
〃真令人羡慕!〃
〃能让小姐羡慕,兴许那孩子也会感到自己是真正幸福的。〃
〃您只有一个孩子?〃
〃是的。〃
阿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在低下头的同时,使劲地把礼子的手拉到身旁。
〃疼爱得要命吧。〃
〃是的,那孩子真的好像是生活在我眼睛里似的。她是把我的眼睛作为自己的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的。也请小姐您让她到您的眼睛里呆一会儿。〃
阿岛笑着掩饰过去。
〃好的,我很乐意让她呆在我自己的眼睛里。〃
〃不过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的。〃
〃是的吧。〃
〃小姐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吗?〃
〃对。我的任性可把她坑苦了。我想我的眼睛如果也看不见反而对母亲有利。〃
〃哎呀,您说什么呀?〃
阿岛好像怕生硬地冲撞了礼子而悲伤地说:
〃能长得像小姐这样楚楚动人,您妈妈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啦。〃
然而,阿岛委婉地表露出自己感到幸福的话,反而触痛了礼子的创伤。
如今子爵家所剩下的财产,难道不是惟有礼子的美貌了吗?
礼子忽然像是想避开影子似的,眨了眨眼说道:
〃要是初枝到我的眼睛里,那改变将相当大,要厄运临头的哟。您肯定会感到为难的。还是请初枝让我来改变她的好〃
〃无论怎么改变都行。那孩子好像不愿意让小姐离开自己。〃
礼子点点头。
〃那么,是我心里装着别的人啦,肯定是〃
礼子想起了在能乐堂对矢岛伯爵说过的话。
〃我是一个孤僻好胜的人,有人说有谁像我的话,我一定会生气的。我就有这种不可救药的清高的毛病。不过,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