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疼痛剧烈,贺小英倒不怕疼,偷偷窥了父亲僵硬的脸色一眼,知道短时间里他不会再动手了,心里反而松弛下来,他满不在乎地搡开母亲的手:“没事,冷水冰一下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书房的门,见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说话,他便朝门口走去,拐进了洗手间,顺手掩上了门。
丁桂芳瞧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眼泪滚珠子似地啪啦啪啦直掉,抱怨丈夫:“不是说了要好好说他,你又动手,他这么大个人了,你还下手这么狠,没个轻重。”
贺仲平也懊悔打重了,探出脚,搓掉地上的血滴,嘴上却还强道:“这小子,他就是欠揍,三天不打,上房掀瓦。”
看丈夫的鞋底子踩在那血上,做母亲的看得心尖子一哆嗦,赶紧说:“别拿鞋擦,看你,进家门鞋都不换,我去拿拖把。”
贺仲平恨恨道:“先别管这些了。”正说着,门铃响了,丁桂芳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吓了一跳,贺仲平说:“应该是小飞,去开门,我喊他来帮忙的。待会喊上小飞和吴非,看准了那个杀人犯躲的地儿,就马上联系警察。”
贺小飞跟着丁桂芳走进书房,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到贺仲平颓然坐在椅子里的模样,脸上的笑立即湮灭,小心翼翼地问:“叔,出啥事了?”
贺仲平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对面的一张藤编方椅上坐下,贺小飞坐了,身体却还倾着,几乎探到贺仲平跟前:“叔,到底出啥事了嘛。有事你给我赶紧撂句话。”
丁桂芳吞吐着说出一句:“小英他”便捂上脸,又哭出声来。
贺仲平恶声喝住老婆:“哭,你就知道哭!”朝洗手间扬了扬下巴:“现在哭有什么用,把那畜生喊出来!我不打他了,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解决问题!”
丁桂芳住了抽泣,抹了把眼泪,走出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小英,出来,爸爸说一家人好好谈谈,这都是为你好,惹下这么大一个祸事,现在赶紧商议商议怎么替你挽回说话呀,你难不成真想当包庇犯去坐牢啊?嗯?开门。躲是躲不过去的”
贺仲平忽然想起来什么,站起身,快步冲了过去,贺小飞不明所以,赶紧站起来也跟了过去,贺仲平用力拍了拍卫生间的门:“快开门!”
门反锁上了。
耳朵贴在门上听,只听到流水哗啦啦的,没其他声音了。
贺仲平抬起脚来又要踹门,被贺小飞一把抱住,丁桂芳赶紧道:“不急,我去拿钥匙开门。”匆匆忙忙地碎着步子跑去找钥匙了,一转眼,拿来了钥匙,门打开了,不过,贺小英不在厕所里。厕所的气窗开着。他从气窗里爬到了外面的阳台上,又沿着阳台外的下水管从三楼爬到了一楼,贺小飞探出头一看,楼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丁桂芳扶着门把手,呆呆地看着大开着的气窗,呓语似地说:“这孩子这孩子”
贺仲平气急,一拳砸在洗手台上,冲妻子吼道:“你怎么养出这么个小畜生来?”
丁桂芳本已经急得走投无路,被丈夫一吼,倒镇静下来:“我想起来了!”
“那个赵根林似乎是躲在哪个洞里!他说手机信号不好!”
贺仲平气吼吼道:“你这根本就是废话,你知道他躲在哪个蚂蚁洞里?”
贺小飞终于从他们的对话里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见叔婶俩气得眼对眼的发呆,他心里倒灵光一现:“咳,咱们白绵还能有啥洞,跑不出绵湖那一块呗。咱们绵湖中学后山上有好些个防空洞,难不成是躲在那里?这小英,心地太好了,为了朋友也这么个讲义气法啊”
贺仲平愣了愣神,嘴唇抿成了一条缝,冷冷道:“啥为朋友?你去和吴非说,现在立即去找人,你们分成两路,沿着路,把绵湖一带都找一遍,哪怕大街上遇到了,立即就给拖回来,不肯回的话打晕了拖回来也行。一看到他就立即给我打电话!快去!”
贺小飞犹豫着还想说什么,贺仲平跺脚骂道:“还等什么?”
贺小飞赶紧掉转身跑了出去,丁桂芳抹了把泪,走出卫生间,贺仲平听着她在门厅里换鞋,便问:“你干啥去?”
丁桂芳哽着嗓子道:“我也得找找去,要让我坐在家里,我能把心脏病急出来。”
贺仲平咬了咬牙,没再阻拦,听着妻子开门,才补了一句:“记着,万一要是人来调查,就说是儿子回来主动和我们商议如何举报的。”
屋子里一下子冷落下来,就算想发怒,也没有咆哮的对象了。贺仲平忽然觉得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像被沸油炸过,变得又酥又软,他疲惫地走到客厅里,在自己最喜欢的沙发上坐来,下坐的时候,双腿和腰简直都撑不住重量了,跌倒似地陷进了沙发。
怎么办?
他注视着沙发对面的电视屏幕,电视没开,屏幕黑的,他痴痴地凝视着它,反复问自己:怎么办?从政二十年,第一次碰上一个根本无法下决断的难题。仕途上的选择,无非是个立场问题,以他贺仲平过人的精明,从来没在任何一次立场判断上出过纰漏,任何时候,他都能准确地选择利益最大化的那一方,私下里,贺仲平对自己这份过人的判断力十分自豪,一个男人,一个既无背景也无学历的泥腿子,摸爬滚打,最后能在这个城的上层建筑里稳稳占据一席之地,靠得就是这份能耐,当科学家需要天才,做官难道不需要天才吗?同僚常常羡慕他官运亨通,他自己心里却清楚,不是运气,是天分!天分!
但现在这个问题,天分也帮不了他。要是贺小飞和什么赵根林搅和在一起,他想都不用想,立即大义灭亲,可现在搅到事情里去的是自己嫡亲的儿子,除了想方设法帮他脱身,没有第二个选择。而且就算他连儿子也大义灭亲了,作为一个副厅级干部,儿子卷到了这样的犯罪事件里,他这个当老子的,仕途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就算不到此为止,齐大元也不会再信任和重用他。
惟一的希望寄托在贺小飞他们能及时找到贺小英,而且最好能当场把那个该死的赵根林抓起来,这样,不仅在齐大元跟前赢得了主动,而且也可以帮小英洗脱包庇罪的嫌疑。贺仲平反复掂量着,不时地将目光移到沙发边的电话上。报案,还是不报案?不是不想报案,而是这一报出去,儿子就牵扯在里面说不清了。在没有和贺小英统一好口径之前,这案,报不得。
22 自首2006…07…03 11:20:57 网友评论 3 条
贺小英撒开了腿,闪电般冲出小区,小区有三个出口,他从远离父亲车位的那个出口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拨打左昀那部手机,该死的,竟然关机了。他四下张望着,寻找出租车的影子,同时盼望左昀能像奇迹一样从天而降。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他匆匆跳上车去,吩咐:“去绵湖中学。”
希望还来得及。
红灯,黄灯,绿灯。
他心急如焚,手指头下意识地敲打着坐垫。司机从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有急事啊?”
“啊?是。哦,不,没什么。”贺小英随口应了一句,又把脸靠在窗子上,满大街扫视起来。赵根林这个犟毛驴,千万别真的就去自首了啊。除了满街看是否有赵根林的影子,还得瞄着父亲的车是否出现,估计这会家里已经发现他翻窗子跑了,应该展开了追捕呢。他并不担心家里会举报发现了赵根林的行迹,有他搅和在里面,要是一举报,很多事就说不清了,父亲才不会干这样的事呢。
左昀,左昀,这时候你怎么忽然人间蒸发了呢?
车子按照贺小英吩咐的路线,拐上城中干道,然后朝东城区驶去。
司机不以为然地建议:“如果你赶时间去绵湖中学,那不如从外环绕过去好了。这会已经到了上下班高峰,从东城走恐怕很拥挤的。”
贺小英迟疑了一下。
“还是从东城走。”他疲沓地重复了一遍,抬手抹了一把鼻孔里又渗出来的血,那一下砸得真他妈的狠,牙花子都破了,嘴里咸滋滋的,舌头尖一舔,破了不小的一块皮。从小到大,他最怯父亲的就在这个狠字上,别人家的孩子也挨打,但没几个这么狠的,而且常常没有现在,冷不丁上来就是一记重手,打得晕头转向,也不敢哭。
司机撇了撇了嘴,把当他成一个锱铢必较的吝啬鬼,从镜子里狠狠看了一眼,不屑地咕哝:“其实这会从东城走未必省钱哦,几个红灯一停,少说四块钱。”
贺小英懒得理他,扭着脸望着窗外出神。
按道理11点45才是众多机关、单位、公司的下班时间,11点刚过,路上却已经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的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排列在红绿灯下,乍一看,很像这座城市在举办环城自行车赛事,车道上的轿车倒不是很多,坐得起轿车的人不用这么着急赶路,只有小职员才会见缝插针地提前溜回家,买菜,做饭,接孩子。
远远地可以看到城中心标志性的建筑——宝塔了,这一带人更多,自行车,摩托车,助力车和三轮车,摩的,人行道的路牙子上还蹲着成群结队上的菜贩子、杂货摊子,吆喝声此起彼落,都赶着这个下班的高峰,把早市里没卖掉的东西销掉。红灯亮了,两三个报贩子背着挎包,吆喝着“晨报晚报电视报”逡巡在车辆中间,一个头上簪着白玉兰花的中年妇人,托着一只盘子,走近一辆又一辆的小车,停在车窗前,陪着满脸的笑把盘子递进窗子里去,唱歌似地吆喝:“玉兰花1块2枝,栀子花1块4枝”另一手灵巧地把盖着盘子里湿毛巾一掀,一朵朵鹅黄的玉兰和栀子挨挨挤挤地躺在盘子里,清幽的芬芳顿时弥漫开来,湿润而甜蜜。
贺小英抬头看了一眼红灯,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枚硬币。妇人的笑得更开,殷勤地递过来一枝玉兰花,铁丝穿了花蒂,两朵绞扭着并在一起,贺小英接了花,看着妇人胖大的身躯挪开了车前座的窗口,才举起花来,深深一嗅,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妇人走开后的那块空白视野里。赵根林!!!
这是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中心是一座据说从唐代保存至今的塔。
红灯。
以塔为圆圈,一个半圆里的车和人都静止着,另一个半圆里的车和人飞速逃窜。
对面的车也静止着。人行道上人头攒动,等候着红灯那冷漠的读秒。
赵根林那细长的背影从重重叠叠的自行车后面冒了出来,轻松地抬起腿,跨过了栏杆,走到了机动车道上。像个想横穿马路的行人,却又走得十分悠闲。
贺小英猛地推开车门,门撞在并行车道的另一辆车身上,司机恼火地转过来:“喂!这里不能下车!”他又醒悟过来:“喂,钱!”
贺小英蹿出车,全不管身后的叫骂,连蹦带跳地绕过一辆又一辆正准备启动的车,朝对面马路狂奔而去。他的动作如此突兀,一辆抢在绿灯前急速通过的右拐车,险些将他撞翻在地,引起了四周所有人的惊呼,一个司机忍不住唾了一口:“赶死唆?”
赵根林闻声回头,一眼看到了他,后退一步,马上也撒腿飞跑起来。
看着贺小英疯狂地冲过红绿灯口的身影,愤怒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赵根林站在马路的隔离栏前,回头看了看,红灯灭了,绿灯亮了。
车流把贺小英隔绝成咫尺天涯。
接近正午的秋阳散发着白炽的光,悬停在宝塔尖上。
不过三天没见天日,阳光刺进眼里,便几欲落泪,光线强得他睁不开眼,却还是舍不得不看它,他眼睛像在呼吸太阳似的,贪婪地凝视着塔尖那圈光轮,要把它纳进身体。不过,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让他拥抱秋日的暖意,马路对面的贺小英正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
贺小英踉跄地扑向他,在还有两辆车的距离时,赵根林嘴角微微一拉,闪出一抹狡黠的笑,手掌在一只隔离墩上一撑,侧身一跳,轻盈地翻过了围栏,像一个捉迷藏的少年,灵活地跳到了人行道上。贺小英见状,一纵身跨脚翻跳,刷地跃过了栏杆,正好挡在他的去路上。
绿灯亮了。
黄线前的自行车流像一部机器,同时启动,呼啦啦地从他们身边纷拥而过,不远处的岗亭里,值勤的警察探出身来,犹疑地望着他们。
“别傻了!”贺小英逼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快走。”
“你才别傻了。”赵根林笑微微地看着他,也不挣扎:“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没来由地,贺小英悲从中来,滚烫的液体骤然模糊了视线:“她爱你。”恍惚中他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她那么爱你。”
世界变成了正在沦陷的沼泽。透过颤动的涟漪,依稀看见对面赵根林无可奈何的、饱含宿命般厌倦的笑:“我知道。”他低低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喂!”警察从岗亭的台阶上走了下去,大声嚷嚷着,一路闪避着飕飕掠过的自行车,朝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