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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真爱你,他怎么会让你跑到亚特兰大来弄这笔税金呢?如果我让一个我所爱的人来干这种事,我便〃“他不知道呀!他没想到我〃“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应该想到的吗?〃他的声音里分明带有好不容易才压住的火气。〃要像你说的这样,他真爱你,他就应该知道你在绝望的时候会干出些什么事来。他哪怕把你杀了也不该让你跑到这里来找不找别人偏偏来找我,真是天晓得!〃“不过,他的确不知道呀!〃“要是没人告诉他,他自己就猜不出来,那就说明他对你和你那可贵的心根本不会了解。〃他多么不公平啊!好像艾希礼会猜别人的心思似的。好像艾希礼如果知道了就能阻止她来似的。但是她突然觉得艾希礼真的是能够阻止她来的。只要他在果园里给她一丁点儿暗示,说总有一天情况会有所变化,她便决不会来找瑞德了。
在她临上火车的时候,他只消说一句温存的话,哪怕只表示一点惜别的爱抚之意,也会使她回心转意的。可是她只谈到了名誉。不过难道瑞德说对了?难道艾希礼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她赶快甩掉这个不忠的想法。当然,他没有怀疑她。艾希礼决不会怀疑她竟然会想做这样不道德的事情。艾希礼那么高尚,决不会有这种念头。瑞德只不过想尽力破坏她的爱情罢了。他正在千方百计要毁掉她所最珍重的东西。总有一天,她恶狠狠地想道,她的踮站住了脚,厂子经营得令人满意,她手里有了钱,那时她就得让瑞德·巴特勒为他现在加给她的苦恼和屈辱付出应有的代价了。瑞德站在她跟前有点得意地俯视着她。那阵曾经使他激动的情绪已经过去了。
“这一切究竟与你有什么相干呢?〃她问。〃这是我的事,是艾希礼的事,可不是你的事。〃他耸了耸肩膀。
“不过有那么一点,思嘉,我对你的忍耐力抱有深深的不带个人成见的赞赏,而且我真不想看到你的精神在过重的负担下被压得粉碎。就说塔拉吧,它本身就是一副需要由男子汉来挑的重担。再加上你那位有病的父亲。他永远不会帮你什么忙了。还有那些姑娘和黑人。现在你又有了个丈夫,或许还要加上皮蒂帕特小姐。即使艾希礼和他的一家不要你照管,你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他不需要我照管。他帮忙〃“啊,天哪,〃他不耐烦地说。〃让我们别再谈这个了。他帮不了你什么。你现在靠你,将来还得靠你,或者靠别人,直到他死。就我个人来说,我已经很厌烦,不想把他当作一个话题来谈了。你到底要多少钱?”她真想把他狠狠地痛骂一顿。他加给她种种的侮辱,迫使她将心里最宝贵的东西和盘托出,并放肆地践踏它们。经过这一切之后,他居然以为她还会要他的钱呢!
但是她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没有骂出来。要是能够傲然拒绝他的许诺,让他滚出店门,那该有多痛快呀!但是,只有真正富有的人和真正无所顾虑的人,才能这样痛痛快快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呢。只要她还贫穷,她就还得忍受这样的场面。不过,等到她有了钱啊,多么美好而令人兴奋的一个想法!等到她有了钱时,她决不忍受自己所不高兴的任何事情,也决不做她所不愿意做的任何事情,甚至对人礼貌不礼貌也得看人家是否叫她高兴了。
我要叫他们全都充军到哈利法克斯去,她想,瑞德当然是头一个了!
想到这里,她激动得那双绿眼睛闪出了光芒,嘴上也浮现出一丝丝笑影。瑞德也微微一笑。〃你真是个可爱的人,思嘉,〃他说。〃尤其在你动什么坏脑筋的时候。只要能看看你那个可爱的酒窝,我就情愿给你买13头骡子,如果你的话。“前门打开了,站柜台的店员走了进来,一边用牙签剔牙。
思嘉站起身来,披上围巾将下巴底下的帽带系紧。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能不能现在就陪我去一趟?〃她问。
“到哪里去?”
“我要你赶车带我到那家木锯厂去。我答应过弗兰克,不单独赶车出城。”“冒雨去木锯厂?〃“是的,我现在就要把木锯厂买下来,省得你变卦。〃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响,竟把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店员吓了一跳,好奇地看着他。
“你难道忘了你又结婚了吗?叫大家看见肯尼迪太太同流氓巴特勒一起赶车出城,那可够你受的了。要知道我是上等人家客厅里不接待的人呀。你难道不顾自己的名誉了?〃“名誉,胡说八道!我得赶在你变卦之前,并且趁弗兰克还没有发现我打算买,就把这厂子给买下来。别这样慢慢吞吞了,瑞德,一点小雨有什么关系呢?让我们快走吧。〃那个锯木厂!每当弗兰克一想起它便要叹息一番,怨自己当初不该向她提起。她将自己的耳环卖给了巴特勒船长(不卖别人偏偏卖给他!)而且不同自己的丈夫商量就把厂子买了下来,这已经很不对了,而她甚至还不把厂子交给丈夫去经营。看来这真不妙。似乎她压根儿就不信任丈夫或他的判断力。
弗兰克同他所认识的所有男人一样,认为一个妻子总应该尊重丈夫比她高明的见识,应该全面接受丈夫的意见,而决不自作主张。他本来可以容忍大多数的女人自行其事。女人就是这样一些有趣的小家伙嘛,对她们的癖好迁就一点不会有什么坏处。弗兰克的为人生来温和文雅,对于妻子决不会过分苛求。他会欣然满足一个娇小人儿的傻念头,最多只怜惜地责怪她愚蠢和奢侈。可是思嘉决心要干的那些事情,他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比如说,那家锯木厂吧。当她带着甜蜜的微笑回答他提出的一些问题,说她自己准备经营这个厂子时,他简直吓坏了。〃我自己做木材生意。〃这是她的原话。弗兰克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刻他所感到的恐怖。她自己去做生意!这真令人难以想像。在亚特兰大,没有一个女人做生意。事实上,弗兰克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女人做生意的事。如果在艰难时世女人不幸要被迫赚点钱来贴补家用,她们也总是悄悄地做些适合女人身分的事情如梅里韦瑟太太烤馅饼卖,埃尔辛太太和范妮画瓷器,做针线活和收留寄者或者像米德太太到学校教书,邦内尔太太教音乐。这些太太们在赚钱,但她们却像女人应该做的那样留在家里干活。要是,身为一个女人,却离开家庭的保护,冒险跑出去进入粗鲁的男人世界,同他们在生意上竞争。同他们厮混在一起,受人侮辱和议论。尤其是当她有一个能够充充裕裕养活她的丈夫,无需被迫这样做的时候!
弗兰克原先以为她只是开开玩笑,逗逗他,一个不太得体的玩笑,但很快他便发现她真的要干,她果然将锯木厂经营起来了。每天她比他起得还早,赶车去桃树街,常常要到他锁上店门回皮蒂姑妈家吃完晚饭很久才回家来。赶车到木厂去要跑很远一段路程,只有不赞成她的彼得大叔在护送她,路过的树林里又都是些自由黑人和北方佬流氓。弗兰克没法陪她去,困为那店占去了他全部的精力和时间,但他表示反对时她只简单地说:“要是我不警惕约翰逊那个狡猾的家伙,他就会偷卖我的木料把钱装进自己的腰包。什么时候我能找到一个信得过的好人来帮我经营这个厂子,我就不必这样经常到那里去了。到时候,我可以把时间花在城里卖木料了。〃在城里卖木料!那可是最糟糕的了。她确实时常从厂里腾出一天时间来兜售木料,碰到那样的日子,弗兰克就只好躲在店堂后面的黑屋里,生怕遇到什么熟人,他的妻子竟然在卖木料呀!
人们对思嘉纷纷议论起来。说不定也在议论他呢,说他居然允许自己的妻子干这种不体面的行当。弗兰克在柜台上遇到一些顾客,听他们说〃我刚才看到肯尼迪太太在。〃,这时他真难堪啊!大家都尽力告诉他她干了些什么。大家都在谈论建造新旅馆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原来当托米·韦尔伯恩正在从另一个人手里买木料时,思嘉恰好赶车经过那里。
她立即从车上爬下来,当着那些正在平地基的干粗活的爱尔兰工人的面直截了当地告诉托米他上当了。她说她的木料质量更好又便宜,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在头脑里列出一连串数字,当即给他作了估算。她让自己插足于一群陌生的干粗活的工人中间,这就够失体面的了,更糟的是一个女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中显示她那样善于算计。当托米接受了她的估算并给了她定单以后,思嘉仍不赶快乖乖地离开,却继续到处闲逛,同爱尔兰工头、一个名声很坏、凶狠的矮个子男人约翰尼·加勒格尔说话。仅这件事就在城里被人们议论了足足好几个星期呢。
最重要的是,她果然在这个厂的经营上赚了钱,而任何男人都不会因自己的老婆在这样不合妇道的活动中赚了钱而感到自在。她也从来没有拿出钱来交给丈夫用在店铺上。大部分的钱都寄到塔拉去了,而且她一封接一封地给威尔·本廷写信,告诉他应该如何花这些钱。她还告诉弗兰克,等塔拉的修缮工作完成之后,她准备将钱作为有抵押的贷款放出去生利了。
“唉!唉!〃弗兰克每当想起这一点便感叹不已。女人压根儿就没有权利懂得什么叫抵押嘛。
近几天来思嘉满脑子都是计划,便对于弗兰克来说,这些计划一项更比一项精了。她居然提出要她在的被谢尔曼烧毁的仓库地基上建造一家酒馆。弗兰克倒不是什么戒酒主义者,但他强烈反对这个主意,当酒馆的房东是一种不吉利的买卖,一种不名誉的买卖,几乎跟出租房子开妓院一样不名誉。至于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因此思嘉对他那站不住脚的主张只报以〃胡说八道〃。
“酒馆最好出租,亨利叔叔这样说过,〃她告诉他。〃租酒馆的人总是按时交租金,而且弗兰克,你听我说,我可以用卖不出去的次木料建一家造价低廉的酒馆,从中获取可观的租金,靠这些租金和厂里赚来的钱,再加上从抵押贷款中挣得的钱,我就可以再买几个锯木厂了。〃“宝贝儿,你可不需要再多的锯木厂了!〃弗兰克吓得大喊起来。〃你该做的是卖掉你已经有的那个厂。它已经把你累得要命,而且你知道找自由黑人在那里工作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自由黑人当然都是没用的,〃思嘉表示赞同说,但全然不理睬他建议的她该卖掉厂子的话。”约翰逊先生说,他从来都不清楚他早晨来干活时那一帮人是否都到齐了。你压根儿已无法再依靠黑人。他们干上两天便不干了,一直等到工钱花光了才又回来。整个这一帮人很可能一下子全走光的。我越看这个解放运动,越觉得它是犯罪。它实际上把黑人都毁了。许许多多的黑人根本不干活,我们厂里能雇到的那些人也都是些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根本派不上用常要是你为了他们好,骂他们几句,打当然更谈不上了,'自由人局'便会像鸭子抓无花果虫那样向你扑过来。〃“宝贝儿,你没有让约翰逊先生揍那些〃“当然没有,〃她厌烦地回答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是我敢这样做,北方佬就会送我进监狱了。〃“我敢断定你爷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揍过黑人一下,〃弗兰克说。
“嗯,只捧过一回。有一次爸打了一天猎回来,黑人马夫没有把马擦干,挨了他的打。不过,弗兰克,那时候可不同呢。现在这些获得自由的黑人得另当别论啦,狠狠揍一顿对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说,也许很有好处。〃弗兰克不仅对他妻子的主张和打算感到吃惊,同时对他们婚后几个月来她的变化也大为诧异。她已经完全不是当初他娶她为妻时那个温柔甜蜜而富于女性的人了。在向她求婚的短短一段时间里,他曾经认为从她对生活的种种反应、无知、羞怯和柔弱来看,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比她更富有女性魅力了。现在她的种种反应却都是男性化的了。虽然她仍有粉红色的双颊、酒窝和迷人的微笑,但她说起话来,做起来来活像个能干的男人。她说话的声音尖刻果断,她同事当即立断,没有一丁点儿女孩子犹豫不决的样儿。她一旦确定自己需要什么,就像个男人似地通过最简捷的途径去追求,而不是以女人所特有的那种躲躲闪闪和迂回的办法。
弗兰克并不是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女人。亚特兰大像所有南部其他城市一样,也有一些有钱的贵女人,她们是谁也碰不得的。没有人比得过那位矮胖的梅里韦瑟太太的威风,比得过文弱的惠廷太太,她在追求自己的目的时真是聪明透了。不过,无论这些太太们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她们所采取的毕竟还是女人的手段。她们自始自终对男人的意见表现得毕恭毕敬,而不管是否真正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