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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洛霍夫也去过赫鲁晓夫的别墅,读了《被开垦的处女地》的最后一章。悲剧式的结局使赫鲁晓夫很受感动。
“真想让达维多夫活下来啊!”他对作者这样说。肖洛霍夫答道:“应当真实。”赫鲁晓夫常请别人为他朗读,以
便更多地了解文学的动向。“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会儿,您的眼睛辛苦一会儿。”他一面说,一面把书递过去。他的视力
虽然不错,但由于经常要审批文件,眼睛总是感到很累。朗读成了家常便饭。赫鲁晓夫能够一连听上几小时,特别是在
度假的时候。
他就这样“听了”很多类似《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这样有待“特殊裁决”的作品。赫鲁晓夫听得非常认真,
一动不动地坐着,有时微微合上双眼。
然而,并非所有的新书赫鲁晓夫都能通读一遍,也不是所有有争议的文学问题他都了解;也不是所有的东西他都能
接受,或者说都能理解。然而,他却越来越多地把对某一作品做出尖锐的毫不含糊的思想评价的权利留给了自己。他的
这一做法被那些反对解冻的人所利用。
在苏共中央书记伊利切夫和波利卡波夫的安排下,赫鲁晓夫被邀请去参观现代美术展览。
这次展览在当时的首都文化生活中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它是专为庆祝全苏画家协会莫斯科分会成立 30 周年
而举办的。在一个月时间里,它在莫斯科公众心中并未引起多大兴趣。展出的作品出自几位得到官方认可的著名画家之
手,应邀参展者中没有抽象派画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批十分有朝气的年轻画家又接到邀请,要他们在马涅日艺术馆展出自己的作品。他们的油画
挂在了二楼展厅。1962年 12 月 1日,他们又被通知站在自己的作品旁边,以便对观众解说,而党中央主席团的参观也
定在这一天。赫鲁晓夫勉强而至。对于赫鲁晓夫来说,新型建筑技术、农业机械、莫斯科建设规划或国外工业厂矿设备
的展览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对油画和雕刻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甚至从未涉足过特列季亚科夫绘画陈列馆。
赫鲁晓夫草草地浏览了那里的美术作品。有些作品他很喜欢,有些则不感兴趣,还有些他很反感。在一层看完后,
他同那些毕恭毕敬的画家们聊了起来。
赫鲁晓夫披上大衣准备离去时,有人劝他到二楼再去转转,感受一下抽象派的作品是怎么一回事。赫鲁晓夫不得已
跟着上了二楼。赫鲁晓夫皱着眉头转了一圈,忿忿他说:“这种所谓‘富于创造性的作品’同我们的人民是格格不入的。
他们拒绝这些东西。那些所谓的艺术家应当记住这个事实,他们称自己是艺术家,可是创作的‘画面’却使你感到迷惑
不解,纳闷这究竟是人手画的作品呢,还是驴尾巴乱涂乱抹的结果。这些人必须认识自己的错误,必须开始去为人民工
作。”接着,他站在热尔托夫斯基的作品前说道:“这难道是热尔托夫斯基的作品吗?他人长得倒挺帅,可是画的都是
丑八怪。”“谁是这儿的负责人?”赫鲁晓夫问,“是他。”苏共中央书记伊利切夫指着雕塑艺术家恩斯特。涅伊兹维
韦内说。赫鲁晓夫随即对雕塑家批评起来。涅伊兹韦斯内说,他只能谈他个人的作品。说罢便走进作品陈列室。
赫鲁晓夫也随着跟了进去,和赫鲁晓夫一同来的人以及整个人群也都蜂拥而入。
赫鲁晓夫指责涅伊兹韦斯内等人挥霍人民的金钱,创作的却是臭大粪。涅伊兹韦斯内生气了,直言不讳地对他说,
他对艺术一窍不通。他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评论家,在美学领域中只是个文盲。赫鲁晓夫断然加以否认。于是涅伊兹韦
斯内就问他,即然他自以为有权威的资格,那根据又何在呢?赫鲁晓夫回答说:“我当矿工那会儿,我是不憧。当我是
党的基层干部时,也不懂;在我按步升迁的每一级上,我都不懂。而今天我是部长会议主席和党的领袖,现在我肯定能
够理解了,不是吗?而您又在为谁工作?”涅伊兹韦斯内看到赫鲁晓夫如此坦率,也就毫不隐讳地对他说,他们这场冲
突实际上是有人事先谋划好的,这个阴谋的用意不仅是破坏思想解放的进程,也不仅是针对知识界的、针对美术界的,
而且还是针对他——赫鲁晓夫本人的。
涅伊兹韦斯内对赫鲁晓夫说:“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您以共产党员的身份批评我,但是有的共产党员,譬如毕
加索、雷纳托。古图索,都赞成我的作品。”他提出了几个在苏联受到尊重的抽象派画家的名字,这些人同时也都在过
问政治。赫鲁晓夫精明地眯着眼睛问道:“你个人是否在乎他们是否是共产党员?”“是的,我在乎。”赫鲁晓夫立即
向他诘问:“噢,这么说您对此真的很在乎啦!那么好吧,一切都清楚了——您并不在乎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共产党
人是否喜欢您的作品,您心里实际上想说的是,您根本不在乎这些。对您来说,重要的在于他们都是伟大的艺术家,而
我尽管是共产党人,一个世界上重要的共产党人,但对艺术是一窍不通,是吧?”说着,赫鲁晓夫向涅伊兹韦斯内伸出
手,边握手,边说:“您这个人很有意思,我欣赏您这样的人,不过您身上既有天使也有魔鬼。如果魔鬼赢得了胜利,
我们就要压制您;如果是天使占了上凤,那我们将尽一切努力来帮助您。”
赫鲁晓夫与涅伊兹韦斯内争论的消息很快在《真理报》上披露出。一大批很有名望的艺术家和文化界人士联名上书
赫鲁晓夫,为“二楼”的画家辩护。其中有伊利亚。爱伦堡、科尔涅伊。楚科夫斯基、康斯坦丁。西蒙诺夫、德米特里。
肖斯塔科维奇、叶甫根尼。叶甫图申科。赫鲁晓夫对马涅日艺术馆发生的这件事多少感到有些为难。虽然他绝不会放弃
对抽象派艺术或“形式主义的”音乐的偏见,但是他的确想做些改变。
1962年 12 月 17 日,在列宁山的迎宾馆内召开了一次党政领导与著名艺术家及作家的座谈会。这次会议的气氛是
轻松愉快的。赫鲁晓夫到会讲了话。
出席者中有索尔仁尼琴,还有一些联名上书者,如诗人叶甫图申科等。
赫鲁晓夫讲完话后,叶甫图申科要求发言。他说:“我想为抽象派艺术和我们的艺术家说几句话??我们应当对我
们艺术中的这一抽象主义流派表现出巨大的耐心,不要贸然下手扼杀他,因为这将引起消极的后果。我认识这些艺术家,
我了解他们的创作风格。我想强调一句,在绘画方式上他们既喜欢现实主义也喜欢抽象派。我坚信,他们作品中某些形
式主义的倾向能够逐渐得到克服。”
赫鲁晓夫对叶甫图申克的话是不同意的。怎样才能克服这些艺术上的不良倾向呢?如果不进行批判,耐心静等它被
逐渐克服,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赫鲁晓夫说:“俗话说,只有坟墓才能纠正驼背。”叶甫图申科也不退让:“尼基
塔。谢尔盖耶维奇,有一段时期在我国确实只有坟墓才能纠正驼背。但从那时以来,我们已经向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真的,还有其他纠正错误的方法。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宽宏大量,不动干戈,给我们的艺术家充分的时间,让我们开
展自己的工作。我认为我们应该允许不同的艺术流派共存,让我们的艺术通过艺术家的竞争,在整体上获得进步。同作
家和音乐家一样,画家对任何形式的压制也都十分敏感,因此最好不要使用这种手段。一切最终都会走上正轨的。”
赫鲁晓夫说:“我不相信您本人真会喜欢抽象派艺术。”叶甫图申科解释说:“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抽象派艺
术也不是千篇一律的。重要的是它不应当挂羊头卖狗肉,变成冒牌货。我认为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形,到了一定的时候,
用旧式的绘画风格将无法表现我们这个时代的现代精神风貌。我不得不坦率地承认,我并不喜欢我们的肖像绘画,尽管
它是现实主义的。我可以对画像里的人物十分尊敬,可是画像本身对我来说似乎就像是一般的彩色照片,这无法激起欣
赏者的感情。我根本不相信,您,尼基塔。谢尔盖那维奇,真会喜欢一幅表现尼。谢。赫鲁晓夫在工人中间的平平淡淡
的油画。最近我的工作同古巴有密切的关联。我非常欣赏古巴的抽象派绘画。要能在我们这里举办一个古巴美术展览,
那该多好呀。古巴的抽象派艺术在古巴人民及其领导人当中都非常受欢迎。菲德尔。卡斯特罗对之也颇为欣赏。古巴的
抽象派艺术帮助了革命??我并不是主张姑息纵容。我主张的是克制,是深入研究当代艺术的理论与实践,并且最终为
了人民的利益把我们的作家和艺术家团结在一起。”
双方的态度渐渐缓和下来,赫鲁晓夫就不再说什么了。在他眼里,叶甫图申科是一个有才华的诗人,是个好人。然
而,他的性格中却有着放荡的、难以驾驭的、乃至狂暴的气息。叶甫图申科也许是对的。因为在马雅科夫斯基活着的时
候,赫鲁晓夫记得他和未来派都曾被认为是抽象派并因此受到批评。可是,这些诗人留下的作品即使在现在也被看作是
为争取美好未来的斗争服务的。会上,主管意识形态的苏共中央书记伊利切夫发了言。他强调指出,苏联共产党和政府
不能容许有任何脱离苏联文学艺术主要发展路线的现象。他批评有人“不正确地理解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作斗争的性质,
有时候忘掉了我们的思想立场的不调和性和不妥协性”。伊利切夫火药味十足地警告说,艺术家的良好愿望也完全有可
能使他的作品在客观上为敌对力量的利益服务。他提出,党在文艺中过去和将来始终捍卫党性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最
高标准,它的核心是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不管这种真实多么严酷。
12月 26 日,针对国内文艺界的动态,苏共中央又召开了意识形态会议,伊利切夫在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他强调
文艺在苏联的发展不能没有舵、没有帆,他表示党在艺术领域里过去执行了、今后仍将坚定不移地执行这样的政策:
“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任何表现采取不调和的态度,反对动摇和脱离文艺发展的主要路线,为文学艺术高度的共产主
义思想性,为文学艺术同人民的生活和同共产党的政策保持不可分的密切联系而斗争。”
1963年 3月 8日,赫鲁晓夫等党和政府领导人又召开了一次讨论文化工作的会议。会场设在克里姆林宫的斯维尔德
洛夫大厅,这使会议的气氛显得异常严肃。应邀到会的文艺家们没有享受茶点小吃的招待,也没有酒喝。伊利切夫讲话
的主旨仍然是“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表现将给予坚决的打击”。
接着,赫鲁晓夫讲话。他说:“创作活动,特别是作家的创作活动,与政治密不可分,因为分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包括掌权者和普通工人之间的关系,是艺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作家总是在钻研哲学和意识形态问题,而这类问题任何
执政党包括共产党在内部想独占。如果你不去培养人们的思想感情并把它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你就不能取得很好的成就。
这是党的任务,而且也是文学的任务。”对于如何判断一个作品的好坏,他说:“一般说来,我认为一个聪明人——即
使在这个问题上是一个蠢人——理解一部文学作品要比理解一支乐曲、一幅绘画或一件雕塑更容易些。作家像是泥水匠
或是车工,他生产的成品可以被拎起来从各个角度进行观察,并且作出判断。一个作家要塑造他的角色之间的相互关系,
就不能不进入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从党的生活到人民的生活。”接着,赫鲁晓夫的话题又转到斯大林,他说:“斯大
林对艺术家的态度有其好的方面。他是政治家,是有高度智慧的人。但是许多知识分子在他统治时期遭受苦难。有些人
他是不喜欢的;当局没有给这些艺术家以他们生存所必需的和应有的待遇、谅解和宽容。如果由一个人或一批人来判定
什么是好的和什么是坏的,这会给知识分子造成严重的苦恼,特别是在那些可以随心所欲地判断其质量的某些艺术领域,
如音乐。但是,作曲家、画家和作家遭到的更大的苦难是被束缚起来,不许动弹。任何形式的限制都犹如给创作活动上
了枷锁。斯大林像所有暴君一样,只有在作家的作品吹捧他本人和他的统治时,他才对他们优礼有加。在这方面,斯大
林就像那个迫害普希金的尼古拉一世一样。普希金是个伟大的作家,这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