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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宝从舞台的一侧奔出来,我也从台下跳上台去,我们看到丁秀慧口吐白沫,浑身抽筋。吴宝急得问我说:“万医生,万医生,这是怎么了,她得了什么病?”可怜我哪里是什么万医生,我急得大喊:“涂医生,涂医生——”我没有听到涂医生的回答,却听到有人在大喊:“涂医生,涂医生,你怎么啦?”我朝台下一看,竟然看到涂医生也和丁秀慧一样,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大家本来是喊涂医生的,不料涂医生也倒了,就开始喊我,场上就是一大片重重叠叠的“万医生万医生”。我心慌意乱,跟裘二海一样手足无措,但我不会像裘二海那样骂人,我只会问他们:“怎么办?怎么办?”大家说:“你是医生,你问我们?”台上台下大乱,所有的人都慌了阵脚,裘二海更是手足无措,就骂我:“万泉和,你眼睛戳瞎啦,你的本事活在狗身上了?快给他们看病啊!”我慌慌张张地朝丁秀慧看了看,我说:“抽筋了?吐白沫了?羊、羊痫风啊?”
吴宝伸手朝我头上用力一支,说:“羊你个头,他们中毒了!快送医院!”万小三子学着吴宝的样子支了支裘二海的头说:“送医院也来不及了,你快点叫公社派救护车来。”
幸亏有吴宝和万小三子临危不乱现场指挥,中了毒的村民很快得到了救治,没闯下大祸,可大家还是惊吓得不轻。一头养了多年的老母猪,已经下了几十窝的猪崽,它已经老得不能动了,它的肉比老牛筋还厉害,就这样两百斤半生的带着肉绦虫的肉,让这么多人吞下了肚,我想起来浑身就哆嗦就起鸡皮疙瘩。我没有中毒,我得感谢吴宝,是他及时地阻止了我将那块肉咽下去的。所以,我再一次原谅了吴宝,虽然他不能把刘玉还给我。
中毒严重的涂医生等人都住进了公社卫生院,我在医院陪着他们。看到盐水瓶里的盐水一滴一滴地滴进他们的身体里,冲淡了老母猪的毒性,他们的气色也渐渐地好了一些,我总算放了点心。正想出去透透气,忽然就发现一直病怏怏没精打采的涂医生眼睛发亮,人也竖了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同病房万一喜的老婆带着女儿来看万一喜,女孩子十多岁了,很嗲爸爸,整个病房里,就听她“爸爸爸爸”喊个不停。涂医生的目光就是被他们吸引去了。看着看着,涂医生就有点不对头了,他摸摸索索地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对着大家扬了扬,说:“我也有女儿,这是我女儿给我写的信,我昨天收到的。”万一喜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涂医生是什么意思,涂医生就当着他们的面有滋有味道地看起信来。
其实我知道,这是一年多以前的信,从这封信以后,涂医生的女人和女儿再也没有来过信,更没有来乡下看过他。他住的东厢屋里,都快生蛆了,我叫他弄弄干净,他总是说,等她们来,她们来了会帮我打扫的。可是她们一直没有来。
好像就是从这次吃老母猪开始,我发现涂医生老是走神,常常答非所问或者指鹿为马。当然这可能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后来我曾经细细回想,好像从万全林腿伤那时候,涂医生已经有点心非所用了,只是起先的时候我没有注意。我这个人反应总是比较慢,等我注意到,情况就已经很严重的了,他竟然把痔疮止痛膏当成眼药给病人擦。病人不识字,擦掉了一管,眼睛还没有好,就带着用完了的痔疮止痛膏壳子又来开药,涂医生不在,病人就把痔疮止痛膏的空壳子给我看,我吓了一大跳,没敢吭声,另外开了眼膏给他回去擦。病人还不相信我,说要配涂医生开的那一种,我只好骗他说这种药暂时缺货,才把病人哄走。赶紧把痔疮止痛膏的空壳子藏起来,等涂医生回来,我想拿出来告诉他,但犹豫了半天,我没有这么做,我怕伤了涂医生的面子,惹得他更不高兴。
涂医生现在常常躲在自己的东厢屋里不出来,也不知道他在里边干什么,有病人来了,我叫他,他总是慢吞吞的,有时候干脆不理我。我追到他的窗口,朝里边张望,看到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我再喊他,不停地喊,他才不情不愿地出来,怪我说,这点小病你都看不来,你还算跟我学过医?
我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把痔疮止痛膏的事情告诉涂医生,涂医生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我想,也许我当初的决定错了,导致了后来涂医生发生了更大的差错。
事情本来并不复杂,就是我们医疗站所在的二小队的一个男孩子,叫万小弟,三岁,肚子哇哇。就这么简单。在乡下小孩子肚子哇哇是很多的,可能是蛔虫,也可能受了凉,吃了脏东西,什么可能都有。他们没有文化,他们家的大人也没有文化,没有文化就不懂道理,不懂知识,尤其不懂卫生知识,你要是跟他讲知识,说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他就会嘲笑你,说,吃得邋遢,成得菩萨。如果你跟他讲冷与热的问题,他们又会嘲笑你,跟你说,冬穿夏衣,赛过皇帝。也有的时候,他们身上什么地方害了疮,就自己吐一口唾沫抹一抹,说,涎唾不是药,处处用得着。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小孩子肚子痛喊几声哇哇,大人也不理睬,过一阵他们自己好了,又到处乱跑了。如果哇哇的时间长一点,一直没有见好,大人才会带过来让医生看一看,配点药吃一吃,最严重的也就屁股上打一针,很快又会好起来,第二天就看见他又活蹦乱跳了。所以小孩子肚子哇哇在乡下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谁也不会很当回事情。
万小弟喊肚子哇哇的时候,家里大人都在地里劳动,也听不见,等他们劳动回来已经很累了,听到万小弟喊肚子哇哇,都没有力气理睬他,他爹万水根甚至还怪他没事找事,朝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万小弟的妈妈万月珍说,小人不诈病。她知道儿子是真的肚子哇哇,但她也没有力气去关心他,就说,弟弟,蛔虫肚皮饿了,你熬一熬,等吃饱饭就好了。万小弟就熬着,他已经痛得吃不下饭,但是大人告诉他,他吃饱了蛔虫也饱了,就不咬他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但是吃下去了,还是哇哇,脸色也有点发青了,大人这才抱到合作医疗站来。
已经是黄昏头了,涂医生又躲到自己的东厢屋里不肯出来了,我守在他的窗口说:“涂医生,你出来看看,万小弟肚子痛了一天了。”涂医生不吭声,我再说:“涂医生,你出来看看,万小弟的脸都发青了。”这么追着喊了好多遍,才听到涂医生有气无力地声音说:“我自己也肚子痛,我看不动了,你看吧。”我只好自己替万小弟查肚子,万水根说他吃不下饭,我估计是小孩胃不安,就这里按按,那里按按,不管我按到哪里,万小弟都是连哭带叫地喊哇哇,我又按不出个名堂来,万小弟浑身软绵绵,肚皮倒是硬邦邦的,我只好又去涂医生的窗口问涂医生:“涂医生,涂医生,万小弟肚皮硬邦邦的,是不是不消化?”涂医生说:“你觉得不消化,就给他开点消化药。”我说:“我开了药,不知道开得对不对,你看看。”涂医生“哼”了一声,我知道他答应替我看药方,就从窗口伸进去,可涂医生并没有接,只是又“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看了没有,只一两秒钟,他就说:“好吧好吧。”我就抽出了药方,回来给万小弟开了药,让他回去吃药。万水根捧着药,像捧着一颗救星回去了。
过了一个多钟头,我们都睡了,万小弟又被抱过来了,我看到万小弟的脸色更加不对劲了,青里泛紫,我有点害怕了,赶紧再去喊涂医生,万水根也在涂医生的窗外说:“涂医生,药吃下去没有用,他还是痛。”万月珍说:“涂医生,你出来看看我们弟弟,我们弟弟要痛死了。”涂医生半天没有回音,我说:“要不我再看看。”这时候涂医生开口了,说:“药性哪有那么快,又不是仙药,你们回去再等等,等药性到了,自然会好的。”万水根和万月珍很听涂医生的话,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又抱着万小弟回家。哪知这一回万小弟怎么也不肯走,一边喊哇哇,一边死死拉住涂医生的窗棂,死活不松手。涂医生在里边说:“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没事。”有涂医生这话,万水根和万月珍也放心了,硬掰开了万小弟的手把他抱走了,万小弟瞪着绝望的眼睛,哭喊着:“哇哇呀,哇哇呀,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哇哇呀——”万小弟张大嘴哭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舌头又紫又青,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舌头,我赶紧又到涂医生窗下,告诉了涂医生。涂医生闷了一阵,才说:“他要是再来看,你喊我。”
万小弟走后,院子里又沉静下来,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万小弟临走前的哭喊和他的绝望的眼神,让我胆战心惊,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这么想着想着,就觉得耳边有敲门喊人的声音,爬起来一看,没有人,再躺下,又觉得有人来了,再爬起来,又没有,这么折腾了小半夜,终于有点困了。我刚刚迷糊过去,又听到了声音,我以为又听错了,决定不理睬这个声音,但是声音越来越响,真的有人敲门喊人,有喊涂医生的,有喊万医生的,也有喊救命的,我赶紧爬起来一开门,看到万水根抱着脑袋搭拉着的万小弟,万小弟差不多已经没气了。我狂敲一阵敲开了涂医生的门,涂医生出来一看,脸色顿时紧张起来,问:“怎么弄到现在才来?”万水根哭丧着脸道:“来过几次了,你们说胃痛不要紧。”
涂医生惊慌失措,张着嘴,眼睛往下挂,语无伦次地说:“是胆道蛔虫啊!谁说是胃痛?谁说是胃痛?”自问了两遍,发现自己的思路不对,赶紧说:“快去弄船,要机帆船,马上上县医院!”万水根愣了片刻,把万小弟交给万月珍,自己转身奔了出去。万月珍已经开始哭了,她几乎抱不动万小弟了,我的两条腿也软得迈不开步子,只会傻站着。涂医生骂道:“万泉和,你站着等死?”我赶紧接过万小弟抱紧,涂医生到医疗站取了些急救的用品,一起出来,万水根已经喊来两个壮劳力,船也已经到了。大家上了船,万水根拼命加大马力,马达声震得安静的夜都抖动起来。这时候我们都希望万小弟能像刚才一样又哭又闹,可万小弟一点声息也没有,涂医生给他打了针强心针,针打下去大约一两分钟后,万小弟吐出一口气,张开了嘴,对着我喊了一声:“妈妈,哇哇。”头一软,歪到一边,万小弟就这样去了。我看到有两条蛔虫从他的鼻子里钻了出来。万月珍一看,“嗷”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万小弟死了,船也不用再往县城开了,但也没有转回头。马达熄火了,船就这样漂浮在河面上,既不向前也不后退。没有一个人说话,万水根的手仍然扶着舵,他的眼睛低垂着,看着我手上的万小弟,过了好半天,他扔开了舵,“呜”的一声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如果换了一个强悍的农民,他这时候也许会打我,打涂医生,如果他打我,或者打涂医生,我们都会觉得好受些,可万水根是个老实人,他不会打人,也不会骂人,甚至都不会满怀仇恨地瞪着我们。他只是抱着头“呜呜”地哭,像一条被人欺负了的狗,有说不出的哀怨。
涂医生虽然也惊慌,但到底比我镇定一点,他先掐了万月珍的人中,把万月珍弄醒过来,然后说:“回吧。”队里请来帮忙的两个劳动力,都听涂医生的话,把船头调转了。万月珍从我手里抱过万小弟,低低地抽泣着,一切竟都是那么的安静。
回到队里,万水根夫妇把死去的万小弟抱回去了,我和涂医生回合作医疗,涂医生一头扎进了自己屋里,关紧了门,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流着眼泪,跑到我爹床前,我爹一如既往地闭着眼,他晚上总是闭眼睡觉,似乎再大的事情也打扰不了他。我坐在他的床边,哭诉着说:“爹,爹,你醒醒吧,你起来吧,还是你做医生吧。”我爹不理我,我就继续说着,可我爹仍然不理我,始终不理我。我说到最后,嗓子又干又痛,我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我爹的眼角,滴下一滴水来,我说:“爹,你哭了。”
天还没有亮,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我去开院子门,是万水根来了。我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他来算账了,我往后退了退,心里在想,你要是算账,就找我算账,我本来也不是当医生的料,借这件事情我就不当了,就不要让涂医生受过了。但是万水根两眼无光,好像没有看见我,他直直地走到马同志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