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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火车呜呜地叫着向前飞驰。这列福州至昆明的快车,几乎是从东到西,横穿了大半个南中国。在这列快车的硬卧车厢里,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走廊上,行李架上,床上床下,堆的全是大包小裹。这大小包裹里装的不知是啥玩艺儿?一定都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不然,包裹的主人为什么会身靠着它、手护着它形影不离呢?
乘务员对这些南腔北调的乘客早已司空见惯,对他们提出的各类服务要求,爱答不理。车厢里的味道臭哄哄的,厕所的大便池积满了粪便,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过道上,横七竖八地卧满了人,他们枕着鸡笼,抱着鸭筐,蒙着大衣,睡得正香。
“躲开,躲开,让我过去。”一个肥壮的女乘务员用皮鞋踢着他们,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这些都是他妈什么玩艺儿,天天这么跑,趟趟都超载,老说我们评不上卫生红旗,这能评得上吗?人货简直分不清。快躲开,臭死人了。”
跑这趟线的列车员,总是这样地抱怨,车里车外太乱,弄得人货难分。这些成年累月在滇闽两地忙于赚钱的二道贩子,确实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六号车厢内,看起来还比较清洁,也比较安静。乘务员搞不清车厢里装的是什么货,但他们相信在这趟列车线上,反正没有客全是货,大不了只是换上货物品种。
二肥一直趴在窗口边,贪婪地望着窗外。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在此之前费妈妈一直就把他拴在裤腰带上,都20多岁了,从没离开过三渡村。二肥看到什么都新鲜,特别喜欢站站下车,去听听那些叫人可笑的口音。他觉得江西的调调很可乐,湖南的口音像鬼叫,广西的话语像吵架,最难懂的是贵州方言。
这一组从三渡村出来的人共有七个,加上永乐县郊外的黄渡口的八个人一共是十五名。他们在车上呆了整整四天了,可个个还是那么精神十足,打骂说笑嚷个不停。
三渡村的七位中,有二肥,造纸厂书记、原三渡村老村长的儿子阮卫国。阮卫国还带来另外一个女的,叫水仙,她是县里小有名气的“的士车”。的士车这个绰号是有来头的,价钱不合适、她死活不让上;价钱对了,管你爱上不爱上,拉进屋里就按上床。阮卫国为什么带上她,因为他媳妇总嚷嚷,嫌他穷,嫌他笨,嫌他不敢到外面闯。说卫国穷还有情可原,他在他爸爸的厂里当个经销科的小科长,挣不到什么外快。可他媳妇骂他笨不敢闯,可就实在太冤枉了。他不笨,他有想法,他和水仙早就暗地勾搭。在经销科赚那点回扣没上交他媳妇,全交给了水仙。水仙干的职业并不缺钱花,她跟定了卫国,还不是看上他是供销科长,能赚点外块;主要是想沾他有海外关系的光,有朝一日去美国看看,看看人们说的天堂到底是啥样,这回总算达到了目的。
七位当中的另一位,就是那个首饰匠出身的阿六。他在这组人里是个首富。阿六用快速冲洗、KTV娱乐厅挣的钱,加上农行的贷款,用高价换了不小一笔美金,现全被他老婆给他缝在了裤腰上。
再一位是彩凤,她就是在美国发了大财,盖了新房的七叔的小女儿。七婶原不打算叫她去美国,可是眼见着全村的青年,差不多都走光了,女儿老在这村里闲逛,将来能有什么发展?想嫁个像样的男人都很难。到美国,兴许还能让孩子找上个好人家。另外,在她爸身边好歹也是个帮手。
还有一位,他叫曾明,三渡村人都不太熟悉他。他初中毕了业就想进城发展,总不甘心回乡务农。他看不起三渡村的人。在他眼里,家乡人全是些庸庸碌碌、鼠目寸光的可怜虫。可是乡镇的户口又难转变,不要说变成福州市的户口,就是永乐县的也难上加难。无奈,他只好屈就自己的远大理想。在县里混上个临时工。工种还算说得过去,是给县剧团跑跑腿,打打杂,剧团人手忙不过来时,他也搭把手管管灯光、搭搭布景什么的。
在这谁人里,也就属曾明多读了点儿书。他有些清高还可理解,可他万不该学会眼下的时髦——乱吹牛,总在人面前表现得高人一等,好象就他一人多知多懂。因此,一路上他显得有些孤立。别人打扑克不叫他,女孩子也不跟他打情骂俏。
另一个受到孤立的不是三渡村的人,他,就是一路上一言不发,一直躺在上铺的丁国庆。
火车的轮子在轨道上发着有节奏的声响。卧铺轻轻地抖动着他那过长的身躯。丁国庆拉了一下外套,盖住头和脸,又缩回露在床外的腿和脚,他不想再次让爱多嘴的人问他:“你这脚腕、手腕和脸,是”他不愿回答这些部位上的伤痕的来历,他恨透了那几个没心没肺的看守,一想起住在号里的那几十天,他的心情就不能平静。郝鸣亮肯定对这些看守做了什么专门的交待。就因为不吃那些发了霉的馊饭,看守把他脱光了衣服,捆起来,扔到院中暴晒,还命令狱里的地痞流氓,往他脸上拉屎撒尿。
他不屈服,仍旧不吃。看守们叫来几个真的杀人重犯,对他们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他们往他肚子里灌进了馊饭,他们的刑期就可以缓减。重犯们一听,七手八脚把他捆在长凳上,提来了饭桶,找来了大竹扦,生生地给他往嘴里灌饭。
丁国庆用牙齿死命咬住那扦子头,灌饭的汉子一用力“咔嚓”一声竹扦子被咬劈了好几片,气得看守长冲上前去,亲自动了手。他发了疯,把已破碎的竹扦,捅进了丁国庆的口腔里。
丁国庆实在坚持不住,连血带饭加上一颗被捕掉的槽牙,直瞪着双眼,梗着脖子咳嗽着,硬是把那团混糊的血团咽了下去。
“开饭喽。盒饭,红烧排骨,蛋炒饭。”乘务员推着小车,停在了他的床下。
彩凤伸出胳膊向上铺捅捅。他摇摇头。
“几天了,总不吃,怎么得了哇。”彩凤还是多叫了一盒红烧肉,放在了小桌上。她心想,这么个大汉子,几天不吃,他总会有个饿的时候。
送饭的车,推走了。丁国庆又想起了在北京见到的那个瘸子,和在永乐县与阿芳见的最后一面。
高洁是亲自去福建接的丁国庆。接到后一再叮嘱他:“一切都讲好了。到了北京就上飞机,护照和各种手续都已办好。如果到了纽约机场遇到什么麻烦,或海关问你什么话,你千万别”高浩把准备好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甭嘱咐他少说话,他比他哥哥丁建军话还少,几天来他简直就是个哑巴。过去在部队大院时,对小时候的国庆他还有点儿印象,白白净净的,爱玩儿爱闹,怎么现在这人一长大,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是这不爱说话的人,心里倒有准主意。到了北京,一没留神,找不着他了。桌上倒还留了个条:“我回福建了,谢谢你,高浩。”这叫什么事呀,急得高浩一瘸一拐地在火车站、飞机场这个找哇。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没辙,只好给林姐打了个越洋电话
挂断林姐的电话,为了防备万一出什么差错,高浩赶紧起程,坐飞机又返福建。他生怕丁国庆到了福建会出人命,这混小子心里横着一股劲儿,就惦记着杀死姓郝的一家。
丁国庆坐的是火车,高法带着北京的几个哥们儿,下了飞机就赶到火车站,等候了国庆。一见了国庆,高浩不由分说,就把他带到旅馆。
“阿芳!阿芳!”丁国庆哑着喉咙喊。
“哪有阿芳啊,你先给我踏实会儿吧。要了老命了。你真他妈叫我劳神。”高浩擦着脑门子上的汗说。
“见。见见”丁国庆的声音模糊不清。
高浩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听清了以后忙说:“见?没工夫了,谁也别见了!这趟飞机赶不上了,护照上的签证日期就到明天,你快走人吧。”
“不,我要见”
“到底想见谁呀?”
“阿芳。”
高浩把他从监狱里接出来后,紧接着,就给拉到了飞机场,到了北京。根本就不知道有阿芳这么个人。看着丁国庆这个着急的样儿,高浩也想成全他,可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给他的签证仅剩下两天了。为了达到林姐对他的要求,不得不让丁国庆采用冒名顶替的办法。多池妈的不易呀,哪能天天都有这个机会?想到这儿,他严厉地对丁国庆说:“不行。没时间。谁也不能见。”
“不走了。”丁国庆也吼起来。
“什么?不走啦?我操”高浩不了解了国庆的脾气,但深知丁建军的倔犟,想了一下,又转换了态度:“我的好弟弟,这真不行,不能见。咱真地没时间。”
“不走了!”
“你瞧,好赖不吃。咱哥儿们架,也得给他架走。上。”高浩命令着从北京带来的几个哥们儿。
可试了半天,都泄气了。别说根本架不动他,就是这样架出去,到了机场也出问题。
“你们等等,我打个电话就回来。”高浩没辙,到了楼下的商务中心,拨通了纽约的电话,把目前的情况又向林姐作了汇报。
“这样吧,让他见。跟他谈好条件,见完阿芳,立即起程同大队伍一起走陆路。”林姐明确地下了指示。
“好。我就这么办。”
当天晚上,高浩就找到了阿芳,让他俩在旅馆里见了面。阿芳一见到丁国庆,就哭倒在地上,丁国庆也跪下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阿芳!阿芳!”不停地叫着。阿芳仰起脸,摸着国庆脸上的伤,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原来那么一张英俊的脸,竟会被糟蹋成这个样儿?额上的青块还没消除,一道长长的伤口横在有脸颊,上唇显然是曾被撕破,只要一动,那伤口里的嫩肉还看得清清楚楚。
“国庆,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这全怪我,全怪我。我对不起你呀!”阿芳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不,不。”国庆用那粗大的手掌抹着阿芳脸上的泪。
“国庆,这是梦,这一切都像是梦。你知道,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吗?是那个女人,上天派来的女人。一开始,我真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后来,我打听到了她的名字,你猜他是谁?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姐。说实在的,有钱的阔太太有几个是心肠好的?可她真是不一样。她答应我的事,就做到了,把我的国庆救出来了。”阿芳把头依在丁国庆的胸前。
“林姐?”国庆低沉地问。
“对,林姐。这位女人很奇怪,她听到你的事,还掉了眼泪。”
“林姐?林姐?”国庆反复重复着。
“她说她一定把你给救出来,还答应要把你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你好好地活着。国庆,你知道她要把你送到哪儿去?”
“美国。”
“我也猜到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不管怎么样我相信她说的话,她一定能把你送到美国,一定能让你安安全全地活着。”
“好人。”
“她是天下最好的好人,是咱们的大恩人呢!你到了美国,要好好伺候她,千万不要犯混。咱们要有良心,要知道感恩戴德呀。”
“放心吧。”说着,紧紧地抱住了阿芳。
“国庆,你都二十四五了,怎么还像个大孩子。我恨死你了。傻蛋,幼稚。”
“阿芳,我想”
“等等,你这个大坏蛋。你”陈碧芳在他身下嘟囔着。
一到这时,国庆变得更没话了,嗓子里只会发出哼哼声,面红耳赤地直到整套的动作全部做完。
阿芳趴在他的胸前,甜腻腻地埋怨着:“你呀,还会什么?上天造你,好象就是为了让你干这个的。”
国庆点着烟,嘿嘿地笑了几声。
“国庆,前两天我看了一本书,作者非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精辟地论述了人类生命的繁衍,论述了男人和女人。他说男人就是应该像你这样,激情,热烈、饱满、冲撞、开拓、创造,否则就不称其为男性,就不配做阳性,这世界就不会前进。你说对吗?”
“嘿嘿,不懂。”说着,他又冲动了,一翻身,把阿芳压在了身下。
“你这该死的。国庆我我有了。”阿芳甜蜜蜜地笑了。
“啊?”
“不骗你,你摸摸。”
丁国庆睁大了惊喜的眼睛,嘴角蠕动着,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他突然扯开嘴大声狂笑起来,那笑声震得房子嗡嗡作响,那笑声震得偎在他怀里的阿芳直颤抖。
阿芳见他上唇的鲜肉全都裂开,赶忙用手按住了那滋滋冒血的伤口:“国庆,国庆,别再笑了,冷静点儿。我懂,我懂。你别说话,也别张嘴,静静地让我在你怀里躺一会儿。我全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