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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客-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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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机场转日航,几乎没有耽搁一点儿时间。顾老板办事就是漂亮。”  
  “斯迪文,你干得也不错,辛苦了。”林姐说着,替他正了正领带。  
  “别这么说,嫂子,咱们是自家人。还有事吗?”  
  “对,你还不能休息。继红在鲨鱼那儿,他们正在开会,研究货物上岸后的工作。你得马上去听听,有事立刻给我来电话。”  
  “好吧,嫂子,我这就去。再见。”说完,斯迪文驾车走了。  
  林姐等斯迪文走后,在会客厅门口徘徊了好久。她忽然变得那么胆小犹豫,即便是在枪口和鲜血面前,这种心态以前从未出现过。那时是面对死亡,可这次她觉得,她是在面对生还、面对着迎接新的生活。她很奇怪地拉了拉上衣,又庄重地整了整头发,然后轻轻地推开门。她见丁国庆山一样地站在客厅中央,原本想热情地呼喊的嗓子,一下子突然像是被什么粘住了,她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国庆。”  
  丁国庆向她眨了一眼,点了一下头,嘴角微微地动了动。  
  林姐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为什么,她看着这个塑像一样的人,脚步又停住了。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身。她闭上双眼,手捂着胸口站了一会儿,她听到对方试着在说“林姐。”就向着她这个方向移动。  
  “嗳。”她微弱地应着。  
  “林姐。”对方叫着朝她走来。她想躲闪,想找个地方使自己静一静。可她没走,巨掌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  
  她双腿觉得发软,呼吸都觉得不通畅。  
  丁国庆扶住了她险些就摔倒在地的身体,她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那双巨掌传遍了全身,使得她本来就颤抖的身体更加站不稳。  
  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国庆,国庆”地叫着,成串的眼泪滴在了丁国庆宽厚的胸上。  
  “夫人,您”丁国庆那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称呼,那语气,令她多少有些镇静。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冷静下来,平稳地问:“你还记得部队大院二楼的韩妈妈吗?”“记得,听说她死了。”丁国庆说。  
  “你还记得你的哥哥丁建军吗?”  
  “他也死了。”  
  “丁伯伯、丁伯母”  
  “他们都死了。”  
  “国庆!”她喊了一声,转身扑向她身后柔软的沙发里。她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说:“我我不叫林姐,我不是。我我是韩妈妈的女儿”  
  “韩妈妈女儿?欣欣?”  
  林姐转过身来,直勾勾地望着睁着惊奇的大眼的丁国庆。  
  “对,国庆,我是欣欣。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你妈妈去世后,你总到楼上来,我也常去你家找你哥,我妈妈”  
  “欣欣姐姐。”丁国庆笑了,上唇的那个伤口又要挣开。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他跑过去,扶林姐起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国庆,你受苦了。”  
  “没没有。”  
  “你你太孤独了。”  
  “不。不孤独。”  
  “这些年来,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我有阿芳。”  
  “我”林姐从他的双臂中走出来,坐回了沙发上。  
  丁国庆的回答,她是早有预料的,她必须承认这个现实。她不可以指望了国庆到了美国就立即忘掉阿芳,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知道要经过一番挣扎和痛苦,更不能奢望他俩之间马上会建立感情。可是,她对了国庆的这种直言不讳又承受不住。她明明知道她和丁国庆只是第一次见面,可对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这到底是对他,还是对他那死去的哥哥,她搞不清,她必须要整理一下自己头脑中的这种模糊不清的感情。  
  “国庆,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恢复了常态。  
  丁国庆的卧室是在主楼一层,冬冬和萨娃她们住在楼上。一层对丁国床来说,是比较合适的。一层下面有个巨大的地下室,那里不仅干燥而且通风。地下室里放满了各种健身器材,又全都是男人用的重量型,这是林姐特意为国庆订的货。她很怕国庆初来此地,感觉太寂寞,就买了这些东西。把丁国庆安排在这间卧房,还有另一个用意,她可以随时从自己的卧室里直接看到丁国庆。  
  她安排好丁国庆,快步走回自己的卧房,扑在床上无声地抽泣起来。一种若有所失或是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在她的心头缠绕,脑子里空荡荡的,每根神经又是紧绷绷的。她觉得,她像是被一种力量抛出到九霄云外。  
  她走进化妆间,用凉凉的水洗了洗脸。她要清理一下这从头到脚的不自在,整理一下思维的混乱。她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我这样做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呢?我的那些设想难道是不情不义太卑鄙?也许是吧。上天不会让我什么都得到的。那是白痴的幻想,那是一厢情愿。半生作孽的报应啊!上天把女人最重要的东西都抽空了,寒心啊。  
  我的命运难道真地不能扭转?我天生就必须承受这些?难道我这一辈子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爱?我的命注定要白天做人夜间做鬼吗?她把泪水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妈咪。”冬冬回来了。她的一声叫喊,打断了林姐的思绪。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小皮鞋声。她惊慌地冲进化妆间,想尽快地洗掉脸上的泪迹。她不愿意冬冬看到她的苦楚。  
  “妈咪。”冬冬推开门就闯了进来,扑在她怀里。还好,冬冬什么也没发现。  
  “我看到了你的汽车,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屋里。妈咪,你说今天要来的那个大好人,他在哪里?”冬冬问。  
  “来,妈咪带你去找他。”说着,林姐拉着冬冬的手,来到了一楼。  
  “国庆!”她叫了一声没人回答。  
  “国庆!奇怪,他到哪儿去啦?”林姐正在猜疑,丁国庆扎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在做什么呀?”林姐感到惊奇。  
  “做饭。做中国饭。”国庆笑呵呵地回答。  
  “这不用你,咱们有萨娃。”林姐说着,上去要帮他解下围裙。  
  “不,欣欣姐,我会。”国庆使劲往后退。  
  “以后你就叫我欣欣就行了。”林姐说。  
  “妈咪,我要吃中国饭。”冬冬说。  
  “噢,对了,这是我女儿,冬冬。冬冬,你应该叫他什么?”林姐低头问女儿。  
  “UNCLE。”冬冬答。  
  “对,叫叔叔。”  
  “妈咪,我想跟叔叔一起学做中国饭,行吗?”  
  “不,冬冬,你乍”  
  “可以。来,我教你。”国庆向冬冬招手。  
  冬冬的个子已经长高了。她虽然不懂如何做中国饭,可洗菜、摘菜,做得相当认真,不时地还跑到国庆旁边问这问那。国庆除了动刀、动火的事不让冬冬做外,其他的事几乎样样都让冬冬插手。  
  萨娃很喜欢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她对林姐说,这个年轻人是上帝选中的羊,不然不会远涉万里来到这里。  
  吃午餐前,老萨娃嘴里念了一段经文,领着大家作完了祈祷,开始吃饭了。林姐没有料到国庆这个山一样的粗汉子,竟能炒出一手像模像样的中国菜。一盘芹菜肉丝,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盘典型的中国做法是炒海虾。  
  “萨娃,你觉得中国菜好吃吗?”林姐问。  
  “上帝呀,他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萨娃虔诚地说。  
  “妈咪,我也感谢上帝,他给我们送来了国庆叔叔,也带来了这么好的饭菜。”  
  “那好吧,以后就让国庆叔叔天天陪着你。”  
  “真的吗?”  
  “真的。”  
  “感谢上帝。”冬冬在胸前划了几个十字。  
  午饭后,冬冬问国庆最喜欢做什么。  
  “运动。”  
  “会游泳吗?”  
  国庆点了点头。冬冬三步两步跑到后院,打开了游泳池的加温器。然后又跑进屋里去换游泳衣:“叔叔,咱们比赛吧。我还会跳水呢。”  
  国庆显出有些为难。  
  “怎么,是累了吗?”林姐问他。  
  “不,我身上有伤。”  
  “噢。”林姐锁紧了一下眉头想了想,对冬冬说:“冬冬,叔叔路上累了,再说天也大冷,过几天再游,好吗?”  
  冬冬扫兴地走回了屋。  
  “冬冬。”丁国庆喊住了冬冬:“我行。”说着,领着冬冬走进了后院,把外衣脱在了草坪上,“嗵”的一声跳进水里。  
  林姐也来到后院,找了个躺椅坐下来,高兴地看着国庆和冬冬在池水里翻腾。  
  “叔叔,你游得真快。”冬冬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喊。瞬间,冬冬的吵闹吉、拍水的欢闹声响遍了整个后院。自从林姐和冬冬搬到这里,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庭院里,出现这么热闹的情景。林姐看着看着,眼睛潮湿了。  
  游累了,他们湿漉漉地爬出了游泳池,围坐到林姐身边。小冬冬突然发现了什么:“妈咪,你看。”他指着丁国庆背上一些奇特的花纹:“这是什么?”  
  林姐来到丁国庆背后,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落在那一身健美肌肉上的疤痕。她上唇紧咬住颤抖的下唇,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侧着头,用她那细细的指尖在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痕上抚摸着。  
  “嫂子!”斯迪文突然出现在林姐的身后。  
  “斯迪文?你怎么回来啦?”林姐站了起来。  
  “我我帮里出事了。”斯迪文的情绪显得很不平静。  
  “什么事那么急?”林姐显然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扰她这美好、温馨的时光。  
  “那好,不急,我走了。”斯迪文说完,转身就走。  
  “斯迪文!斯迪文!”林姐追出后院。  
  斯迪文的车已经开走了。  
  “妈咪,斯迪文叔叔生气了吗?”冬冬追到林姐的身旁问。  
  “不会吧,我想。”林姐回答。  
  夜深了,长岛的夜空显得特别深,小海湾里显得特别静。除了沙滩上翻起的一波波浪花声,这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林姐站在窗前,凝视着丁国庆卧室的灯光已经有很久、很久了。她在猜测着,这么晚了,他还伏在桌上写,写什么,写了这么久。  
  随着海风不断吹拂她的头发,她愈加清醒了,他们是两个人,丁国庆和丁建军是不能混搅在一起的。她不记得丁建军爱写字,更不曾见到了建军做过饭。她不理解,这样一个壮汉,怎么会这么细致。这些事丁建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从内心深处,她看不起男人的文气,她更偏爱男人的刚气。  
  眼前的这个丁国庆,与他在大陆上的所做所为判若两人。那时他的确是个阳刚十足的人。可现在他怎么会  
  丁国庆在林姐的眼里成了个谜。  
  丁国庆的手继续在日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今天是我登上美国大陆的头一天。我真想哭,我真想喊。自幼人们就认为我不会说话,其实我会说,可就是没人听我说,或是说了也等于白说,于是我就少说,或不说,天常日久,就养成了只听不说的习惯。如今到了美国,见到了我的救命恩人林姐,不,见到了欣欣姐,我有多少话要说呀,可惜,说不出来。  
  阿芳,你知道咱们的恩人是谁吗?是欣欣姐姐。我们是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她同我哥以前的关系,我和你说起过。她的母亲就是我常常跟你说起的那个韩妈妈。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跟着她,一直跟到她死在病房里。韩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我一个人在她身边。当时,韩伯伯在江西,欣欣姐在云南。那时我还太小,记不得很多的事。但是她在临终时捏疼了我的手,我记得一清二楚。她患的是食道癌,说不出话。一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韩妈妈捏我手的感觉。那里边有话呀,今天终于明白她的全部意思了。  
  阿芳,你曾说,你讨厌说话多的人,你爱我就爱我的不言语。你还告诉我,到了美国要知道感恩戴德,这个你就尽管放心,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现在我还干不了什么,只能做做饭,陪陪她可爱的女儿冬冬。但是今后,我一定全心全意地为她做事,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阿芳我非常想你,也想你肚里的孩子,真希望你快点儿来。欣欣姐的心肠好,她一定会尽快帮助你来美国的。我也会求她的。想你,念你。              
12         
  茅台酒的空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了桌子下,桌子上的一瓶洋酒又被“嘭”的一声打开。斯迪文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郝仁也喝得滚到了桌子底下。  
  他们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天黑,还都说自己没醉。郝仁比斯迪文喝得少一些,所以,他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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