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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 MINUTS BREAK.(休息十分钟)。”丁国庆喊过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姐站在窗外正要向他招手,忽然发现在一群美国年轻人里,冒出几个中国人的脸来。那几个人不像是来学武术的,他们坐在靠墙的休息椅上,见休息了,一齐向丁国庆围去,七嘴八舌地说的都是福建话,有的表示祝贺,有的夸奖他能干。林姐猜出,这些人可能就是同他一路来的伙伴,是他三渡村的朋友。丁国庆与他们常有往来,但从不在小海湾,他知道小海湾是绝不能带任何人进去的。今天,他特意把二肥、水仙、彩凤、卫国请来,一是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二是想多了解一些有关阿芳的事情。
林姐见丁国庆与他们聊得特别融洽,又见他这么开心,她打算除了给丁国庆速办绿卡外,这几个人,她也准备请史密斯一起办。至于费用,她是不会向这几个人提出来的。
林姐自从做上偷渡这门生意后,从不直接与偷渡客做面对面的接触,今天她想破破例,请他们一起在附近的中国餐馆吃个饭。
饭席上,每个人都显得很不自然。三渡村这几个能言善道的人,突然之间都变成了哑巴,他们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林姐就坐在他们眼前,还请他们吃饭。就连水仙这个一向敢说敢道的女子,今晚都有些发怵,她甚至不敢抬头向林姐看。最后还是二肥打破了僵局,他夹了一大筷子梅菜扣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说:“我妈来信说,她天天都去妈祖庙,家里供的灶位也换上了你。”
林姐笑了笑说:“供我干什么?”
“你是西天上的菩萨,永乐城的神仙呀。你都不知道,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求您显灵保佑海上的人,他们都知道这八艘大船是你的。听说黄龙号最舒服,要想上去都得经你手签字才算数。阿芳就在”
“你怎么知道的?”林姐的神态有点紧张。
“永乐县的人谁不知道,全嚷嚷遍了,都说您的心肠赛过菩萨,赎了丁国庆,又让阿芳上了船,成全了他们一对好人呢。大慈大悲,你真是天底下的大善人。”二肥子擦着嘴角流出的油,两眼闪着感激的目光。
林姐没看二肥,她迅速地扫了一眼丁国庆。
1988年年初,一条震惊全球的特大新闻,把郝仁的脑子从麻木中唤醒。
这个特大新闻不是他从报纸上读到的,也不是从电视上看到的,而是他的父亲从中国打来电话告诉他的。
恰巧这一夜斯迪文去了继红那里。近一个时期来,斯迪文同继红的“恋爱”已谈得十分火热,以至斯迪文经常彻夜不归。因此,郝鸣亮打来的电话,十有八九都在夜里。
这条惊人的新闻来自德国,柏林墙被人推倒了。它导致华尔街股市的混乱,也波及到全世界的各个行业乃至每个家庭。
郝家父子在越洋电话里足足谈了一个钟头,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儿子讲解这不可多得的大好机会和局势突变的重要性,它必将影响到日后的生意发展。郝家势力的西迁,局面虽已基本打开,但步伐可以加快,进程要随时调整。可是郝仁却一再阐述,目前形势还不成熟,操之过急,必酿大祸。
“郝仁,那咱们就眼看着那几条船全都靠了岸,大笔大笔的钱都落到姓林的那娘们儿一个人手里?你一天到晚卖着命帮她赚钱收钱,得不到半点儿实惠。咱郝家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爸,你不懂。这事真不能急。再说,黄龙号不是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吗?”
“一条船管屁用。八条船上挣的钱,你跟那姓林的娘们儿,应该是一人一半。没有我,这生意她根本就做不成。”
“爸,要干也得一步一步来,你应当明白黄龙号这条船的价值,这比那七条船的总额还要高,劫过来这条船就等于要她的命。别看黄龙现在还漂在公海上,一旦靠了岸,她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爸,你现在要做的还是那两件事,一,派人散布,姓林的是那八条船的船主。二,散布黄龙号上的十个女孩都是经她亲自选定送上船的。这两条消息要让永乐县所有的男女老少都知道。我料定,不出一个星期,这消息就会传到了国庆的耳朵里。”
“儿子,这个你尽管放心,你弟弟已经组织了一帮兄弟,早把这消息捅出去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德国的这堵墙一倒,可不是个小事呀。你瞧着吧,往后两三年,全世界会迅速变化,中国也得变,人人都会卷进去,各行各业都得受震动。儿子,我认为,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咱这生意。”
“爸,我知道了,您老就等着吧,会有好戏唱的。我要即刻让黄龙号失踪,沉没。这对她的震动绝不亚于柏林墙的倒塌。爸,你立即让洪运切断船上的一切联络信号,切断信号之前必须向纽约总部发出呼救,之后马上离开航线,转道在海地太子港补给养,然后直插入墨西哥海湾,到那时,我自然会与洪运接上联系。”
“往后怎么办?”
“往后就看斯迪文这张王牌了,他如果能按期搞到那张软盘,支配这个生意的,就不再会姓林,它将会姓郝,哈哈哈”
“孩子,这得等多长时间呢?不是你爸性急,眼下是不愁货源,不像前两年,还得作鼓动,作宣传。如今,人们都惦记着往外跑,报名交钱等上船的都排到了明年。我看,不如咱们郝家另立门户,树旗单干了。”“爸,你老糊涂了?纽约不是永乐,在这块地面上,不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这主意是致我于死地。你太不了解美国了,我才来这儿不到一年,怎么能,唉,没法跟你解释。你就听我的指挥和安排吧。”
郝仁气得把话筒一摔,也没开灯,在床头柜上摸到了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了香烟。借着烟头一亮一熄,可以看到他那张因情绪困扰而起伏不定的脸。郝仁直到把整根香烟吸完,他的心绪仍不能平静,他又点上一根,慢慢地思索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对父亲发这么大的火,父亲说的一席话也许是对的。自来到纽约后,这种不稳定的情绪一直困扰着他,也许每一个新移民都会经过这个不稳定期,更何况自己只身一人,深入到这个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危险环境中,他希望这种不稳定状态尽快过去。父亲是一个掌握权柄的人,他的思维,他的决策,都是根据大陆那方面的情况定的,怎么能了解纽约的情况。他利用权力作威作福惯了,他的权势怎么能延伸到北美。不过,他自幼就非常佩服老父亲,尽管他现已年迈,可对各种问题的反映还是非常敏感的,他对柏林墙的倒塌,以及日后东西方局势的变化,和对这个生意深远影响的分析的确都非常精辟而又准确。在这方面,应该感激父亲时他的提示,他人在美国,对这类全球性的大事件的反映确是不够敏锐了。
郝仁原本是一个极有政治头脑的人,来美一年多,不知为什么,在这方面的嗅觉迟钝了,退化了。他对自己的这种迟钝与退化深感不安,他清楚地知道这将会对他的事业带来不利。
郝仁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翻阅世界名人的资料,仔细阅读他们的传记。他的脑子还特别好用,看了一遍,就能记得住那些名流显贵,那些大人物,那些大暴发户的成功史和发家史。久而久之,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时代造英雄。这些人的起家、暴发、成功都是处在一种大气候中,一种全球性的大分化、大瓦解之际。这些机遇被他们抓住了,并加以充分利用,所以他们才能达到最大的成功。
郝仁还有这样一种心态,别人能成功,为什么我就不能成功?别人暴富,为什么我就不能暴富?我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也要享受他们所能享受的一切。
在郝仁细细领会这些人的传记后,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很多人在起步时走的往往都不是正道,都有点偏黑。当他们成为暴发户后就不再提以前的事了,要提的话也是阳关正道,加之他们会耍点雕虫小技,施点恩惠,散点小钱回馈社会,从而制造出一个光辉的形象,黑的一下也就亮了。因此,郝仁断言,马不吃夜草不壮,人不走黑道不肥。
郝仁知道,黑道走得上走不上全靠机遇,黑道走得通走不通全靠智慧。在黑道里获得成功。谈何容易!走黑道成功的人,百分之百他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性命。
这次劫获黄龙号,偷盗电脑软件,成功则罢,不成功小命就得归天。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黑道争霸,他的对手就是林姐。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分析林姐的一切动向,则是他的当务之急。
三义帮经林姐多年苦心经营,已是财力丰厚。她以办事果断,为人公平著称,以小股陆路人口生意起家,现如今发展到没人能估计到她的财产到底有多少。
林姐的王国,已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金字塔,想爬上塔尖,攻克核心,郝仁深感下手越晚,难度越大。
最近,郝仁发现,想接近林姐,比以前更难了。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严密的防范,而是周末大部分时间她根本就不在曼哈顿。他分析,林姐没有别的去处,肯定是和丁国庆在一起。林姐和丁国庆的关系在郝仁的脑子里已不再是个谜,郝鸣亮曾派人到北京、云南做了细致的调查,完全摸清了林姐赎出丁国庆的真正目的。女人的一生再有事业,再富有,可失去了一个根本的东西——爱情,她仍不算是成功的。这就是女性最大的悲哀,也是女性最易攻破的弱点。
可是,在少数几次见到林姐的机会里,郝仁观察到,林姐不像是在恋爱中。她的情绪经常很低落,热恋中的女人那种容光焕发、情绪高涨的样子全然没有。相反,她还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女人失恋时的痛苦表情。
临半夜,林姐也被同一条新闻吵醒了,是高浩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他除了告诉林姐柏林墙被愤怒的德国民众推倒了外,还分析了这一事件的起因和世界局势未来的发展。他说这是一个信号,是人口从东向西迁移的一个信号,它意味着东半球的人将会大规模向西半球涌进。
“有些事在电话里不好讲,你最好能回来一趟,咱们商量商量,顺便你也在北京过个春节。自你上次离开也有一年多了,这儿的几个哥们儿,包括任思红,经常念叨你,都挺想你的。”高浩说。
“我是想回去一趟,邀请我回去的还不止你一人。”
“还有谁?”
“郝鸣亮。”
“别管那丫挺的,咱哥几个一块侃大山,比那些个重要多了。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一定会赶回去,哪怕只呆一天。高浩,你先替我向大伙拜个早年吧。”
林姐和高洁通完了电话,走进浴室洗了把脸。看样子她很兴奋,最近,她经常半夜被电话弄醒,醒了之后就无法再睡。近来事情太多了,她得不停地思考。
黄龙号迟迟靠不了岸,使林姐非常焦急,首航船反而比那七条还要晚到。八条船都是二手货,为什么偏偏黄龙号总在公海上抛锚呢?她看出丁国庆不时流露出的焦急心情,已不再指望同他在感情上有什么发展,就巴望着黄龙号快点儿靠岸,把阿芳接回来,亲手把她完好地交到国庆手里。现在,她是真心想成全他们俩。
丁国庆已明显地表现出迫不及待,他是个不会遮掩的人,他的情绪紧连着黄龙号。黄龙号航行时,他的情绪高涨,黄龙号抛锚时,他的精神恐慌,黄龙号重现时,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他所有这些变化,都没有躲过林姐那双敏锐的眼睛。他从未面对面向她直接打听过有关黄龙号的消息,这些都是林姐主动告诉他的。
林姐有时半夜醒来,总是习惯地走到窗前,无论是春夏秋冬,她都喜欢把窗子打开,吸一吸新鲜的海风。
今晚,她在窗前站立了很久,眼睛一直望着了国庆的窗口。他窗口的灯光已熄灭了,她回想着一年来他到美国所发生的一切。这个铁铸成的汉子,经历了多少不幸,她真心地希望他的后半生能得到一份安宁。
八条船,除了黄龙号在海上忽隐忽现外,其他的七条已全部进入美东近海。纽约货运码头关卡,和新州国际海港的内线接应已准备就绪。他们派出数艘拖轮,分期分批地将这些货物偷运上岸。接下来就是收款,收款的数额是巨大的,组织必须严密,秩序不能混乱。昨天已召开了一次核心会议,明天还要在三义帮全体人员到齐的情况下,做最后的布署。
冬季的海风很冷,林姐觉得前额被吹得有些疼痛,就离开窗子,坐回到躺椅上。她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