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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大哥念昔日盟情,不加擯斥,弟得朝夕伺候左右,便是我終身道路,終身結局。設有差委,雖赴湯蹈火,亦所甘心。」說罷,叩頭有聲,淚隨言下。於冰道:「出家二字,談何容易!若像世俗僧道出家,不耕不織,假藉神佛度日,受十方之供獻,取自來之銀錢,則人人皆可出家矣。依愚兄看來,賢弟還該回范村,養育妻子,教訓二侄成人。總文武衙門遍行緝捕,也未必便尋到那個地方。
」城璧道:「大哥意見,我已明白了,不是為我出身俦I,便是為我心意不堅。」於冰道:「我若因俦I二字鄙薄你,還救你怎麼?到是怕賢弟心意不堅是實。今賢弟即願出家,不但大酒大肉一點咀嚼不得,就是草根樹皮,還有缺乏時候。」城璧道:「弟作惡多端,只願今生今世得保首領,不但酒肉,即喫茶水,亦覺過分,尚敢縱飲暢啖,自薄衣祿?若怕我心意不堅,請往日後看,方信愚弟為人。」於冰道:「據賢弟話,這范村目下且不去了。」城璧道:「寧死絕域,誓不回鄉。」於冰道:「這也隨你。我十年來,仗火龍真人易骨一丹,方敢在湖廣衡山玉屋洞修煉。此山居五帲е唬L極猛烈,你血肉身埽坏拢词钤乱嗖荒苣湍菢语L寒。賢弟可有知心知己的朋友、親戚,且且潛藏一二年,日日蔬食淡菜,先換一換油膩腸胃,我好傳你修養功夫。」城璧道:「此番大簦┌玻ū禺嬘皥D形,嚴拿我輩。知心知己的人,除非在強盜家,我既已出家,安可再與此類交接。只有一個人,是我母舅金榮之子,名叫金不換。他住在直搿畯V平府雞澤縣趙家堡上,我與他是至親,或者可以安身。」於冰道:「他做人何如?」城璧道:「他當日原是寧夏人,自家母過門後,我母舅方知我父做強盜,惟恐干連了他,於嘉靖十七年搬移在雞澤縣。我記得嘉靖二十一年,我哥哥曾差人與母舅寄銀四百兩。我母舅家最貧窮,彼時將原銀髮回不收。後聽得我母舅夫妻相繼病故,我哥哥又差人寄銀三百兩,幫表弟金不換辦理喪事。不意他也不受,將原銀付回。聞他近年在趙家堡,與一財主家開設當鋪,只除非投奔他。但從未見面,還不知他收留不收留。」於冰道:「他為什麼叫這樣個名字?」城璧道:「這也有個原故。我少時常聽我亡母說,我母舅一貧如洗,生下我表弟時,同巷內有個鄰居。頗可以過得日月,只是年老無兒。曾出十兩銀子,要買我表弟去做後嗣。我母舅說不但十兩銀子,便是十兩金子也不肯。誰想那令居甚是愛我表弟,將家中私囊竟倒換了十兩金子,仍要買我表弟,我母舅只是不肯。因此叫做金不換。」於冰聽了笑道:「我與你同去走遭,他若不收,再做裁處。
」城璧道:「弟渾身無一塊好肉,兼之兩腿夾傷,如何去得?」於冰道:「容易之至。」說著站起,將袍子脫下來向地下一鋪,又取出白銀五兩,放在袍下,口中唸唸有辭,喝聲:「到!」洠в邪雮時辰,見袍子高起,用手揭起一看,銀子洠Я耍瑓s有水一盆、帽一頂、大小襯衣二件、布袍一件、褲一條、鞋襪各一雙,外又有梳篦二件,素點心四十個,俱在地下。城璧深以為奇。於冰著城璧將渾身破衣盡去,用手向盆內拘水,含在口中,在城璧週身上下噴噀,水到處其傷立愈,與好肉一般。城璧覺得通體鬆快,如釋泰山,隨即站起,和素日一樣。急穿戴了衣服鞋襪,扒倒又與於冰叩頭,於冰亦連忙跪扶,又著他藉盆中水梳洗了回頭,兩人復對坐。
城璧將點心吃完,問於冰道:「適才諸物,定是搬叻恕
那袍下幾兩銀子,可是點石成金變化出來的麼?」於冰道:「銀子是我十年前未用盡之物,有何變化?因不肯白取人衣物,送去作價耳。你說點石成金,大是難事,必須內外丹成,方能有濟,究亦損德铡恕N綦叿砍醵蓞渭冴枙r,授以點石成金之術,止用爐中煉黃土一撮,便可點石為金,千百萬兩,皆能立致,正道家所言』家有四兩土,敢與君王賭『之說了。純陽曰:』此石既可成金矣,未知將來還原否?『雲房曰:』五百年後還原。『純陽曰:』審如是,豈不害五百年以後之人!』雲房大喜曰:『我未思及於此。只此一念,已足百千萬件功行,汝不久即晉職大羅金仙矣。』大抵神仙點者,五百年後還原;術士點者,二三年後還原。燒煉之人,以藥物配合鉛汞,九轉成金才,不過藉少增多耳,日積月累亦可敷用,究系深費苦功之事。還有一種做假銀人,或百日還原,或五月還原,欺人利己,破露必為王法重治,不破露必受天誅。還有以五十兩做一百兩,以三十兩做一百兩者,其人總得富一時,將來必遭奇禍,子孫不出三世,定必滅亡,此做銀人之報。若知情心羨,倩其代做使用者,罪亦如之。世間還有一種殘忍刻毒、含利表心的人,就如騾、馬、驢年老,其齒必平。而必苦加鍛烙,使有齒可驗,愚弄買主。或將羊活剝皮,取其毛色生動,多貨銀錢。此等人本世不遭雷擊,來世必不能脫此報,其罪更重於用假銀輩。奈世人只為這幾個錢,便忍心害物,至於如此。彼何不回頭設想:假如來生亦轉騾馬驢羊等類,被人也是這般苦難,到底還是自身疼痛,是錢疼痛也?唐時來俊臥,周興,每食雞鴨,用大鐵罩扣雞鴨於內,中置一水盆,盆中人各樣作料,即五味等物。
於鐵罩周圍用火炙之,雞鴨熱極口渴,互相爭飲,死後五味由腹內透出,內外兩熟,其肉香美,倍於尋常做法。試看兩人並伊子孫受報,比雞鴨受難何如?總之雞鴨豬羊等類,一出胎卵,便是人應食之物,須知他的罪止是一刀,若必使他疼痛百回,遲之又久而死,總爽口一時,亦不過化大糞,一堆而已。損己之壽,薄子孫之福。殺害既多,必攖鬼神之怒,禍端不期而至矣。」城璧聽了,通身汗下,道:「弟做強盜,跟隨我哥哥,也不知屈害了人多少。他今自刎,屍骸暴露。弟五刑俱受,苟且得生,而韓鐵頭等因弟露網,又必百般拷掠,向他們追問救弟之人,皆現報也。弟今後也不敢望多活年月,只懀艘稽c悔罪之心,或可少減一二,也罷了。」於冰點頭道:「只要你時從此心,自有好報於你。此地去雞澤縣千里還多,我焉能日日同你早行夜住?」隨令城璧將鞋脫下,於兩腿各畫符一道,笑說道:「此亦可以日行七百里,不過兩天,可到雞澤矣。」說畢,兩人齊出廟來,向直搿舐沸腥ァL焐鲜牵河穸醋駧熋呅兄撂┌病
金蘭情義重,相伴走三韓。
第十五回金不換掃榻留城璧冷於冰回鄉探妻兒
詞曰:
《詩》歌求友,《易》載同人。知己親誼重,理合恤患難,下榻留賓。
自從分袂後,山島寄閒身。總修行寧廢天倫。探妻子紅塵債了,依舊入仙津。
右眨妒按渎N》
話說冷於冰與連城璧醫好刑傷,問明金不換居址,兩人出得廟門。城璧腿上有冷於冰畫的符菉,步履和風行電馳一般,那裡用十天半月,只走了三天,便到雞澤縣,向趙家莊逢人尋問金不換,有人說道:「他在堡枺謇锿猓幸悔w家澗兒,不過數家人居住,一問便知。」兩人又尋至趙家澗,問明住處,先著城璧去相見,道達來意,於冰在百十步外等候回音。好半晌,城璧和一人走來,但見:面皮黑而瘦,身材小而秀。鼻孔掀而露,耳輪大而厚。兩眉短而縐,雙眼圓而溜,口唇紅而肉。牙齒疏而透,手腳輕而驟。氣色仁而壽。
於冰看罷,也不好迎了上去,只聽得那人問城璧道:「此位就是冷先生麼?」城璧道:「正是。」那人跑至於冰面前,深深一揖,於冰急忙還禮。那人道:「在下就是金不換。適才家表兄說,先生救難扶危,有通天徹地的手段。今承下顧,叨光的了不得。」於冰道:「令表兄盛稱老兄正直光明,弟方敢涉遠投刺。」說罷,三人同行,到門前相讓而入。
於冰看去,見正面土房三間,枺鼜B房一間,周圍俱是土牆,院子到還闊大,只是房子甚少。院內也種著些花草,已開的七零八落。金不換讓於冰到正面房中,叩拜就坐。於冰再…看,見坑上止有一領蓆子,四角皆殘破,一副舊布被褥,一張小炕桌;地下也有一張壞了腿的條桌,靠牆處用木棍支架著,還有一頂舊大櫃,一條板凳,一把木椅,還有幾件盤碗盆罐之類。
不換道:「先生是高人,到我這小人家,連個可坐處也洠в校笫Ь匆狻!轨侗溃骸笜闼刈阋娗逖拧!股倏蹋呷胍粋穿短业尼嵘瑑墒帜弥鴥赏氩枞雭怼2粨Q先讓於冰,於冰道:「弟不吃煙火食水,已數年了。」城璧道:「我替代勞罷。」說罷,與不換分用。於冰道:「日前令表兄說,尊翁令堂已病故,嫂夫人前祈代為請候。」不換道:「賤內去年夏間亡過了。」城璧又將於冰始末,並自己事體,詳細說了一遍,不換咨嗟歎息,敬服不已。於冰道:「聞老兄開設當鋪,此地居住,似離城太遠些。」不換道:「我昨年就辭了生意,在此和人伙種著幾畝地,荀延日月。」說著,從地櫃中取出二百錢,走出去與穿短祆的後生說話,復入來陪坐。好一會,拿入兩小碗肉,兩大碗豆腐,一盤子煮雞蛋,一壺酒,二十幾個饅頭,一盆子米飯。不換笑向於冰道:「家表兄是至親,我也不怕他笑話。只得待先生,不堪的了不得,請將就用些罷。」城璧接說道:「我這位哥哥久絕人間飲食,一路同來,連口水也洠б姵赃^。我近日又吃了長齋。這兩碗肉你用,豆腐我吃。」不換見於冰一物不食,心甚不安,陪城璧吃畢飯,於冰向城璧道:「借住一二年話,你可向令表弟說過麼?」城璧道:「說過了。」金不換道:「弟家貧苦,無好食物待家表兄,小米飯還管得起。若說到住之一字,恨不得同住一百年才好。」晚間,不換又借了兩副布被褥,與城璧伴宿西正房。於冰在枺看蜃4卧纾粨Q買了許多梨、棗、桃子、蘋果等類,供獻於冰。於冰連住五天,日日如此,也止他不得。於冰見不換雖是個小戶人家子弟,頗知敬賢道理,一見面看得有些拘謹,住下來,卻到是個好說笑,極其活動的人。將城璧劫牢反獄、殺官兵話細說,他聽了毫無悚懼;講到留城璧久住,又無半點難色,且有歡喜樂留的意思。看來是個有點膽氣、有點擔當的人,抑且待城璧甚厚,心上方放開了七八分。至第七日早間,向城璧、不換道:「此地離成安較近,我去家中探望一回,明日早飯後即來。」不換道:「這是極該去的。」於冰辭了出來,不換同城璧送至門外。
於冰於僻靜處,撾一把土,望空一撒,借土遁頃刻到成安。
入西門後,即用袍袖遮了面孔,走到自己門前,見金字牌上,寫著「翰院先聲」四字,傍邊是「成安縣知縣為中式舉人冷逢春立。」看罷笑道:「元兒也中了舉,真是可喜。」一步步走入大門,只見大章兒從裡邊出來,長的滿嘴鬍鬚,看見於冰,吃一大驚,忙叫道:「你是誰?」於冰道:」你是自幼伺候小廝,連我也認不得了?「大章兒呵呀了一聲,翻身就往裡跑,一路大叫大喊入去,說:」當年走的老主人回來了!「先是柳國賓跑來,見於冰如從天際吊下,連忙扒倒在地下叩頭,眼中滴下淚來。
於冰見他鬚髮通白,問道:」你是柳國賓麼?」國賓道:「小的是。」隨即元相公同大小家人都洠呐軄怼T喙虻乖谙デ埃蹨I直流,大小家人俱跪在後面。於冰見他兒子也有二十七八歲,不勝今昔之感。於冰吩咐道:「都起來。」走至了廳院,見他妻房卜氏,已成半老佳人,率領眾婦女迎接在階下,也是雙淚直流。於冰大笑道:「一別十六七年,喜得你們還團聚在故土,抑且人丁倍多於前,好,好。」卜氏悲喜交集,說道:「今日是那一陣怪風,將你刮到此處?」說罷,同於冰到廳屋內,對面坐下。
於冰問道:「岳丈、岳母可安好麼?」卜氏道:「自你去後,只七八年,二位老人家相繼去世。」又問道:「怎麼不見陸總管?
」卜氏道:「陸芳活了八十三歲,你昨年四月間來,他還在哩。
」於冰不禁傷感,眼中淚落。只見兒子逢春,同一少年婦人站在一處,與於冰叩拜。於冰問道:「這女子是誰?」卜氏道:「足見是個野腳公公,連兒媳婦都認不得。」夫妻拜了兩拜,於冰便止住他們。又領過兩個小娃子來,一個有八九歲,一個有六七歲,也七上八下的與於冰叩頭。於冰笑問道:「這又是誰?
」卜氏用手指著道:「這是你我的大孫兒,那小些的是二孫兒。
「於冰哈哈大笑,都叫到面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