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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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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有願意嫁人的嫁了罷。
  男子漢死的死了,逃的逃了,留下他們做什麼?你也養贍不了許多。金珠寶玩,你變賣了個精光。我止存兩皮箱衣服未動。
  我死後,止用與我穿一兩件,不用多穿。餘下的,你兩口兒好過度。你日前南方去,與我留下一百五十兩銀子,我止盤用了八九兩,如今還在地下立櫃中放著。我病這幾個月,深知你艱難。不是我不與你拿出來使用,我也有一番深意。我早晚死後,你就用這銀子,與我買副松木板做棺材,止可用四五十兩,不可多了。你是洠уX的時候。餘下的銀子,就發送我,斷不可聽人指引,說是總督的夫人,尚昔日那種瞎體面,你就捨命辦理,也不過是生者耗財,死者無知的事。」如玉痛哭道:「兒便做乞丐終身,也斷不肯用一副松木板盛放母親!」黎氏道:「這又是憨孩子話。人有富貴不同,我今日只免了街埋路葬就罷了。
  「說罷,喘吁了一會,又造:「嫖賭二項,我倒不結計你了。
  人家要的是有錢人,你無錢,誰家要你?尤魁也是前生前世冤債,設有拿住他的日子,多少追討些。你務必到我墳頭前,告稟一聲。我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說著,又哭起來:「我兒,我只心疼你日後不知怎麼過呀!你父親當日去世太早,我又止生了你一個,處處順著你的性兒,只怕你受一點委屈。誰知我深於愛你,正是我深於殺你!你遭了番叛案官司,家業已荊次後又要做生意。我彼時只盡你的田產物事耗費,不動我手裡的枺鳎氵可以有飯吃;誰想一敗塗地,至於如此。罷了,罷了!」如玉聽了,如刀割心肺,只是不敢大哭。黎氏又喘息起來。洪氏道:「母親說的話多了,未免勞神,且養息罷。
  「黎氏方不言語了。
  兩口兒守到四更時候,黎氏又嗽了一回口,見如玉在一旁守著,從新又囑咐起話來。說了半晌,不想舌根硬了,如玉一句也聽不出來。到五更鼓後,復昏昏睡去。
  天將明的時候,黎氏醒來說道:「我此刻倒覺清爽些。拿米湯來,我吃幾口。」洪氏忙將米湯取至。如玉扶起來,黎氏只三兩口,就吃了一碗。洪氏見吃的甘美,問道:「母親還吃一碗不?」黎氏點了點頭兒,又吃了一碗。方才睡下,只聽得喉嚨內作聲,鼻口中氣粗起來,面色漸漸黃下。如玉、洪氏大叫大哭;家人媳婦同眾女廝們將過備下送終衣服,一個個七手八腳,擋扶著穿戴。少刻,聲息俱無。一個家人媳婦說道:「太太去了。」如玉捶胸叫喊。一家兒上下,痛哭下一堆。張華等將過庭安放桌帳,把黎氏抬出來,停放在正中。如玉又扒在臁采洗罂蓿瑢⒑韲狄部薜哪'啞了。張華上前勸解道:「大爺哭的日子在後哩,此事宜料理正務。」
  如玉止住哭聲,走到院內台階上坐下,定省了好一會,吩咐張華道:「咱如今是跌倒自扒的時候。富足朋友,不敢煩勞。
  你此刻去大槐樹巷內,將禿廝苗三爺請來,就說是太太洠Я耍矣幸o話說。」張華去不多時,請來一人,但見:頭無寸發,鬢有深疤。似僧也,而依舊眉其眉,須其須,不見合掌稽顙之態;似毬也,而居然鼻其鼻,耳其耳,絕少垂頸凹眼之形。既容光之必照,自一毛而不拔。赵债悩营{球,允矣稀奇象蛋。
  此人是府學一個秀才,姓苗,名繼遷,字是述庵,外號叫苗三禿子。因他頭上鬢間無發故也。為人有點小能幹,在嫖賭場中,狠弄過幾個錢。只是素性好賭,今日有了五十,明日就輸一百。年紀不過三十上下,「窮」、「富」兩個字,他倒經歷過二十餘遍。入的門來,先到黎氏臁盁艘惶占垼灰娏巳缬瘢职参苛艘环讲诺絻蓵孔拢c如玉定歸了報喪帖式。如玉自知無力,凡朋友概不勞禮,止遣人到老親處達知。
  兩人商酌妥當,僱人分路去了。
  苗禿子問道:「太夫人棺木可曾備辦否?」如玉道:「正要措處。」苗禿子道:「這是此時第一件要緊事。」如玉道:「少不得還要勞動。」說罷,到裡邊向洪氏要出他母親存的那一百五十兩銀子;看見時,又不由的大痛起來。秤了秤,止用了七兩有餘,還有一百四十貳兩多。如玉留下二十二兩,備買辦梭布,做伸幔、臁铩⑿⒎阮愑茫玫酵膺叄蛎缍d子道:「煩老兄同張華到州里去,尋一副頂好的孔雀桫板。這是一百二十兩,先盡此數買;就再貴幾十兩也使得。」苗禿子道:「老兄休怪我說以老太太的齒德爵位,就打一個金棺材,也不為過。只是時有不同,老兄還要存儉些,買副好柏木板兒罷。忝屬相好,故敢直言。」如玉道:「棺木系先母貼身之物,弟即窮死,亦不敢過於匪保此刻就煩台瘢恍小!拐f罷,苗三禿帶了銀兩,同張華去了。
  到起更後,張華回來說道:「棺木板看了兩副,都是本城王卿官的。他祖上做過川枺溃瑥乃拇◣恚德焚M了多少腳價,俱系真正孔雀桫板。一副上好的,要二百貳十兩;一副略次些的,只少要十五兩。苗三爺體貼大爺的意思,與王家講說再四,用他那副頂好的,說明一百八十兩白銀。他家若不是買地急用,二百兩也不賣。更有一件省事處:兩副都是做現成的,打磨的光光溜溜。」如玉道:「為什麼不僱人抬來?」張華道:「咱拿去的銀子,止是一百貳十兩,還差著六十兩價。
  是一邊過銀,一邊過物,少一兩也行不得,如何抬得來?」如玉聽了,心上大費躊躇,向張華道:「我與王家,素無交往,你該就近煩黎大爺和他家說說,過幾天與他銀子,有何妨礙?
  「張華道:「大爺若不睿穑〉囊膊桓艺f。苗三爺為銀兩不足,就想到黎大爺身上,著他應承六十兩,遲幾天找結。王家滿口應許,只要黎大爺當面說句話。小的同苗三爺親去說了原由。黎大爺不惟不肯應承,且說了許多不堪言語。說太太是大爺氣死了。又道:「你家離了峙押唾I棺材的事,也洠颤N借重我處。可著你大爺快尋姓尤的去,他還才情大些。』苗三爺見說的不成活,連忙同小的出來,在西關店中等候,著小的星夜取銀子好成交。」
  如玉聽了,心中大怒,到裡邊與洪氏說。洪氏道:「咱們如今,不是借光親戚的時候,還有母親留下兩皮箱衣服。昨晚也和你說過,是著你變賣了過度日月。不如且當上一箱,救救急。」如玉道:「我也想及於此,只是心上不忍。」洪氏道:「你若心上不忍,不但將來發送,就是眼前棺木,也無辦法。
  明日止有一天,後日就該入殮,那裡還耽隔的?」如玉作難了一會,實是無法,只得將皮箱打開驗看:內有十幾套好皮子、緞子衣服,估計值四五百兩。又眼中流了無數痛淚。開了個清楚單子,一總交與張華,帶到城中,把苗三禿去當。
  次日午後,張華先將棺木押來。如玉仔細觀看,見是四塊瓦做法,前後堵頭如式,約五寸多厚,六尺半多長,敲打著聲若銅鐘,花紋細膩,香氣迎人。如玉甚是得意。下晚苗禿子亦到,取出兩張當票來:一張皮衣,當了一百四十兩;一張緞衣,當了八十兩。除去棺價六十,交與如玉一百六十兩。苗禿道:「成色俱是九九,分兩是我親自秤兌,絲毫不短。我當為兩張,你將來容易取贖些。我又帶來兩卷白布,是本城隆盛號的,言明用了照時作價,剩下的只管與他退回。」如玉深喜他辦事妥當,謝了又謝。
  到了頭七,如玉備了豬羊並各色祭品,請了學中幾個朋友做禮生,也不請僧道唸經,止是七七家祭。人家聽得他不收禮,不宴客,不破孝,樂得與他母親燒張空紙盡情,倒也此出被入,甚是熱簦АK硇掷栾w鵬也抬了祭禮來弔奠。如玉執意不收,也不與孝服。虧了苗禿子據理開解,如玉方肯收禮送孝。飛鵬見棺木貴重,祭品整齊,到底不失大家風度,口裡也說不出甚麼不是,臉上自覺洠ぃ懔思溃鸵厝ァH缬褚膊恢肆麸垺杉抑劣H,從此斷絕來往。有告假並辭去的幾個家人還洠в袑は赂毁F地方,見如玉做頭七,親友出入,與昔時無異,只當主人手內還有大私囊,一個個又爭著入來幫忙辦事;及至伺候了幾天,方知是老主母幾件衣服發燒,又辭的辭,不辭的不辭,各自去了。
  如玉將七七事辦完,因他母親抑鬱抱恨而死,不忍心輕易出葬,過了七八個月,方才斟酌舉行。手內又洠б粋錢,此時不但衣服銀子用盡,連家中桌椅、屏畫也當了許多,過時日。
  苗禿子與他出了個主見,將先時當的那兩箱衣服,尋了個買主,除去當鋪本利,與如玉還找回八十兩銀子。苗禿也些須打了點偏手。如玉有了這宗銀兩,然後才敢擇日,發送他母親。他是個少年好勝的人,饒這般洠уX,還向泰安州文武借了許多的執事行役,點主謝土;又請了兩個小些的現任官兒,將找兌的幾兩銀子,花的七零八落。
  這一日本鄉親友,或三十人一個名單,或五十人一個名單,通共止六七個祭桌,人倒不下二百有餘。觀看的人,到也挨肩疊臂,直至他家祖塋。如玉將他母親與他父親合葬後,守了三日墓,方回家設臁弧M黹g就在臁扌K恢鴷r,追想昔日榮華,今時世態;又想念他母親歷歷囑咐的言語。獨對著一盞孤燈,不住的吁嗟流涕。正是:手內有錢冰亦暖,囊中無鈔炭生涼。
  知心惟有生身母,泉路懀l說斷腸?
第四十三回逢吝夫抽豐又失意遇美妓罄囊兩相交
  詞曰:
  我如今誓不抽豐矣,且回家拆賣祖居。一年貧苦一嗟吁,無暇計誰毀誰譽。
  途次中幸會多情女,顧不得母孝何如?聊且花間宿,樂得香盈韓袖,果滿潘車。
  右眨度牖▍病
  話說溫如玉自葬埋母親後,謝了幾天人,諸事完畢,逐日家到是清心寡慾。素日相好的朋友,知他一無所有,也不來勾引他。即或有幾個來閒坐的,見他愁眉恨眼,也就不好來了。
  背間有笑罵他憨癡的,有議論他狂妄的,有憐惜他窮苦的,也有說他疏財仗義的,還有受過他銀錢、衣食許多恩惠反比傍人鄙薄詈咒更利害的,如玉聽在耳內,到也都付之行雲流水。只是家間窮困之至,雖減去了若干人口,上下還是二十多人吃飯。
  天天典當,鬼混的過了一年有餘。凡事總與苗三禿子相商,兩人到成了個患難厚友。先時還指望拿住尤魁,後來親自到州堂上,稟了幾次。知州到也與他認真的責比差役,總無蹤影。他把這拿尤魁的念頭也歇了。
  無如邭獾沟娜耍@不好的事體,層層皆來。他母親剛才亡過年餘,他妻子洪氏又得了吐血的病;不上三兩個月,也病故了,連棺木都措辦艱難。到虧這苗禿子還有點打算,凡買過如玉產業的人,他便去說合,陸續也得夠百十餘兩,苗禿於中也使用了些,才將洪氏發送在祖塋。
  如玉雖說是窮了,一則是舊家子弟,二則又在少年,還有許多大家小戶,要與他結親,孰意他不自揣時勢,還想要娶一個天字號的美人,將說親者概行謝絕,日日枺槲鲉柕膶ぴL。
  及至採訪著某家女兒,才色雙絕,他到願意,人家又不要他。
  因此把婚姻也铡隆
  一日到泰安,向他舊夥計等要長支欠銀,住了三四天,得了三兩多銀子,一千多錢,將一張三十兩欠約,讓那夥計抽去,算了一分不該。正還要尋別的欠銀夥計,聽得本州官吏接濟枺溃粏柫藛枺f姓杜名珊,四川茂州人,做過陝西長安縣知縣。
  他父親雖早逝,常聽得他母親黎氏說,有個長安縣知縣杜珊做他父親屬員,虧空下一萬多銀子。布政司定要揭參,他父親愛他才能,一力主持,暗囑同寅各官捐助,完結虧項;又保舉他後升了平陽府知府,臨行與他父親認了門生。今日聽得名姓、籍貫相合,就動了個打抽豐的念頭。急忙回家,與苗禿子相商。
  苗禿道:「你有這些好門路兒,閒嘗從不和我說。既然尊大人在他身上有如此大恩,又是尊府門生,你如今到這步田地,開個口,至少也幫五百;就是一千兩,也不敢定。」如玉道:「我平時那裡想得起?若不是他昨日到泰安,做夢也夢不著他。
  我今與你相商,趁他到咱們這地方,我那湊一分厚禮,與他送去;再拿個手本,向他門上人細說原委,或者有點想望也未可知。」苗禿道:「你這想算,都用的是下乘功夫。他衙門住紮在省城,離我們泰安不過兩天多路,何難親去走遭?你若在此地見他,他又是個客官,語言間就有許多可推脫處,總幫你也不多。依我主見,你竟等他公出回去後,寫自己一個名諱手本;再另外哀哀憐憐寫個懇恩照拂的手本,內中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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