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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意思,越死越沉?白刚本来就瘦弱,在大雨天背着这么重的一个死人行走,困难可想而知,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泪水、汗水、雨水,从他身上一个劲地往下流。但他仍然咬着牙,一声不响艰难地走着。杨树兴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看看他实在太困难了,便说:“还是把他放下吧!”
“不!”刚才还和我们在一起,马上就把他扔掉,扔进水牢?他对革命忠心耿耿,背弃了富裕的家庭,冒死到解放区参加革命。想不到我们竟连这样的人也容不得!刚刚30岁,刚刚30岁啊!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了这里。怎么能让人心里平静,怎么能让人割舍。不,我要把他背走。背到我们那破土坯房里,让他再感受一点人间的温暖,不要让他最后带走的只是人间的冷酷。要给他擦净身上的污泥浊水,干干净净地上路。
万队长再严厉,看到人们的悲痛,看到人们的倔强,他也无可奈何了。人们再次让白刚休息,他们把死人抢走了。你背一程,我背一程。最后连赵义也深受感动,他也不考虑花班长愿不愿意,看到人们行走得艰难,便果断地说:“给我,看你们那个熊样儿。”他身材魁梧,年轻力壮,把死人背上以后,确实不太费劲,两只大脚迈着稳重的步子,十分从容地往前走。他是一个扛“大个儿”(装满粮食的麻袋)的好手,二百多斤的麻袋双手一抡就轻松地背起来,一百多斤的一个人算什么?他背上以后整个队伍的前进都快多了,就这样人们终于把史自昭背到了家里。
大家把他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把褥子铺在地上,把他舒展地放在上面。大家看着他,不住地哭泣。许多人心中都充满了悲痛和感触,但谁也不愿说出来。只有不哭无泪的贾龙,突然发出了感叹:“天灾乎?人祸乎?”
别的班也都知道了这不幸的消息,许多人到这里来看望。他们没有一句话,但从人们凄楚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同情和默默的悼念。万队长来了,看见门口围着一堆人,便凶神似的喊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去学习。”然后又转向白刚说:“你这是干什么?展览吗?向领导示威吗?死个人有什么了不起?抬到后边的空屋里锁起来。你们也得学习,马上把死人给我抬走。”
白刚和几个人把死者抬到一间快要倒塌的屋子里,依依不舍。“你们走吧!我再陪他一会儿。”他说。杨树兴说:“人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你陪他只是自己痛苦。队长还没走,不定什么时候转回来,见咱们班没学习,又是事儿,还是回去吧!”白刚知道杨树兴说的在理,但他对万队长的话十分不满,死个人算什么?你们死个队长能这样草草了事扔掉吗?劳教了也是人,难道就可以这样对待吗?耽误一会儿学习就那么重要?越想越气,便说:“你们先回去,和花班长说让他先主持学习,我一会儿再回去。”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8(4)
一会儿队部的大班长张强云来了,一见面惊讶地说:“我的白班长,你怎么还在这儿呆着,别的班都热火朝天地学习,你们班都躺着睡大觉呢!队长看见这还了得?万队长对你很不满意,特意让我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学习呢!如果没学习,让我马上回去告诉他。你快回去学习。史自昭是个好人,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难过。可是人死了你陪他也没用,还是先顾活的吧!”白刚说:“我不是告诉花班长先主持学习吗?”张强云说:“唉!你还不知道他?他正乐得你挨批呢!还能给你维持门面作挡箭牌?万队长正找茬儿呢!他可不是好惹的,快回吧!”说着拖着拽着把白刚弄回班里去了。
这里的队长都是干部或是工人,被改造的人最高职务就是班长。班长没正副没大小,但是大队部的班长因为和队长接触较多,经常为队长倒水、跑腿儿,管理大队的统计数字,权力显然大得多,习惯上都叫大班长。张强云以前是高中教员,教的是理化,人却不刻板,能言善辩,处事灵活,很会来事儿。和白刚的倔强、呆板、沉默寡言,恰恰相反。性格虽不同,但两个人却很能说得来。他知道白刚的耿直、正派。白刚也知道他虽处事灵活、会来事儿,但心地善良,不会出卖朋友,所以两人偷偷地还可以谈谈心里话。张强云经常把队长们对白刚的议论透露给他让他注意,班里有些问题他能掩盖的也给美言几句。今天本来万队长是让他来“私访”的,但是他还是把白刚弄到班里学习以后才回去报告。
夜里人们都睡着了,独有白刚还陷于悲痛之中。他放心不下他的同学,他的朋友,他知心的难友。他不知领导打算怎么办,明天出工了谁管他?能忍心让他臭在那里吗?正在这时一道亮光在窗外晃动。“白刚!”是高队长叫他,说:“雨小点了,你叫上几个人把死人埋了。埋远点,不留坟头,不留任何标记,不要惊动很多人,以后也不要和外人讲。”说完队长便走了。
白刚却愣在了那里,他为这不留坟头不留任何标记愣住了。这里从大批来人以后便经常死人,以前死人是用几块破床板钉一个很小的棺材,出工的时候让人随大队一起抬出去,埋在一块高地上,增加一个坟头。这片坟墓,就在出工的路旁。每次见到这片坟墓,都给人们增加一份压力,一份悲哀。随着这片坟墓的扩大,人们的恐惧也在增加,经常互相警告着:“可别立着进来,躺着出去。”对人们的情绪产生了很大影响。一些人干活不再卖命了,有人甚至因此而整天沉默不语。后来坟墓不再扩大,也不见了棺材。人们还奇怪,怎么突然没有了死人?不会一个也没死吧!死人哪里去了呢?今天白刚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白刚叫醒了杨树兴、唐玉、何仁山等几个人,找了一辆小车,扯着褥子把死者抬到了车上,人们拉起来就要走。白刚说:“不!到宿舍去一趟。”杨树兴不解地说:“还上宿舍干什么?”白刚没有回答,人们只好随他去了宿舍。他翻开了死者的包袱,把死者生前喜欢的唐诗宋词选集和几本世界著名诗人的诗集放在了车上。又从自己箱子下边撤下来几块砖也放在了车上。
这干什么?何仁山有些莫明其妙。白刚只说有用。别人也不便多问。知道路上雨后泥泞,会粘车轱辘,他们又带了两个刮泥板,一边走一边刮泥。虽然作了准备,但仍然没想到路上这样的难走。有人主张就近找个地方埋了算了。白刚不同意,他要把他埋到黑龙港的大堤下面。人们惊讶地说:“那还有好远哪!得走多长时间啊?咱这一夜就别想睡觉了。”
白刚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他还是坚持他的意见:“这里是洼地,一下雨就是水泽汪洋。我们相处一场,他活着受罪,死得这样凄惨,死后还忍心让他泡在水里?大家就多送他一程吧!大堤边上,向阳避风,水淹不着。大堤上边是交通要道,常有车辆行人,他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在那里也免得寂寞,不要让他独自一个做孤魂野鬼吧!就算我求大家了。”大家听了白刚的话二话没说终于艰难地把车拉到了大堤下面。这里没有水,土地干松些,墓穴很快挖好了,大家慢慢把死者放下去,白刚把那些诗集也放在他的头旁。快埋好时,白刚在墓坑的四角各埋了一块砖,算是墓穴的边界。埋好后,又在他头前的堤坡上挖了一个小坑,把两块砖竖着并排埋下去,顶部刚刚露出地面。算是给他立下了一块无字的墓碑。
他是想有朝一日,他的子女们长大了,要想看看他们的爸爸,还可以找到这个标记。有朝一日他的冤案得到平反,他的家人还可以到这里告慰孤魂。他多么想见到他的妻子儿女啊!可是却这样骤然地走了,没有墓碑,没有坟头。明天人们再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以后他也只有任人在他头顶上践踏。人哪!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消失?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潸然泪下。白刚默默地站立在墓前,没有人催他,也没有人说话,大家也陪同他默默地站立,对死者悼念。等他们回到家里,天已快亮了。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9(1)
第二天雨还在下。队部让学习,各班解决存在的问题。莫名的悲痛压在心里,白刚哪里还有心思解决班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人们心里也不平静,都在那里应付。万队长突然又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白刚说:“学习呀!”
万队长气呼呼地说:“这叫学习?死气沉沉的,纯粹是在念丧经。你们听不见吗?别的班斗得热火朝天,你们这里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走!班长组长跟我到别的班学习学习。”
走进旁边第一个屋——六班,就使白刚目瞪口呆。房顶横梁上一排吊着三个人。一个穿着破军装的小伙子,正在咬牙切齿地吊第四个人。他把捆着这个人双手的一条长绳子另一头熟练地往横梁上一甩,再把垂下来的绳头用力一拉,那人便燕子抄水似的吊了起来。弯腰弓背,在空中摆动,头上的大汗珠子立刻嘀嗒嘀嗒地往下掉。妈呀妈呀地叫个不停,惨状令人目不忍睹。这个班的班长是个右派大学生,他戴着深度的近视镜,完全是一介书生的样子,竟然也会这样,使白刚非常惊讶,也觉得莫明其妙。白刚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他们都是为什么?”“偷表。”眼镜班长大声说。显然他们仅仅有嫌疑,就受此重刑。
白刚看了不禁毛骨悚然。这不是违法吗?领导不去制止却让人学习参观?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认为这绝对是错误的,这不仅是野蛮,也是愚蠢。为一块表吊几个人,正说明他们不知道是谁偷的,真正的贼可能正偷着乐呢!现在他清楚了,为什么历次政治运动里那么多冤假错案,都和逼供信有关。他们又走了几个班,不是吊打审问,就是批斗推打。万队长说:“你们看见了吗?回去好好向人家学习,你们那也叫学习吗?”
“他们这叫学习?”白刚心里很不服气。回到班里人们乱问:“别的班怎么样?”几个组长见了大世面,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说谁谁吊起来了,谁谁被批斗呢!互相都很熟悉,人们对这些消息当然很感兴趣。
白刚回来以后很为难,队长让参观学习,回来不介绍情况不行,介绍情况只能起坏影响。看到组长们乱呛呛,便故意让人们打一场乱仗,觉得这比我说好,就算介绍情况了。然后说咱也学习吧!他一说学习,人们立即安静了下来。他扫视了一下全场,有人忐忑不安,有人惊慌恐惧。但跃跃欲试的不少,包括几个组长和花班长。他觉得这不是好苗头,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便让大家先提问题。人们一下乱呛呛开了,每个人都想把矛头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要求比较集中的是解决偷盗问题。白刚也感到这确是个突出问题,有人家里寄来的糖全丢了,有人丢了钱,丢了手纸。白刚从小卖部买的咸菜也多次发现有人偷吃。况且自己还丢了表
没等班长发话,杨树兴便首先开了第一炮:“我说说,首先要解决偷盗问题。咱们班里屡屡发现有人偷东西。弄得人心惶惶,有点东西东藏西藏,连咸菜都得藏在被窝里,这像什么话?”他显然是有所指的,但是却说:“我现在不指名,希望有这种行为的人自己站出来。等大家揪出来,可别说我们不客气。”人们乱嚷了起来:“快站出来!”“说你啦!不要装蒜了。”“你还看什么?就是说你!”没人按顺序发言了。
屋里气氛立刻热烈起来,而且眼光几乎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坐不住了,自己站起来说:“我错了,偷吃过咸菜。”他一承认偷盗,这屋就像开了锅一样,许多人都喊了起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偷过谁的?”“还偷过什么?”“你胆子不小啊!还偷白班长的东西!”在大家的追问下,他承认偷过几个人的咸菜、白糖、烟,人们一看,这是个地地道道的贼。他就是因为偷盗送来的,到这里还是偷,人们怀疑更大了,乱喊了起来:“别光说小的不说大的。不老实整他态度!”有人突然喊了一声:“班长丢了表,是不是你偷的?说!”白刚丢表以后,不少人便怀疑是有人偷了。今天看到班里真有一个惯偷的贼,人们便自然想到了表。这问题立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让他交待。
杨树兴这时站起来说:“那表肯定没有掉在水里。我们几个把那一小块地方水里、泥里都摸了几遍,根本没有。有人看见你到棉袄那里去了,说吧!偷表的就是你。”那人吓得额头上立刻渗出了汗珠儿:“我没偷,我根本就没到棉袄那儿去!”何仁山向来会上不发言,这回也喊了起来:“我看见你在棉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