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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地,周振南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似乎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悲怆与深深的疲惫仿如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他靠着停车场的一根柱子坐了下来,屈着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带着几分不羁,又好像有一种无尽的落寞。
周振南坐在那里,想起了许多人,父亲、母亲、江城北,想起自己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的情形,想起初见江城北的情形,这些人与事像电影般地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最后,他忍不住想到了赵明明,那个总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女孩子。他拿出手机,找到赵明明的号码。可是拇指只是停留在她的名字那里,最后拨出去的那一分力气到底是没有使出来。
原来,人生有时候最无奈的事情并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根本就没有选择。
好一会儿,停车场的保安走过来,对他说道:“先生,您是否不舒服。按规定,这里不能停留。”这个保安十分年轻,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灰色制服,上面都是咖啡色的脏渍,看着他好奇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稚气,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
周振南说了声抱歉,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车走过去。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让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来了,他的脚步仍旧充满力量,身影依然俊秀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如故。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万丈光芒的代价,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选择。
赵明明人虽然没有去公司,心里却记挂着泰悦,在网上不停地看着各种关于两家公司的最新动态。每条新闻的字里行间虽然用词谨慎,但是态势几乎都是一边倒地倾向东方实业。赵明明作为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核心项目参与人,对于泰悦目前的资金状况了如指掌,心里自然十分清楚泰悦的处境。一想到江城北现在面对的情况,赵明明就越发心急如焚起来。
她迅速地在心里将各种情况理了一遍,到底还是忍不住给陈峰打了个电话。陈峰一接通电话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泰悦现在的状况很危险。以我们目前的资金储备,根本不可能从各股东手上回购泰悦的股票,这样的时期,也不会有哪家银行愿意给我们提供大量的资金贷款。这样的话,泰悦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申请破产,要么就是城北卖出自己的股份换取资金让公司正常运营,但是城北股票一旦售出,就意味着泰悦易手他人。”
赵明明听完陈峰的话,心里凉了大半,既然陈峰都这样说了,可见目前情况的严峻程度。她握着电话,心里说不出是慌是急,只是问:“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峰听她这样问,说道:“除非东方实业放弃收购泰悦,这样两家公司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可是周振南和何淼这么高调地宣布婚讯,做的是什么打算,明眼人一看便知。要么何氏放弃与东方实业的合作,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何淼和周振南订婚,起码有一大半就是冲着城北来的。胜利在望,怎么可能罢手。”
赵明明听着陈峰的话,一颗心更是跌到了谷底。她知道陈峰说的句句是实情,江城北目前的状况真的是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要想勒住缰绳,谈何容易。她握着电话,心里一片纷乱杂陈,好像想起了许多事情,可是一凝神,却又抓不住丝毫头绪。
陈峰听不见电话那边赵明明的回应,便不禁唤道:“赵明明?”
听到陈峰唤她,赵明明仿佛才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人却还只是站在那里,心下一片惶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江城北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来。房间里晕黄的灯光下,豆大的眼泪从他的面庞上落了下来,那样狼狈地伸手抹去,让人心疼。
刚下过雨的天气,窗外升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让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朦胧而不分明。就像此时堵在赵明明胸中的一口气,又湿又冷。过了好一会儿,赵明明才似回过神来。本来茫然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将手里的电话放进包里,穿上外套,关好了门,离开了。
城市的街道永远这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赵明明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觉得此起彼落的各种声音似乎格外的刺耳,让人心生烦躁。东方实业的大厦在城市里的最中心地段,棱角分明的玻璃墙幕终年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高高挺立在大厦顶端的四个大字:东方实业,彰显着这家企业在实业界的地位。
赵明明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这座拔地凌空的巍峨大厦,略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周振南接了电话听赵明明说就在他的公司,人惊了一下,也没顾得上挂电话就开门迎了出去,见赵明明正拿着电话微笑地看着自己。她的笑容仍旧恬淡清新,让人心生温暖,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了淡淡的忧伤。
周振南也笑了起来,对着赵明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赵明明见他还是这样的做派,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走进了周振南的办公室。
“我没有预约,又不愿意跟你的秘书纠缠,就直接给你打了电话,果然老板就是老板,你露个面,我这一路就畅通无阻了。”
“赵明明,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预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一个办公室给你。”周振南虽是玩笑的语气,看着赵明明的眼神却并没有半分打趣的意思。赵明明亦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就这样交汇在一起,好似千言万语,又仿佛都想要看进各自的心底。
过了一会儿,赵明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才说:“周振南,我想求你件事情。”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周振南打断了:“我以为你是来祝贺我胜利在望。”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我不是来祝贺你的,我是来请你高抬贵手,放泰悦和江城北一马。”
“赵明明,如果我和江城北易地而处,你会不会求江城北放我一马?”周振南说着便看向赵明明,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狭而长的朗目。等了一会儿,见赵明明不回答,便又接着说道:“这个胜利是我用自己人生的幸福作为代价换取的,凭什么说放就要放?”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只觉得又酸又涩,咸酸苦辣百味杂陈般地堵在胸口,不知道是不忍还是难过,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想要赢,而选择和何淼结婚,作为朋友,我必须要说,泰悦和江城北都不值得你这么去做。难道一场意气的输赢,比你一生的幸福还要重要吗?”
“意气的输赢。”周振南不屑地重复了一遍,说,“如果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这么多年来抓着东方实业不撒手?如果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一定要将东方实业置于死地?”
“可是,这次他撒手了。”
“他撒手了吗?”周振南看了一眼赵明明讥讽地问道,“他真的撒手了吗?江城北找到了爱情,暂时地放缓了一下事业的脚步,你就说他是对东方实业撒手了,你不觉得可笑吗,赵明明?”
“周振南,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咬死了对方,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的话,现在也许是痛快,可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老天爷是公平的,江城北选择了爱情,就要牺牲事业。我放弃了爱情,所以赢得了事业。没有谁可以占尽一切,我不可以,江城北也不可以,人生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可以赢得一切。却可以选择和平共处,至少不会两败俱伤。”
“为什么你们都期望我和江城北和平共处?难道你们不明白吗,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周振南。周振南看着她的表情,须臾之间,也明白了一切,笑了笑,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也说道:“原来你也都知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都觉得,因为我独占了周家大少爷的荣光,所以理所应当就要对他退让三分?”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周振南的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静谧,让赵明明和周振南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慢慢地,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悲哀爬上周振南的脸庞。他觉得像有什么在他的胸腔大力撞击着,一下一下,撞得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带着莫名的酸楚。
良久,周振南才说道:“赵明明,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原来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
周振南轻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笑意里浮起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凄清落寞。仿佛扑火的飞蛾,明知那团小小的火焰不过是一种温暖的诱惑,可是,到底因为不甘心,一头撞上去,在冰凉的隔板上碰得头破血流,拔不出来,也无法挣扎。
赵明明见周振南这样,只觉得心中万千情绪,盘根错节,复杂莫名,亦觉得难过,走到周振南的面前,说:“我如果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我对江城北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他也是因为我才会陷入到现在这般境地。就算有失偏颇,我于情于理,都要帮帮他,是不是?”
周振南听了赵明明的话,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赵明明,走到她的面前,拨了拨她的头发,说:“我不得不说,江城北的选择是正确的。”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问道:“如果你是他,你也会这么选吗?”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问,沉静下来,柔和地看住她。办公室里小小的空间,他听得到她每一次的呼吸,看得到她每一次眨眼,感受得到她心里的百转千折。赵明明就在那里,不过咫尺之间,却是他永不可触碰的梦想。
但只瞬间,周振南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想知道我会怎么选,可以试一试呀。”
赵明明摇了摇头,才说:“我知道你不会选我,但是我也不希望你选何淼。就算没有泰悦,我仍然会这么说,虽然她长得好看,家里有钱,可是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说,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道:“我当然不会选你了,不是美女,没有钱也就算了,还那么笨,就真的叫人不能忍受了。”周振南这么说着,顿了下来将目光从赵明明的脸上移开,露出一阵恍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何淼配不上我,可是娶她却是我快速击败江城北的最好选择。我厌倦了,不想再斗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放过江城北?”
周振南听得出赵明明语气里无尽的失望,他沉默了瞬间,但很快便抬起了头,眉头微挑,目光犀利,看着赵明明,说:“对不起,赵明明。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时,响起敲门声,周振南的秘书推门,道:“周先生,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周振南点了点头,看秘书关门离去,才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说:“我就不留你了,你一定也不想看到我宣布反收购泰悦的情形。”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才发现周振南今天穿的是正装,笔挺的西装映衬得他越发英气逼人。他一步一步向办公室外面走去,神色敏锐而专注,像是看准了猎物的豹子,全身上下每一处每一分都是蓄势待发的力量。
实际到来的记者比邀请的记者要多得多,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都是记者,一看到周振南出现便骚动起来,“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没有进到会议室的记者们更是一拥而上,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周振南却只是笑而不语,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从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来,说:“现在我代表东方实业宣布,我们将在未来的六个月内对泰悦集团进行反收购。”
他的话刚落音,便有记者站起来问道:“何氏会在反收购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前段时间盛传何小姐与泰悦江先生的婚讯,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有机会挑选让自己如意的心上人,像我未婚妻这样的女孩子,就更应该好好选择了,这是女孩子们的特权。何氏几代与周家在商业上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且又是东方实业的第二大股东。此次反收购是东方实业董事会的决定,并非我个人决定。”
周振南说着,微笑着扫过整个会议室,淡淡的眼波,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略顿了一下,周振南又接着说道:“我相信我已经回答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所以就不再一一逐个回答了。
“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可以约我的未婚妻一起吃顿饭。相信你们都知道,恋爱中的男人虽然是甜蜜的,但也是不容易的。”他说着,故意调皮地笑了一下,露出极少有的一点孩子气,让在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打心眼里心悦诚服,觉得这就应该是东方实业掌门人周振南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