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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过来给我送票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那个时候我正一个人在房间里跟倩女幽魂一样四处乱飘,苏冉看见我那副熊样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看着他心想干你什么事啊?你难过个什么劲儿?
他说,“莉香,你别这样行吗?”
“没事儿。”我说。
“你像没事儿的样子么?”他有些急。
我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看你这样我特别心疼,真的。”
我不说话了,我想歇会儿。
我知道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得一个人把台词儿絮叨完了才算完,我一表演系的回了学校整天上台词课都够了,所以现在全留给他说。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真正的活雷锋是我,一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一直都扮演着这个角色,把什么都让给别人自己什么都不要。
苍天有眼,并没有看到我爱的奉献,让我中个彩票什么的,只是让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可我依旧热衷于这个游戏,不连自己都奉献出去誓不罢休。
二
为了缓解我长久不讲话,而苏冉一人滔滔不绝的尴尬场面。
我叹口气说,“苏冉,我饿了,能给我弄点儿东西吃么?”
他一听我说饿了激动的眼泪都快飞出来了,不过我是真的饿了,我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一口东西都没吃能不饿吗。
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每次我闹脾气不吃饭猴子都劝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也不做也还是得吃饭不是?
虽然这些话都特俗,但我还是会特别给猴子脸把东西给吃了,猴子看着我吃东西脸上笑得跟雪莲花似的,我不知道他是庆幸我吃了东西还是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我饭量很大,吃到最后往往把猴子的那一份也一起吃了,吃完之后我们俩就一起坐在地板上看DVD,我总能听见猴子的肚子就跟摇滚唱片一样狂叫着,那时,我就会特别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回忆了。
回忆是件不好的事情,回忆是件很丧气的事情,我不能回忆。
莉香,你给我管住你的猪脑。我拍拍自己头,恶狠狠的对自己讲。
三
苏冉做了一桌子的饭让我吃,花花绿绿、大鱼大肉的,让人很有食欲,可是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去了。
不是我扮贵妇,是真的吃不下。
我终于体会到茶饭不思的高级矫情境界了,这滋味真他妈的不好受。
苏冉一直往我的碗里夹菜,一个劲儿的问我说,是不是不合口,他可以重新去做。
我强颜欢笑的摇摇头,告诉他每个菜都很好吃,只是我没胃口。
这话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多年了,除去我爸,苏冉的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吃完饭后,我跟苏冉都特别沉默,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我们看着滚滚东逝的江水,像是在进行一个无声的告别。
那只叫强夫的金毛犬,很乖的蹲坐在他脚边,不停的,“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
耳边,山歌姐姐依旧在不知死活唱着,这时听起来,竟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我腾一声坐起来,朝山歌姐姐大声叫说,“美女,我待会儿就要走了,唱首歌儿送我吧。”
山歌姐姐愣了下,朝我微笑,样子很美。
而后她用甜美的声音说,“有位妹子要离开咱们凤凰了,我唱首歌,祝她一路顺风,别忘了咱们美丽的凤凰。”
歌声很快的飘过江水,传入我的耳中,我仔细聆听,是那首王洛宾的《一江水》。
“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麽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波浪追逐波浪,寒鸭一对对。
姑娘人人有伙伴,谁和我相配。
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黑夜过去到黎明,像飞鸟呻吟。
我没有另外一个人,只等你来临。
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山歌姐姐唱到最后,我十分默契的,跟她一起吼了一声,“吆嚎……喂”,声音盖过了她的,她远远的,隔着一江水,朝我竖了竖大拇指,随后便继续忙她的事情去了。
我真的无意抢山歌姐姐的风头,仅仅是想通过这一声干嚎,来制止在眼眶中转了好多圈的眼泪,好让他们随风散去,随风散去。
苏冉盯着我看,而后他仿佛默默的下了决心,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我看他那样子我就特想笑,想说当年刘胡兰英勇就义的时候估计表情也就这档次了。
我说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后他特别失望的转身就要走,临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叫住他说,“苏冉,谢谢你啊。”
他回过头,眼睛里闪闪的的,跟身边的金毛的眼神儿,十分的相得益彰,看起来特别的可怜加可憎。
他有些憔悴的微笑说,“为人民服务嘛,以后你再来,还住我这儿,成吗?”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心疼,心说人一大老爷们有钱有势有狗有旅馆的,却这么好脾气特别爱的奉献的对我这么一在京务工人员这么好,我却蹬鼻子上脸,把人吆喝来吆喝去的,当孙子使不说,还不给人一好脸,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
霎时,我恨不得自抽两巴掌,一股愧疚感冲上心头。
我点点头说“成。”顿了下,我鼓鼓勇气,对他说,“苏冉,能认识你,是我来凤凰最高兴的事儿。”
四
我真的很不擅长讲煽情的话,所以一讲完我就觉得特尴尬。
他却一脸满足的样子,刚要走又转过身来问我,“那我要是去北京,能给你打电话吗?”
“那肯定的,不然你去北京干嘛?”我兴奋的说,说完之后有后悔了,心想这是什么屁话啊。
“那,你会记得我吗?”他又问。
我不知道一大男人哪来那么多琼瑶似的问题,问的我直觉得背后一股淋漓寒气袭来,把我全身的汗毛都吹起来了。
我心说哥们儿,咱不至于这么文艺吧。
但考虑到我之前的诸多劣迹,还是十分配合的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我怕点头幅度大了就不琼瑶了,电视里的女主角不都是那么演的吗,眼泪汪汪的,点个头也得半个小时。
“……”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看见他又要开口说话,我赶紧先下嘴为强。
谁知道等下他又问出什么问题来,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嗯,那我回去了。”
我说好,晚安。
打发了苏冉我坐在阳台上坐着。静静的。
直到看着天缓缓暗下来,凤凰城的灯,一盏盏的亮起来。
我发现,这是白日和黑夜交际时,凤凰城会出现的短暂的沉寂时刻,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或者做饭,山歌姐姐歇了,酒吧也还没到开始折腾的时间。
此刻的凤凰,无比安静,人们都沉默着,脚踩在石板路上,不知从哪里来,又将要去向何方。
我为自己的这小小发现而感到一种莫名的欣喜,就像小时候我们开辟了自己的小小秘密基地,那种孩童般狡黠又幼稚的喜悦。
这是凤凰城只属于我一人的沉寂时分,只我一人。
这平凡生活里,突然出现的奇迹,终于让我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凤凰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无所事事的,于是我打算做个试验。
我猛然站起来靠着栏杆,在凤凰城最安静时分里大声的叫:“去死吧。”
我这一声叫的斗转星移叫的美轮美奂叫的撕心裂肺,叫的我都爽翻了,还惊动了对岸树上的一群不知名字的鸟,它们“呼啦”一声集体飞起,叽叽喳喳的叫着飞走了,然后一切慢慢安静下来,成了空。
二十五
一
我走的时候,没有让苏冉来送我,我悄悄的提着行李,像贼一样把一千块压到了前台的招财猫下,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客栈的门,然后一路狂奔到虹桥,跳上出租车。
出租车上,我才打电话给苏冉说,“喂,我走了。”
“啊?”然后我听见电话里他“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不用上楼了,我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他停下来。“为什么不让我去送你?我车都准备好了。”
“我讨厌离别,我怕我哭。”我微笑着说。
“你……”他叹口气,“我拿你没办法。”
“对了,我把房钱什么的乱七八糟的钱放到可爱的招财猫下了。”
“说了不收你钱的。”他有些固执有些急,“我把钱给你寄回学校去。”
“随便。”我笑,“反正我不去领,钱还得退回来。”
“那我就一直寄,寄到你领为止。”
“哎哎,用不着哥们儿,等我再来凤凰,你请我吃鲍鱼花了那钱得了,而且我保证,我再来绝对一份钱都不带,连车票都让你买。”
“凤凰没有鲍鱼。”他小声嘀咕。“莉香……”他沉吟。
“恩?”
“你能不走么?”
“啊?”
“你能不走么?”
我笑了。“苏冉,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他也笑了。“我也挺痛恨自己这点的,好好保重,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还有……”,他欲言又止。
“干脆点儿啦你。”
“那个,莉香,做我干妹妹吧。”,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苏冉的这个话,电话那边的我愣了一下,瞬间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哥……”没等他讲完,我便甜甜的叫。
“哎……”他也笑了。
挂掉苏冉的电话,我透过车窗看着夜晚的凤凰城,黑漆漆的,很苍凉,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毛毛雨,十分应景,让我不感觉到凄楚都不成。
我也不想走,哥。
我轻声说。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二
出租车很快开到凤凰那小学操场般的破公共汽车站,我提着行李,冒着小雨,跳上了破烂并满是臭脚丫子味道的小长途汽车。
车子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坐我边上的某龌龊大叔一直假装睡着,不断的往我身上靠,还露出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意思好像是他有豆腐吃我却没有,几乎要逼我跟车窗合为一体。
我看着他一脸的疙瘩肉血压都飙升起来了,心说大叔,但凡您长的稍微有点人样,本着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原则,这会儿我也就无怨无悔的给个肩膀让你依靠,让你靠,没什么大不了。
偏偏现实往往就是残酷的,搁我身上更是玩儿命的变本加厉。
此大叔不仅出脱的十分蹉跎,特别铿锵,且不说中华五千年的苦难仿佛都集中他一人脸上似的,更彪悍的是丫长一包子脸,还得是一被人踩烂了的肉包子,再搭配上他不淫自荡的神色,我就算再菩萨心肠,也忍不了了。
眼看着我憋不住要发飙,立即要酿成一场血案,车停了。
我探头一看,前面堵了老长一串车,其中像这样的小破烂公共汽车占一半以上,大叔一看停车就精神了,坐直了身子四处观望,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怎么啦?车祸啦?”说着还转过脸来冲我笑。
我看见那笑脸心脏都跳到一百三以上了,我赶紧从包里拿出烟点上把窗户打开,稳定稳定情绪。
那大叔一看我抽烟就老实了不少,我知道像他们这种淳朴型的一般很少看见女孩儿抽烟的,更何况我当时抽的特潇洒,整个就是一川岛芳子的范儿。
这一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使,车子再开起来那大叔坐的比雕塑还直立,那叫一刚正不阿。
我正为我的革命成果得意呢,售票员就冲我喊,“火车站的下了啊。”
我赶紧拿了行李下车,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一阵风似的开走了,我看看四周当场就傻了,哪里有什么火车站,根本就是一条小马路,而且四周人烟稀少。
我想这下完了,难道被人撂路上了。
经过仔细的寻找,我终于在小马路的尽头,发现了火车站的痕迹。
连候车厅都没有的火车站,十分有气势,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很有一番魔幻现世主义的味道,我猛掐自己胳膊,以此来验证这不是梦一场。
三
我被撂的这地方叫麻阳,一般人离开凤凰,都是去吉首坐火车的。
但是苏冉同学不是一般人,所以就把我给撂在一个如此不红的地方。
我心想这才几点啊,街上就一人没有了,简直是酆都城的范儿啊,全城人都要躲起来吓哭我么?
火车是晚上十点的,我一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我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都快哭出来了,我本来还想找个星巴克之类的地儿,坐下来跟个作家似的找个本子涂涂写写一番,抑或忧伤的喝着一杯咖啡,先把猴子的事情抛在脑后,可是现实告诉我,这个地方连个超市都找不着。
我拖着箱子到处转悠,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我找到一市场,我心说原来全城人民都赶集来了啊,夜晚的集市,真猛。
赶紧一个猛子就扎进人群里,想找点人气,找点温暖。
正看谁谁顺眼,听啥啥亲切。就看见一男人赶着一群鸭子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