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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俊跪下道:“儿臣见过母后。”韦后笑道:“皇儿自房州一别多年,原来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如今却成了英武的青年郎君了,唉,为娘却是老了。”
李重俊道:“母后母仪天下,为天下凤鸾之先,自会容颜不老、温润万年。”
韦后笑道:“皇儿如今越来越会说话了。”李显想要说话却总插不上话头,只是在边上笑个不停。好容易韦后说道:“皇上,何不引见皇儿拜见这几位拥立功臣?”
李显急忙道:“对对,应该引见。”说罢拉着李重俊依次引见新任宰相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等五位老臣。
这五位老臣诛杀二张逼武则天退位之事,李重俊早在郡王府就听礼官一一禀明,所以当即参拜。
那韦后笑道:“若不是五老鼎力相助,皇儿你此时怕是有家难归依旧江湖飘零呢。”张谏之站起身来道:“义兴郡王殿下的爵位是当年皇上尚为庐陵王的时候册封的,如今陛下顺应天意继承大统,须尽快改封殿下为亲王才是。”敬晖等人也随之站起身道:“臣等附议。”李显很是高兴,连声道:“应该册封,应该册封。”眼睛却看着韦后。
韦后笑道:“不但皇儿要册封,就连那李多祚护驾有功也要加封进爵才是,恩,皇上,臣妾斗胆,就替皇上做主,封皇儿为卫王如何?那李多祚么……”敬晖接口道:“李多祚原本就是左骁卫的忠武将军,此人忠心耿耿、办差得力,不若晋封为左羽林卫大将军如何?”
张谏之等人道:“敬晖所言极是,望皇上恩准。”李显望着韦氏,韦后笑道:“册封皇儿乃是家事,这加封李多祚却是国事,国之大事岂容女子插嘴?皇上自作主张便是。”李显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道:“来人!拟旨!晋封义兴郡王为卫王,李多祚为左羽林卫大将军!”韦后笑意里透出一股阴冷。
第六十四章 后宫杀机
安乐公主大发脾气,把寝宫里的罗帐撕得寸寸缕缕,几个太监宫女吓得大气不敢出。
韦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安乐公主不停的摔东西,等摔累了,小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她。
她却用力把宫女推了个跟斗,吼道:“都给我滚!”韦后轻轻的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身边的太监宫女赶紧退出殿外。
安乐公主恨恨的叫道:“母后!你说他凭什么封卫王!他为我们家做过什么!什么天山剑侠!我们在房州日夜担惊受怕的时候,他可曾仗剑相助?如今父亲当了皇帝,他却跑来当亲王了。
真是好算计!还有那个李多祚!他可是内卫!当年姓武的老太婆年年都派遣内卫到房州来恐吓折辱你和父亲。
这些当过内卫的人统统该死!还封他当什么大将军!我看是父皇让老太婆吓傻了!”
韦后低喝道:“裹儿!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不得胡言乱语!”
安乐还想犟嘴,却是不敢,只得低声道:“他虽然是皇帝,可也是我的亲爹,有什么大不敬的!”
韦后道:“李重俊当年对我们不闻不问,为娘也是心中记恨,可是,当时老太婆横极一时,他一个小小的剑客能做什么?
你怪他当年不肯相助,为娘问你,若是他杀进府里把我们都救出去,然后又如何呢?
跟他一起去天山雪峰那种苦寒之地?或是风餐露宿、浪迹天涯随时会暴尸荒野?那种生活怕是还不如在房州幽禁。”
安乐无话可说,忽然双手捧着脸呜呜的哭起来。韦后怜爱的把安乐搂进怀里,犹如喃喃自语般说道:“当年在房州日子再苦现在不是也熬过来了?孩子,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裹儿吗?当年你父皇被废,为娘也遭贬黜,被押送前往房州。就在押送的路上,我生下了你,因为在途中生产,没有来得及准备,你父亲只好脱下自己的衣服把你裹起来,所以我们便给你起名叫“裹儿”。我们在房州的时候,老太婆每年派遣使臣前去指责训斥。每当听到使臣到来的消息,你父亲总是心惊肉颤,坐卧不安,几度想自杀。都是为娘苦苦劝住了他,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十年,十年啊,真是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末了,她突然一字一顿的对安乐说道:“裹儿,你记住,属于我们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安乐抬起泪眼问道:“那为何娘还要提请加封他为卫王,为什么那几个老家伙要加封李多祚,你不阻止?”
韦后叹口气道:“你道为娘愿意吗?为娘也是有苦衷的,眼下时机未到,为娘得忍啊,你太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老太婆年轻的时候为了成为**之主不惜闷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祸王皇后,难道她不心痛吗?她那时候势单力薄,连性命都悬于他人之手,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得忍啊。”
安乐大惊道:“那老太婆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女儿也能下得了手?”
韦后冷笑道:“她又有什么下不了手的,慢说是一个女儿,她为了当皇帝毒死了你大伯李弘,逼你二伯李贤自杀,活活鞭死了你哥哥李重润、姐姐李仙蕙,她杀的人多了,老太婆自己就说过: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安乐忽然感到身子一阵阵发冷,偎依在韦后怀里,怯怯的叫声娘,你别说了,我害怕。韦后低声道:“裹儿莫怕,有娘在这里,谁也害不了你。”
安乐望望阴森的夜空,道:“老太婆还在洛阳上阳宫观风殿安居呢,我怕死啦。”
韦后冷笑道:“老太婆如今已经是没牙的老虎,你不用怕她。”
她心中忽然泛起一股杀意。离开安乐的寝宫,韦后径直来到凤鸣阁。
此处是上官婉儿的寝殿,上官婉儿此时已经嫁给李显为婕妤。
上官婉儿此时正在寝殿绘画,她精擅丹青书画,所绘的富贵牡丹栩栩如生,当年此人手绘丹青可是长安城官宦巨贾竞相收藏的珍品。
门口宫女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上官婉儿急忙来到殿前,跪地迎接。
韦后笑道:“妹妹不必多礼,为何这样晚了妹妹还不睡啊?”上官婉儿恭敬的答道:“娘娘母仪天下,日夜为黎民社稷操劳,臣妾不敢先睡。”韦后冷笑道:“当年妹妹还是中枢女官的时候,想必对那太后也是这般说辞的吧?”上官婉儿慌忙俯身跪拜道:“臣妾当年身为女官,万事身不由己,以前多有得罪之处,万望娘娘海涵。”
韦后伸手虚扶道:“妹妹快请起来,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得妹妹,太后大肆荼毒李氏诸王,便是那机智通天的狄仁杰也劝阻不住,妹妹又能如何呢?”
上官婉儿久在宫廷中枢,见过多少波诡云谲的阴谋毒计,闻听此言虽然面上神色渐缓,心里却是极为警惕。
韦后在软榻上坐下,身子舒舒服服的靠在红缎被子上,笑吟吟的望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知道被看得手足无措,她知道韦后今夜前来必有所图,但是韦后不开口她却也不敢问,只好尴尬的站在那里。
韦后看见书案上已经快要完工的画卷,便轻移莲步来到近前,那是一幅月下牡丹,清幽的月色下,一株白牡丹悄然盛开,上官婉儿画技极佳,非但牡丹枝叶花瓣画的纤毫毕现,连花间那似有似无的氤氲气息都画的若隐若现,恍惚间似乎有香气弥漫出来。
韦后不禁赞道:“妹妹当真称得上神乎其技啊,都说当朝第一丹青妙手乃是吴道子,民间传言吴带当风,不过以本宫来看,吴道子技法固然神奇,不过此人却专精山水和人物,若论起这花鸟画功来,恐怕吴道子也未必及得上妹妹。可惜妹妹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仅凭此技便足以晋身翰林。”
上官婉儿躬身道:“娘娘过奖了,臣妾怎能比得上吴道子呀,当年皇上曾召见他,命其应景作画,臣妾有幸在旁边观摩,吴道子画功“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好理于豪放之外”,当真称得上冠绝天下,臣妾是万万比不上的。”
韦后随口道:“哪个皇上呀?本宫如何不曾听说此事?”
上官婉儿道:“自然是大周皇帝武……”刚说到这里立时心里一激灵,慌忙跪下低声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韦后嗔怪道:“此人已经还政李氏,早就不是什么皇帝了!称呼一声太后便足矣,你怎么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大周皇帝!?这要是让人听见,罪过可是不小。你如今是皇家的婕妤,虽然地位不高,可也是当今圣上的女人,你对那人念念不忘,将置圣上于何地?乡间的百姓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虽然粗鄙,可是道理却是明达的很。你既然做了婕妤,便要一心一意服侍皇上才是。”
上官婉儿叩首道:“娘娘恕罪,婉儿以后定然不敢再犯。”韦后忽然换上一副笑脸道:“妹妹,本宫这番话虽然不入耳,却是为了你好。妹妹当年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虽然权势极盛,可惜总不能如那些男子那样公然广纳门生,是以妹妹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根基,可是仇家却不见得少,妹妹自当谨言慎行,免得被人拿住把柄,把谗言进给皇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上官婉儿道:“谨遵娘娘教诲,婉儿以后会言行小心。”韦后笑而不答,拿起月下牡丹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忽然幽幽叹息道:“此画美则美矣,可惜意境凄凉。更深露重,月光清冷,
这国色天香也只能孤零零对空绽放,花儿生得再美,可又有谁人知晓,花开无人惜、花落无人怜,最终只落得残红化泥,从此默默湮灭,又有谁想过世间曾有如此绝美的尤物?所谓寂寞山谷空对月,韶华蹉跎付秋风。看得本宫心中也大感悲凉。
想来也是,妹妹正值盛年,这女人家谁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天天陪着自己。可惜妹妹这里的红绫绿绸金步摇,除了身边的宫女太监还能穿给谁看?
戴给谁瞧?如花容颜只能夜夜对镜自怜。实在是可惜可叹啊。”
上官婉儿垂首道:“婉儿早已清心寡欲,从未想过要与别人争宠。”
韦后笑道:“其实皇上心里是有你的,有几次皇上想要过来探望妹妹,却是被本宫阻止了。你道是为何?”
上官婉儿道:“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心形劳顿,自不可为臣妾分心,臣妾明白娘娘的苦心。”
韦后笑道:“妹妹你却是猜错了。皇上想着你,你爱着皇上,这男女天伦乃是世间极乐,本宫自然会成人之美,又怎么会搅乱了妹妹的好事?”
说到这里。看了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知道她是何意又怎么敢随便接口,依旧垂首不语。韦后叹口气道:“其实,皇上虽然想雨露**,可惜却不能来,说起来便是本宫也有几个月不曾与皇上同席共枕了。”
上官婉儿奇道:“娘娘与皇上乃是患难夫妻,彼此恩爱最深,这是为何?”韦后道:“正因为恩爱最深,所以本宫便不能让皇上歇息**,因为,皇上一进**便每夜噩梦连连,早上起来形容枯槁。所以本宫也不能因为贪图鱼水之欢便留下皇上。只是连带着妹妹也要受这空房之苦,本宫心里也是极过意不去的。”
上官婉儿愈加奇怪:“宫中太医各个医术精妙难道……”韦后摇摇头道:“没有用的,太医诊治后都说皇上得的是心病,药石无用。”“啊!”上官婉儿轻轻惊呼。
第六十五章 武曌之殇
“你也不必惊慌,太医说,只要把皇上的心病之源除了,皇上的心病便不治自愈。只是……,唉。”韦后面露凄苦摇头道:“这心病之源本宫是知道的,可是要除了,本宫却是有心无力。难啊。”
上官婉儿奇道:“这心病之源既然已经知道,以娘娘的权势也不能处置吗?那岂不是无人能为之?”
韦后道:“那倒也未必,这**中便有人能代劳,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做。”
上官婉儿道:“皇上龙体安康事关江山社稷,是何等重大!难道还有人爱惜自家性命不肯去做吗?”
韦后道:“其实这件事也并不是十分危险,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只是那人怕是放不下心结啊。”
上官婉儿愈加迷茫。问道:“娘娘所说的到底是何人?”韦后紧紧盯着上官婉儿道:“那人便是你!”
“啊!”上官婉儿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捂着自己的口。
韦后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说道:“当年皇上被太后废黜,贬斥房州,我们夫妻原来以为从此远离长安,虽然生活困苦些,可落个闲散自在,一家人过着自由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太后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她每年都要派人远赴房州去百般凌辱皇上,皇上生性懦弱,怎么禁得起这般恐吓,每次都被吓得惊恐欲死,这日积月累便成了皇上心中的一块郁垒,挥之不去。
好容易等到皇上再度复位,重登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