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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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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难道他施遁术逃走了?”

秃鹰冷冷道:“一知半解!你还提什么遁术?道山森严,此山早被施咒禁闭数年了,否则东华派何须攻得这般辛苦?”

两人在洞旁逗留了片刻,无暇细搜,重又折向山头,听得上方乌哇乱叫:

“你奶奶的,还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爷爷我亲自动手?”

“将军庙小鬼,我雀使门下天军驾到,快些让道!”

“你还吃过我的奶呢,敢拦你姑奶奶?”

“哇,小鬼,你的飞剑不长眼,划破我羽衣,你赔得起么?”

“乾坤无日,巽风无极!蝙蝠无翼,神功无敌!”

“幺魔小丑,竟相群舞,唉!世道人心,已然不古!”

秃鹰高声叫道:“是乌鸦、麻雀、鹦鹉么?雀使有令,你们全都听我号令,不可私自妄动!”

上头登时一片哗然:

“呸,我乌鸦领头来此,为何要听你号令?”

“没错!我若不动,不被一枪刺死,便被乱剑射穿,岂非要我等死?你这是乱命!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偏要动,我还乱动!哎呀,小子你……”

“他说的是乌鸦、麻雀、鹦鹉,可不包括我喜鹊大人,你们都别动,就我大动,哈哈!”

秃鹰气得哇哇叫,且行且骂,绕过一丛矮树,跃过几处山石,仰望山头,已无遮挡。但见上方阵势大乱,半空之中,飞剑盘绕,时高时低,忽疾忽缓,杂有许多鸟雀,叽叽噪噪,或振翅避剑,或俯冲攻敌,没头没脸的,白衣少年与垂髫童子均身受其扰。

雀使门下众人,有男有女,有的宽幅彩衣,鲜艳醒目,有的羽衣垂身,着装怪异,看情形似乎刚从山腰左侧攻过来的,全都集于一侧,人多势众,将白衣少年的阵形压往另一边,有的打得兴高采烈,有的则立身不动,口沫横飞,指点江山,意气扬扬:

“不对!高了,高了,赶鸟杆低些,就扫着他的脸了,唉,蠢材!”

“这小鬼是哪来的,控剑不错嘛,我很想收他作关门弟子!”

“啊,那是不是小四?小四枪法不错,又有进步了,我当年也指点了他几招,很有助益呀!若非雀使与将军闹翻,小四,你今日的成就不是这样了!什么?他是老二?这几年怎么没长个?”

一名年纪稍长的白衣少年一面控枪拒敌,一面鼓气高叫:“师娘!你再不约束这帮手下,我们可不客气了!”

山下轿前,一道白影与紫影飞快掠动,追逐缠斗,一会儿身临空中,彩绸绳影,姿态耍妙,如飞仙鏖战,一会儿降落地面,玉掌对决,身腰纤转,如二美争风,虽无声息,激斗甚烈。

纪红书绕近城隍庙徒众,长绸一卷,从一人高执的火把中,接引出一团火焰,朝帝君夫人攻去,捆仙绳迎头一鞭,火焰烟然霎灭。

“鹦鹉……”

纪红书缓得一口气,叫得半声,又被帝君夫人掌力逼住,无暇开口。

山头一个五彩羽衣女子接道:“雀使有何指令?”

纪红书且战且退,忽然没入城隍庙人群中,急道:“以我涅盘心法……救……小七!”

声音嘎然而止,显然又被帝君夫人缠上。

鹦鹉依令而行,四下寻找,望见山石旁伏着的一名白衣少年,忙奔去施救。

秃鹰踏石跃上,道:“如何?我说的没错罢,雀使有令,不得与将军庙这些小鬼为敌。”

“雀使没说呀,只不过让鹦鹉去救小七而已!”

“救人与打架是两回事,可以打完再救,救完再打!不可混为一谈。”

“乌鸦领我们来,不是要打群架么,不打小鬼,那跟谁打呀?”

雀使门下人多嘴杂,口中尤在强辩,却已纷纷罢手,间或还助白衣少年拦截近旁的飞剑。

如此一来,垂髫童子以一敌众,不时还受群鸟袭扰,登时落于下风。

忽听下方一声:“师弟莫慌!我来助你!”

那骑虎之人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这时掉转虎躯,往山头扑上。那巨虎在山石一跃一窜的,眨眼赶近前来。

秃鹰身旁一个黑衣人嘀咕道:“哈,又来一小孩,还是个女娃!”

刚才听声音便觉耳熟,虎背那人的小脸被山头火光一照,我心里咯噔一下,险些失声唤出:“琼弟?”

此时乍见左小琼,让我心神大乱,热意盈眶:“她怎会突然来此?当然因她师弟的缘故。难道她已请出剑圣裴元度来救我师姐?为何在贾府没听到半点消息?即便我附体之后,宛若失踪,也应有人到贾府探问才是呀?”

垂髫童子乃左小琼师弟,既出乎我意料,又深觉本应如此。如非剑圣裴元度,谁人能教出这般出色的御剑弟子?

我怔立当场,呆望左小琼加入战团,棍剑在她念力操控下,指东划西,纵横挥阖,威力更甚之前我所见,想是亭中奇遇后,经过这段日子吸纳,使她功力大有提升。

两名御剑门弟子并力一处,如火上浇油般,飞剑之势大张。左小琼虽只身携一剑,但棍剑奇锋莫撼,变幻无常,又剑沉势猛,偶尔裹挟周遭小剑,更生异变,令人防不胜防。垂髫童子得师姐之助,心无旁骛,飞剑驱动自如,灵如活物,愈加锐不可挡。

众白衣少年阵形难守,纷纷退后,已被逼至庙前。虽有雀使门下几人看得手痒,挑杆飞羽,出手相助,也不过暂时遏制左小琼两人向前脚步,改不了挨打的局势,偌大一个山头,竟被两名幼童一番大闹,眼见便要失守。

“咚!”

“咚!咚!”

方才停歇许久的惊魂鼓忽又响起,虽子夜已过,不再有摇撼魂魄之威,却是奇怪,雀使门下带来的群鸟,闻声如受驱策,奋不畏死,纷纷向白衣少年扑击,啄目叼鼻,令人骇然生惧。

乌鸦嘬唇作声,连连召唤,群鸟毫不听命,扑击如故。

秃鹰哈哈大笑:“你败给你弟弟啦!”

乌鸦不知内情,白眼一翻:“你胡说什么?”

秃鹰冷哼一声,口中叫道:“这回你跑不了了!”

足尖一点,纵身向左侧一丛矮树扑去。

我心知他定是找到了那击鼓的小乌鸦藏身之所,忙跟了上去。

谁知秃鹰去得快,回来更快,“啊”的一声痛呼,身子被击飞而回,越过我头顶,倒向我身后。我吃惊之中,瞥见矮树间人影掠动,转瞬不见。

秃鹰倒地撑身,大叫:“那边有伏兵!他娘的东华派贼子,竟敢偷袭你爷爷……”

雀使门下纷纷涌前,羽箭、小刀、石头、断剑、飞枪、树根、烂泥、臭鞋……密如骤雨,俱向矮树丛中投去。一人抓无可抓,竟拉过身旁毫未防范的矮小同伴,提空掷去,口中喃喃:“人肉也是很重的……”

那被掷出的同伴,高空之中,手舞足滔,骂道:“你奶奶的,蝙蝠你这没人性的东西……哈,他们向庙里逃去了,啊!”

随着他痛声惨呼,身挂于树,只见数道人影从树边掠出,迅疾地扑向庙门。

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战的白衣少年,本就支应不住,又受群鸟突袭,更是溃如败堤,庙前混乱,竟被几个锦衣人轻易地攻进了庙内。

白衣少年齐声惊呼,再不恋战,纷纷转身向庙中追去。雀使门下众人、左小琼、垂髫童子等人,急于入庙看个究竟,也都互不相犯,纷纷跟进了庙中。

只余我与秃鹰两人,跑进树丛,四下寻望,只见地面凌乱,空无一人,听得树上一声呻吟,两人仰头齐望,秃鹰道:“小狂蜂,击鼓那人呢?”

树上呻吟道:“秃鹰,快来……帮我把刺拔出……”

秃鹰急道:“人呢?鼓呢?”

小狂蜂道:“比锦衣人更早……背鼓跑下山去了……”

我闻言一楞,这小乌鸦果然滑如泥鳅,事事抢于人先,方才那几个锦衣人,与他在一块,不知那读灵者是否也在其中?

秃鹰恨声道:“总有一天……”

跺了跺脚,也不理会小狂蜂咒骂不歇,径自向庙内奔去。

一根断枝恰好刺穿了小狂蜂大腿,我助他脱困下树,小狂蜂哼哼道:“小子,还是你最孝顺……”

我一楞,没料到他一开口说话如便此刺耳难听。

小狂蜂抚摩伤腿,呻吟道:“你爷爷我这腿呀……恐怕是走不得了,你还不趴下身,背爷爷我……”

只听了他两句,我早明白这小狂蜂为何惹厌众人,会被当人肉沙包投掷了!一溜烟,弃下他也跑进了庙中。

一进庙门,我便被秃鹰、乌鸦、蝙蝠等人团团夹围,正自不解,秃鹰神情慌乱,低声道:“被这天罗幡法阵遮蔽,我竟不知东府这些人早就来了。”

却听人群外一个声音道:“秃鹰,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们在府中等你们半天,你们把大公子带到这里作什么?”

秃鹰强笑道:“这边路近!嘿……这个……风景也不错,总之,我们爱走哪条道,你管得着么?”

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我视线被众人遮住,只听庙中打斗激烈,不知情形如何。

庙外此时一前一后,掠进两道人影,却是纪红书与帝君夫人两人。

乌鸦苦着脸,悄声道:“这下可好,雀使要脱衣骂人了,大家快打起精神,迎头承接!”

果然,纪红书立身方定,酥胸连带两肩罗衫微微掀动,历声道:“秃鹰!你们一大帮子,呆站这干什么?”

众人寒噤无言。

纪红书横扫众人一眼,忽道:“白鸽呢?”

乌鸦低腰陪笑道:“刚才还看见她帮鹦鹉救小七呢。”

纪红书又叫:“鹦鹉!”

鹦鹉挤出人群,嘻嘻笑道:“属下在!雀使,白鸽不喜看人打架,扶小七上东府养伤去了。这是白鸽从总教中带回的信函,她托我转交,请雀使查收!”

纪红书面带寒霜,伸手接过。

东府那人打断众人,冷冷道:“雀使,你可辛苦啦!”

纪红书“噢”叫了一声,抬头望去,似乎才看清那人,面皮微红,道:“吴七郎,你们怎么也在?”

那被唤作吴七郎的人道:“这里这么大动静,能不过来瞧瞧么,幸亏是来了,不然在府中坐到天亮,也等不着你们。”

纪红书强笑道:“这个么?这边路近……”

吴七郎冷声一笑。

秃鹰急忙打断:“这个我方才已跟他说过啦……似乎不宜重复。”

纪红书老脸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正欲发话,突听堂中争斗情势生变,呼喝发声,众人齐掉头望去。

人群稍稍松动,尤其是蝙蝠那身腥臭的黑色披风移开,我浑如重见天日,呼吸通畅,暗道了声:“谢天谢地!”

此时看清庙中厅堂甚高甚阔,虽容数十人不觉局促。厅中四壁,皆垂悬一道道贴满符咒的青幡,而厅堂正中,一张供桌之后,黄色幡布密如幔帐,四面遮围。幡布之内,应是那将军“长眠”之所无疑了,只不知里头是床榻还是棺木?

黄幡两侧,各有两名灰衣人守护。右首前方一人,相貌古峻,面上似讥似笑,正朝纪红书望来,看情形,他正是适才发话的东府那个吴七郎。

厅中左侧,众白衣少年正持枪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峙,巨虎摇尾呵欠,卧趴一旁,此时双方并未动手,皆朝供桌前侧望。

供桌前的大堂中央,三名锦衣老者正与三名灰袍人捉对厮杀,锦衣老者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一般,腰腹圆肥,背肩丰厚,运功之际,脸上尤带笑眯眯的神色,皆为憨态可掬的皓发长者。更让人惊异生笑者,三人的动作招式,扬臂退臀,抬足劈掌,全都整齐划一,乍一看,就像三名长者大袖飘飘、雍容转体,作回风之舞,哪像与人争斗?

而三名灰袍人却全然相异,身材高、矮、瘦各自有别不说,高者手长腿长,举动一顿一挫,力沉神静,矮者跳跃窜闪,攻如螳螂捕食,退如飞鸢纸鹤,瘦者面容枯槁,神情专注,如行将入土之人,却偏爱僵着面肌,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

“啊,你这一掌,有羊臊之味,晚间究竟吃了什么?”

“三位子孙满堂,还抛头露面,出来厮混,不怕无颜见后辈么?”

“果然没有长进呀,三位名号由昔日的‘东华三秀’变为如今的‘东华三贤’,手上工夫,却还不如三十年前,这些年活到牛身上去了吗?”

一位锦衣老者忍不住喝道:“关西魔,你这脏口病几时能改?十年前你的模样瞧着便要入土,怎么现如今还赖在世上?若是无钱购置棺木,我可施舍你几文呀!”

那叫关西魔的灰袍人冷面慢声道:“啧,啧,真是有钱,看来你合家的棺木全买好了?有备无患呀,改日我上门替你合家送终,讨口丧饭吃吃。”

那身材奇高的灰袍人不满道:“管贤弟!损人勿及家室,说过你多少回了?──东华三贤!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们仔细想想,扪心自问,三位算是得道高人,东华派也非屑小之辈,为何今夜乘人不备,袭扰我东府?究竟是何居心?”

三名锦衣老者却不应答,忽然齐齐低背摇身,双臂暴长,如肥鸭扑水,身子迭迭飞起,三人六臂于空中相连,转瞬相抱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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