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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道:“不错。天姥山也在天台境内。而李白梦游天姥,其实并未真的到过。诗中情景,却是他游历过的天台胜境。以此诗作天台派绝顶武功的名称,十分的相宜。”
蒋灵骞道:“咦,你这话怎么跟爷爷说的一模一样!他也就只教给了我。而你将成为这套剑法的第二个传人。”
沈瑄道:“我初识天台剑法,就直入最高层,恐不相宜。”
蒋灵骞道:“不妨的。你根基很好,内功又强,大不必从最简单的练起。这套剑法也很大气,并不是一味的复杂刁钻,我细细地与你讲解,你一定可以练成的。拿着清绝剑。”
沈瑄依言,蒋灵骞道:“今日先教你四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梦游天姥吟留别》不愧是天台武功的峰巅绝顶,集一代宗师蒋听松毕生心血的得意之作。沈瑄每日由蒋灵骞指点讲解,一招一招学来,只觉得每一招都是精彩纷呈,不可思议。往往一招使完,还不到变老,就自有后招绵绵而来,灵活无比。再带上前后招数连贯组合,变招无穷无尽,更有天台轻功作底蕴,剑光辉映,如鹤如风。沈瑄本来聪明颖悟,练习这样的剑法,觉得兴味盎然,武功大进。不过即便如此,每日里也只练得一招半招的。蒋灵骞说以剑法难度而言,这也就快得匪夷所思了。转眼快过了一个月,秋风萧瑟,衰草寒烟,金陵城中落下了凄凄的微霜。沈瑄却已经练到了“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蒋灵骞时时坐在竹椅上,用一根木棍给他喂招,教给他临敌迎战之法。沈瑄是个学一悟十的人,颇能灵活机变,有时竟能自出机杼,使出些原本没有的变招来。练到后来,蒋灵骞因为不能走动,有时还要输与他。她心下欢喜,往往笑说“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日落之后,临水夜话,弄箫弹琴,蒋灵骞总还是要听沈瑄自弹
第五章 诗剑玲珑 (2)
一曲。沈瑄却有了新的发现,原先那《五湖烟霞引》,总也弹不出,后来发现它本是剑谱。但此时沈瑄用那架“墨额”琴,竟将五套曲子一一的都弹奏了出来。墨额琴经过一番烈火焚烧,音韵宽广优雅,深沉明锐两面俱全。别的琴弹不出的音调,墨额琴上却可以履险如夷,越转越高,一忽儿又飞流直下,黄龙入海,在深不见底处兴风作浪——当然也须得沈瑄这样的高手才能办到。这“五湖烟霞引”终于可以连成一曲,听来似乎是极美妙的曲子,只是弹奏太难,沈瑄练习许久,虽勉强成曲,依然难以穷查其意蕴。
第六章 一夜玄霜坠长空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幸从未有范府的人来滋扰,吴越王妃更是没影儿。蒋灵骞的右脚早已复原,折断的左腿也渐渐好了。沈瑄给她拆下夹板,蒋灵骞下地走走,行动如常,两人便启程回葫芦湾。
沿长江而下,在镇江上岸,徐徐南行,一路无话。这一日,终于到了无锡太湖。渐近吴越边境,蒋灵骞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她让沈瑄充作一个游历的斯文书生,自己则化装成小书童的样子跟着。她指着太湖东岸道:“过了太湖,就是吴越王妃的天下了。万一碰到她的虾兵蟹将们,少不了一些麻烦。”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无锡城外笼着一层薄雪,立在太湖岸边,湖风扑面而寒。冬日里的太湖,雾蒙蒙地漂浮着一层云烟,隐去了多少碧水辽阔,葱茏明丽之态,只如一个淡雅清秀的娴静女子一般。透过浩淼烟波而极目远山,只见峰峦隐现,气象万千。
两人商议一会儿,坐船到鼋头渚,寻了一处临水的酒楼,凭窗坐了。今日却是腊月二十三,家家忙着祭灶送神,店中吃酒游玩的客人并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楼下湖面上靠过一条小船,上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侠士,朝酒楼中走来。蒋灵骞笑道:“故人来了。”
来者是楼狄飞,蒋灵骞奇怪他在这年尾不回庐山祭祖磕头,竟然还在这里逛。沈瑄不由得有些紧张,见他上楼来,将脸侧了过去。蒋灵骞仗着脸上化了装,饶有兴趣地瞧着。楼狄飞一上来就叫道:“小二,安排一个靠窗看得见码头的座。”
这二楼上客人虽不多,但朝着码头那一面风光较好,靠窗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小二踌躇一会儿,看见离沈瑄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单身客人,便过去赔笑道:“大爷,这位客官搭个座。”
那人一言不发,他头戴斗笠,衣衫破烂,一脸风尘之色,面前堆了几只空酒坛,已喝得醉醺醺。楼狄飞道:“这位朋友,在下在此处等人,需要看着码头上的动静。让个地方吧!”说着就要在那人对面坐下。那醉汉忽然“嗖”地抽出一把剑,指向楼狄飞腰间,道:“慢着,哪里来的跋扈公子!我说了让你坐下了么?”
楼狄飞脸色一青,抽出剑道:“亮家伙啊!怎么,想比试比试么?”
店小二连忙冲过来道:“两位大爷,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回头对楼狄飞说,“这位客官,我们那边坐。那边有个客人刚刚走了。”
楼狄飞站着不动:“我偏看中了这里!”
那醉汉满脸潮红,大着舌头道:“剑都拔出来了,岂有收回之理!来,咱们俩比画比画!”
楼狄飞更不答话,一剑向那醉汉劈下。
“别打!”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忽然从斜拉里扑了过来,将醉汉推开。回头对楼狄飞说,“公子,他喝醉了,你千万别和他计较。”那醉汉兀自嘴里唠叨不清:“师妹,别拦我,我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那姑娘急道:“师兄,你一点都不懂事。家里乱成这样,你还到这里来喝酒胡闹,招惹是非。”醉汉此时有点清醒了,问道:“师妹,你来做什么?”
那姑娘含泪道:“小妹的病又发了,城中请不到医生,我正急得没办法呢。”
沈瑄注意到,那姑娘进来时,蒋灵骞的眼神微微有些不安。小二又来请楼狄飞过去,楼狄飞偏偏大剌剌的就在醉汉桌边坐下,嘲笑道:“你妹子都来叫你啦,还不快回去!”
醉汉两眼冒火,又要挺剑而上。蒋灵骞微叹一口气,忽然大声道:“又来一条船,那位公子快过来看看,你等的人是不是来了?”
楼狄飞神色一动,急忙奔到蒋灵骞身边,探出窗外:“哪里有船啊?”
蒋灵骞笑道:“你眼神不好吧?”只见楼狄飞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已被蒋灵骞点中了穴道。蒋灵骞招呼小二道,“店家,这位公子喝醉了。你们服侍他到房中歇歇。”小二不敢不依言,只得架着楼狄飞走了。
那姑娘望着蒋灵骞,目光一闪一闪,似乎恍然大悟,很是激动。蒋灵骞朝她微微摇头。沈瑄看在眼里,就向那位姑娘试探道:“姑娘,令妹的病情很急切么?”蒋灵骞朝他一笑,沈瑄会意,不等那姑娘答话又道,“小生不才,却还略通一些医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小生愿效绵薄之力。”
那姑娘还在犹疑着,蒋灵骞也道:“是啊,姐姐,我家公子的医术是很高明的。一定能救你妹妹。”
那姑娘连声道:“如此多谢了。”
一行人上了一条小船,向太湖中央驶去。蒋灵骞抹去脸上的妆容,那姑娘急切道:“小师妹,你来了,这可太好了……”蒋灵骞笑道:“绿姐姐,我却想不到你在这里。我猜这一位,可是你们说的,大师伯的令郎,姓黄名涛,与你指腹为婚的?”
那姑娘点点头,看见黄涛已醉得睡倒了,叹道:“这一回大师伯和二师伯急急招他回来,盼他能出点力,他却只是贪杯。周家表姐得到消息,说是年下,大对头就要……”望了一眼沈瑄,不再讲下去。
蒋灵骞道:“绿姐姐,他叫沈瑄,是我大哥,可以信得过的。大哥,这个姐姐姓季,她还有个妹妹,是我三师伯季秋谷的女儿。”沈瑄点头,蒋灵骞又向季如绿道,“你们姐妹俩怎地在这里?”
季如绿道:“爹娘死后,我们也不敢在钱塘府待下去了,就来投奔大师伯和二师伯。大师伯深居简出,总不出来见人,身边只有涛哥一个儿子。二师伯并无家室,许多事情倒是他做主。”
蒋灵骞道:“那么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大师伯和二师伯的家了?”
季如绿道:“不错,在一个岛上,叫做‘黄梅山庄’。”
沈瑄推开舷窗向外望去,前面的湖水上浮出一座小岛,开满了淡黄色的腊梅花,远远地已闻到阵阵馨香。旁人见了,只道黄梅山庄因此得名。其实却是因为大庄主姓黄,二庄主姓梅的缘故。到得岛上,季如绿命一个家人带黄涛去休息,自己就要带沈瑄和蒋灵骞去见二师伯,沈瑄道:“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
季如绿点头称是,于是带着他们来到山庄的后院。沈瑄和蒋灵骞都注意到,虽然新年将近,山庄里萧萧条条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连服侍的家人都没有见到几个。偌大个庄子,空有一地梅花、皑皑轻雪而已。
季如绿推开一间小屋的门,听见一个少女喘息着吁声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我……”
季如绿道:“妹妹你还行么?医生请来了。”
沈瑄看见那个卧病在床的少女,眉清目秀十分像季如绿,只是面色苍白,形容消瘦。见她两眼翻白,喘息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是哮喘病发作,十分危急,沈瑄当即喂了一粒“曼陀罗丹”,又从她的大椎穴中缓缓推入真气,好让她暂时平定下来。这时来了一个家人,道:“二庄主请客人们前厅相见。”
蒋灵骞道:“那我就先去见过二师伯,你们俩稍后也过来吧!”说罢转身随那个家人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季如蓝的呼吸平和下来,渐渐睡去。沈瑄搭了搭她的脉,道:“她这病是襁褓中护理不当,受了风寒不能及时医治而得起的,我家有一个偏方,慢慢给她吃了,或者能好。另外……若一定要好,她就不可再练内功了。”
季如绿惊道:“为什么?”
沈瑄道:“恕我直言,你们天台派的内功过于阴寒。她若没这个病倒也罢了,既得了此病,再练内功,只有加重病情的。不然治了这些年,也该早就好了。”
季如绿叹道:“你说得很是。只是让她从此废了武功……我们仇家厉害了得,将来怎么办?”
沈瑄写完药方,道:“我随了蒋姑娘这些日子,还只道她真的只有一个爷爷,天台门中并无他人了呢!”
季如绿道:“小师妹没有骗你呀!我告诉你吧,当年师祖蒋掌门,的确是将我爹爹、还有几位师伯师叔都赶出了门。所以我们这些天台派的门人后代,其实……都是师祖的弃徒罢了。小师妹在那以后才出生,她在天台山随师祖长大,从来不知道我们这干人。我们和她是在钱塘府第一次见面的。那时真的很凶险。好像我们家与吴越王妃有仇,她突然打上门来,说是要灭我们全家。爹爹妈妈两人都打她不过,为了护着我们两姐妹逃命,死在她的‘无影三尸掌’下。”
沈瑄心道:又是吴越王妃!他看见季如绿眼中泪光点点,顿了顿又道:“可是在钱塘府江边上,我和小妹还是被她追上了。我们问她为什么与我家结仇,她说她要杀尽天台门下所有弟子,一个也不放过。这妇人当真狠毒!幸亏这时候小师妹来了,挡住了吴越王妃,才救了我们。可是我们也从此不敢在钱塘府待下去啦!”
沈瑄道:“蒋姑娘武功高过吴越王妃么?”
季如绿道:“小师妹得了师祖的真传,武功远在我们姐妹之上,我爹爹当年也未必强过她。但若比吴越王妃,还是逊了一筹。只是小师妹轻功极好,剑法灵活。而且,说来也奇,她们俩的武功很有相似之处,倒像同门姐妹拆招似的。小师妹虽然落了下风,但步步闪避招架,跟吴越王妃缠了一两个时辰。吴越王妃的‘无影三尸掌’也一毫不能伤到她。”季如绿眼中渐露惊怖之意,“当年那一战,真是险象环生。小师妹那时还不到十五岁,却胆略惊人,急人所难。我们姐妹两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后来彼此一说,发现原来是还是同门,真是令人感慨不已。”
沈瑄心想:那时钱世骏说的什么“钱塘江上大战吴越王妃”,大约就是此事了。
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季如蓝睡得很安稳,料来危险已过,两人同去见二庄主。
腊梅林后的一座花厅上,二庄主梅雪坪踱来踱去。蒋灵骞坐在下首的一张花梨木椅上,呆呆地出神,手中却握着一封信,看见沈瑄和季如绿来到,慌忙塞入袖中。沈瑄与梅雪坪见过礼,各自坐下。梅雪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