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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有谁跟踪你了吗?”
“这个,坦白地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我哪儿还有心思出去呀!我的先生凯尔,倒是冒险出去过几次,而且确实看到有个人。一个长相像古巴人的家伙背着照相机。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海滩,星期天结账离开旅馆时又第二次见着了他。”斯泰拉突然觉得这时应该退场。在证人席上站了一会儿精神压力如此巨大,她已无法继续坚持。她毫不费力泪水已夺眶而出,沿着面颊往下流。
“还有什么想谈的吗?赫利克太太?”
“没啦,”她哭泣着说,“太可怕啦,我受不了……”巨大的痛苦使她声音轻微,最后几个字无法听清。
法官瞧了瞧双方的律师:“我准备请赫利克太太退出陪审团,由1号候补陪审员替补。”
斯泰拉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这个可怜的女人精神上已经如此痛苦,谁也不想提出反驳,要求将她继续留在陪审团。再说,陪审团可能要被隔离,那样的生活她也难以忍受。
“你回陪审员休息室,拿上东西回家去吧。感谢你的效力。发生这样的事我很遗憾。”
“我也非常遗憾。”她费力地轻声说了一句,便起身走出法庭。
她不再担任陪审员,这对被告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在挑选陪审员时,被告方面就给她打了高分;如今,在对她连续不停地观察了两周之后,双方的陪审员咨询专家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她对原告决无同情。她吸烟的历史已有24年之久,而且从未想过戒烟。
取代她的人是个未知的变数,双方对此都担心,被告更是恐惧万分。
“传2号陪审员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哈金对站在门口的威列斯命令道。
在传唤尼可拉斯的当儿,格洛莉亚·莱恩和一名助手将一部大型电视/录像机推到了法庭中央。律师们开始咬笔杆,被告律师咬得最使劲。
凯布尔假装在整理桌上的东西。但一个巨大的问号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费奇搞的究竟是什么鬼名堂?在本案开庭审理之前,一切都是在费奇指挥下进行。但审理开始之后,他的大多数行动却变得更为诡秘。凯布尔也不想过问。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他只负责庭上的事。至于在黑暗里玩弄阴谋诡计,打赢官司,那是他费奇的事。
伊斯特尔在证人席坐下,跷起双腿。即使他内心有点儿害怕或是紧张,他的外表也毫未流露。对于法官提出的有关跟踪他的那个神秘人物的问题,他报出了看见他的准确次数、时间和地点。对上周二在法庭上看见那个人坐在听众席第3排后发生的事,他更是作了详尽周到的说明。
接着,他又描述了他在公寓房间里采取的安全措施,然后从法官手上接过那盘录像带,播进录像机,引得律师们个个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坐到了椅子边缘。他按下电钮,录像整整放了9分半钟。放完以后,他坐回到证人的位子上,开始论证:录像上的那个闯入者,和跟踪他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上周三在法庭上露面的那一位。
不知是长脚麦克阿多还是哪一个鲁莽的家伙,把桌下藏摄像机的皮包踢了一下,费奇在那该死的监视器上看不到法庭里的情景,但他听清了伊斯特尔所说的每一个字。因而即使闭起双眼,他也能准确地想象出法庭里的情景。他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赶忙用矿泉水吞下了两颗阿斯匹林。他真想向伊斯特尔请教一个简单的问题:既然阁下对安全那么关心,在隐蔽的地方装了一台摄像机,你干吗没在门上装上警报器?可是这个问题也只能由他自问自答。
法官大人说:“本人亦可证明,录像上的此人上周三曾在本庭出现。”
但录像上的这位仁兄早已离开了比洛克西。就在庭上的诸君目睹他潜入公寓。在伊斯特尔房间里大摇大摆地潇洒走了一回时,他已经平平安安地藏在芝加哥。
“你可以回陪审员休息室了,伊斯特尔先生。”
对于是否应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双方律师争论了1个小时。由于事前未作准备,双方的言辞都显得有点儿软弱无力。他们相互攻击,指控对方干了坏事。原告略占上风。有些事大家虽然心里有数,但缺少证据,不便挑明,相互的指责难免有空泛之嫌。
尼可拉斯将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和录像带的内容,向陪审团作了一个全面而又充分的报告,而且还稍加润饰,加了点儿盐和醋。
哈金法官在匆匆忙忙中出于疏忽,忘记禁止尼可拉斯和同僚们谈论这些事,而尼可拉斯也就当仁不让,立刻抓住了他的这个漏洞,加以利用。为自己的目的服务。而且他还不揣冒昧,对斯泰拉不再担任陪审员的原因作了第一手的解释。她是泪流满面哭着离开他们的。
费奇在办公室拍桌子打板凳大发雷霆时,差点儿没有中风。他一会儿擦擦颈子揉揉太阳穴,一会儿又猛拉那几根山羊胡,对康拉德、斯旺森和潘大吼大叫,要他们对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作出回答。除了这3个外,他手下还有几个人。一个是名叫霍利的青年,另个是当地的私人侦探乔·波依,此人来无踪去无影,行动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还有位是来自首都华盛顿的前警官,黑人丹特。最后一位是杜巴兹,一个犯有许多前科的本地人。他办公室里还有4位助手与康拉德一起忙乎。而且,他还可以在3小时内再招来一批侦探和许许多多的律师以及陪审员咨询顾问。费奇手下有许多人,这些人花他许多钞票,可他根本没有派个他妈的什么人周末去迈阿密监视斯泰拉和凯尔!
像个古巴人?背着个照相机?费奇一边重复着这两句话,一边气得把一本电话簿猛地朝墙壁摔了过去。
“难道是那个女人?”潘突然开口道。他刚才低头避开了那本电话簿,现在慢慢地抬起头。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就是那个马莉呀。赫利克不是说,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嘛。”沉着冷静的潘,跟他那位暴跳如雷的老板构成了鲜明对比。
费奇刚刚跨出一只脚,听了此话立即停住,一屁股坐到倚子上。过了一会儿,他又吞了一颗阿斯匹林,灌下几口矿泉水,想了片刻,点头说:“我想你说得对。”
潘的判断确实不错。那个古巴人是马莉在电话簿黄页广告上找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安全顾问”。她花了200美元,叫他装得鬼鬼祟祟,背只照相机,在赫利克夫妇结账离开旅馆时故意让他们发现。这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11名陪审员和8名候补,又被请进法庭。坐在斯泰拉空出的前排位子上的是菲利浦·萨维尔,一个48岁莫名其妙的男人,他的底细原告被告都未摸清。他自称是个自食其力的树木修补专家,但在过去5年中,在墨西哥湾区谁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职业。他同时又是个先锋派的玻璃吹制专家,擅长制作一些色彩鲜艳奇形怪状的东西,并且用一些谁也没有见过的海洋生物来命名。他的作品偶尔也拿到格林尼治村,在一些无人光顾的小画廊展览。他还自吹是个高明的水手,曾经自己动手造过一条双桅纵帆船。遗憾的是,他航行到了洪都拉斯,这条船沉在风平浪静的水域。有时候,他又把自己想象成考古学家,就在那条双桅帆船沉没后,他在洪都拉斯监狱中度过了11个月,罪名是非法挖掘文物。
他是个单身汉,一个无神论者,毕业于格林奈尔,不吸烟。庭上的所有律师,都怕他怕得要命。
哈金法官对即将采取的行动深表歉意。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是一种罕见的激烈措施。只有在非常的情况下才会采取,以前几乎完全限于情节严重的谋杀案。但哈金此时已别无选择。有人已和陪审员非法接触。尽管他不断发出警告,但他没有理由相信这种接触今后肯定不再会发生。他对隔离措施一点也不喜欢,他为陪审员们将会遭遇的艰难困苦深感抱歉,但他目前必须保证审案公平,这一神圣使命高于一切。
他解释道,早在数月前,他已为出现这种情况制定了应急计划。法院在附近一家名字保密的汽车旅馆,包下了一翼的全部房间。安全措施将予以加强。他将向陪审团宣布一系列规定。证人作证已经进入第二周,他将向律师们施加压力,督促他们尽快结束。
14名陪审员将打道回府,收拾行装,安排好必要的事务,然后在次晨来法庭报到,准备过两周与世隔绝的生活。陪审员们没有立即作出任何反应,他们还未从震惊中苏醒。只有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一人在心里暗笑。这一切可真是滑稽。
第十四章
鉴于杰里酷嗜啤酒、赌博、橄榄球和喧闹,尼可拉斯建议周一之夜在一家赌场聚首,欢度这最后几小时的自由时光。杰里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离开法院的当儿,两人又想再邀请几位同事。
主意不坏,但实现颇难。霍尔曼当然不愿。隆尼·谢弗显得心烦意乱、跟谁也没有搭腔,匆匆忙忙拔腿就跑出了法院。萨维尔新来乍到,毫不了解,显然离他最好远一点。这就只剩下一个赫雷拉,这位上校拿破仑,他们硬是不想高攀。他们不久就要在一幢房子里,和他一起关两个星期哩。
杰里邀了雪尔薇亚·泰勒·塔特姆,亦即鬈毛狗。这两位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她离了两次婚。而杰里则正第一次闹离婚。杰里对湾区所有赌场都是熟门熟路,他建议到新开的“外交家”碰头。那儿酒吧有个大屏幕,饮料便宜,而且顾客的行动不受干扰,较为隐蔽。再说,女招待的大腿又长又靓,身上只穿一件三点式的游泳衣。
尼可拉斯8点钟走进“外交家”,鬈毛狗已经在那拥挤不堪的酒吧里坐在一张桌旁喝着生啤。她心情舒畅地微微笑着。那愉快的笑容尼可拉斯在法院里面可是从来没有看见。波浪式的鬓发拢在脑后,下穿褪色紧身牛仔裤,上着宽松套头衫,脚登红色牛仔靴,虽然远远说不上漂亮,她此刻在酒吧里比在陪审席上要强得多。
雪尔薇亚那双黑色的忧郁的眼睛,是一个在生活中屡经挫折的女人老于世故的眼睛。尼可拉斯决定在杰里来到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对她作一番挖掘,而且挖掘得越深越佳。他又为她要了一杯生啤,开始了他的闲聊。
“你结婚了吗?”他明知她离婚后尚未嫁人,故意问道。
她19岁时结了第一次婚,一胎生了两个男孩,如今已都是20岁的成年人。一个在海上钻井台打油,另一个在大学读三年级。
二人截然不同。1号丈夫在结婚5年后离开了她,她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
“你有孩子吗?”她问。
“没有。严格地说,我仍旧是个大学生,不过目前我在工作。”
2号丈夫年龄比她大得多。也正是因此,感谢上帝,他们没有生出孩子。这次婚姻维持了7年,然后他就换了个比她更加年轻的模特儿。她为此发誓一辈子再不嫁人。
屏幕上黑熊队正向包装工人队开球。
雪尔薇亚兴趣十足地着着比赛。她喜欢看橄榄球,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当年都是参加高中联赛的主力选手。杰里风风火火奔了进来,先用警惕的目光朝身后看了一会儿,接着才为迟到道歉。他一口灌下第一杯啤酒后说,他觉得身后有人在盯梢。鬈毛狗听了不由地唉嗤一笑,嘲笑他道,现在陪审团里的人全都得了神经过敏症,跟踪的人离他们肯定是越来越近啦。
“别提什么陪审团,”杰里说,“跟踪的我想是我老婆。”
“你老婆?”尼可拉斯不解地问。
“对。她雇了私人侦探尾随我。”
“那你倒是巴不得早点儿被隔离起来喽,”尼可拉斯说。
“可不是嘛,”杰里说,朝鬈毛狗挤了挤眼。
杰里在包装工人队上押了500美元的赌注。他像个赢得赔不得的赌徒,紧张而又急躁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球赛。上半场才打了一半,他已灌下4杯生啤。尼可拉斯和雪尔薇亚很快就远远落在他的后面。
杰里不停地谈论橄榄球比赛和成功的下赌技巧。在他谈话的间隙,尼可拉斯也曾勉强发起了几次突然袭击,想把谈话引入案子的审理,但一次都未能成功。陪审团将被隔离,本来就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他们又还没有尝到它的滋味,因而很难接茬。整天坐在庭上听证人作证,这个罪他们已经受够。在这休闲的时刻,再去重复基尔文博士的陈词滥调,哪怕只要想一想,也未免过于残忍。对本案审讯的前景,他们俩也不感兴趣。特别是雪尔薇亚,一提到产品责任这一普通的概念,也会恶心和头晕。
哈金法官宣布将陪审团与外界隔离的决定时,格里姆斯太太已被请出法庭,呆在正厅里。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霍尔曼对她说,今后两周他将住在一个汽车旅馆里,那是块陌生的土地,她也不能和他作伴。她一到家就拨通了法官的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向他倾诉。
她反反复复地说她丈夫是个盲人,需要特别照顾。霍尔曼坐在沙发上,喝着每天一杯的啤酒,为妻子出面干涉大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