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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郭小芬望着他,摇了摇头,“我是一个推理者。”
“什么?”姚远没听清楚。
“我是一个推理者。”郭小芬慢慢地说,“姚远,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做法制报道上取得了一些成绩,那是因为我观察仔细,并热爱推理。对于推理者而言,至高无上的使命就是发现真相,而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清清楚楚、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一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应该做。这是个幼儿园孩子都懂得的道理,只是现实中很多人都向错误妥协……可你知道有多少罪恶都是从向错误妥协的那一刻开始酝酿的吗?!”
“你以为我想妥协?不妥协我就没工作,不妥协我都不知道明天的早饭在哪里!”姚远拿指尖戳着自己的胸膛说:“公司做的是对是错,关我什么事?他们盗卖器官也好,谋财害命也罢,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需要的是工作,是升职,是有房有车,是养家糊口!”
“所以,到处都是妥协者,而很少有几个推理者……”郭小芬满眼迷茫地望着街道,初春的树枝像睡眠不足者的睫毛一样耷拉着,每辆驶过的汽车车灯都眼圈发黑,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也写满了困倦,然而他们还是成群结队地从一个起点奔向一个终点,没有对错,也无论是非,只是被现实所驱驰的一群妥协者……
曾经,学生时代的我们怎样鄙视过这些浑浑噩噩的人啊,我们用吹口哨扔酒瓶摇滚乐烫烟头来捍卫我们绝不妥协的清醒,而现在,我们却变成了我们曾经嘲笑的他们……
姚远,难道你已经离我如此遥远了吗?
有句话,也许早就该说了,而现在,是必须说了。
“姚远……”郭小芬叫了他一声,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像是被蝴蝶的翅膀触了一下面庞,姚远一愣,他看着女友,看到她美丽动人的双眸里闪烁着一丝哀伤。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郭小芬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以为世上最难说出口的话,真正说出来的时候,竟是如此的简单、容易和轻盈,“对不起,假如你非要我给你一个理由,那么我只能说,我们的爱情已经死掉了,我不再爱现在的你了。”
我不再爱现在的你了。
就在这一瞬间,姚远突然感到动脉的血液像从高压水龙中喷涌而出,狠狠冲了一下心脏,烫得他眼泪差点流出来,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和郭小芬在一起的一幕幕景象,无论花前月下小桥流水还是凄风苦雨鹅毛雪飞,那些甜蜜的牵手快乐的私语绵长的倾诉惆怅的离别,都如将逝者最后的回忆,在眼前迅速闪回了一遍,然后就像被风吹落的花瓣,凋谢了,破碎了,零落成泥,再也不能复原……他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它到来时,他还是为它来得太快、太猛而心悲欲碎。最近两年,他在上海苦苦地打拼,直到不久前,他才发现她与自己渐行渐远,他不想失去她,不想,但这些年来工作和生活的沉重压力、以及对改变命运的绝望,早已经阉割净尽了他的热情和斗志,他没有力量更没有勇气去挽回什么,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这个时候,除了默默地转身走掉,别无选择。
望着姚远慢慢远去的背影,郭小芬咬着嘴唇,任泪水无声地滑下面颊……曾经多少次我生气了、郁闷了、向你哭、跟你吵,你都能哄到我破涕为笑,你都能让我相信虽然没有钱没有房没有车,但是我们一定能幸福地走下去。时至今日,你怎么连试图拯救爱情的勇气都没有,是谁让你的背影如此苍老和沉重?要知道你还只是一个刚刚27岁的年轻人啊!
医院门口的吉他手,低低的吟唱飘过耳际: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
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看那漫天飘零的花朵,
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
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她来过……”
世上最隐秘的声音就是分手恋人的心声。姚远和郭小芬就这样猝然崩解了他们的爱情,在一个突然黯淡的春天里,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说是突然黯淡,并非什么隐喻,而是上午还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晦起来,浮动着寒冷的铁青色。姚远像逃亡一般走了很久,忽然被树梢异样的摇摆吸引住了,他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各种纸片和塑料袋像长了腿一样狂奔起来,甚至向半空飞跃,这起风的混乱景象不知触动了他的什么心事,竟让他呆滞了很久,直到打了个寒战,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两座楼之间的风口处,连忙走开。也许是实在烦乱的缘故,他一头钻进街边一个黑暗的小网吧里,打起网游来。
玩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百无聊赖。他失恋了,这时他渴望分神,麻醉隐隐作痛的伤口。他想不妨把自己分手的消息发到微博上去,让那些对自己抛过媚眼的单身女孩子们都知道,也许今晚就能约到一场肉欲的狂欢,反正每个刚刚失恋的男人都有权过一段放荡的生活。
于是,他关掉游戏,登陆了微博。
纯粹出于习惯,他没有着急写自己140个字的失恋通告,而是想浏览一下网友们发布的最新微博有哪些,稍微一浏览就看到了钱承死亡的新闻,以及有人在现场听到“死亡口诀”的消息,还有的跟帖爆料说,前几天的地铁婴儿踩踏事件中,也是先响起了“死亡预测”的对话,而后发生了惨案,更有一些网友鬼使神差地给会念死亡咒语的人取名“断死师”,并提到了14年前轰动一时的“吴虚子案件”……
在这黑暗、肮脏、除了烟臭就是脚臭的网吧里,一股寒意渐渐地涌上姚远的心头。电脑屏幕上的字迹像泡在水里一样,颤抖而模糊,他感到脑袋越来越沉重……
“我们的爱情已经死掉了,我不再爱现在的你了……”
难道,郭小芬对我,也施加了死亡的诅咒吗?
一股恨意顿时浮上心头: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居然不顾那么多年的感情,像丢弃垃圾一样把我甩掉,我……我真想掐死你,我一定要掐死你!
他站起来,手指痉挛着,像只发瘟的病鸡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网吧。街上的人们看着他这副样子,都躲得远远的,而他却咬牙切齿地兀自往前,挪动着愈来愈沉重的步子,他想象着郭小芬突然在眼前出现,他会立刻掐住她雪白的脖子,绝不放松,用力掐下去,掐下去!看着她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眼珠爆裂,听到她颈骨被掐断时的“咔嚓”声,那是何其快意的事情啊!
前面,有个穿着粉丝针织开衫的女孩急匆匆走着,那应该就是她,就是郭小芬,她意识到我的追击了,她想逃跑!你跑不掉的,我要追上去掐死你,你绝跑不掉的!
该死,怎么我的腿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越来越不听使唤?
快一点,用力,再走快一点,就要追上你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他奋力向前冲着,像一辆失控的轿车,在离那女孩只有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他伸出了手臂,十根指头像狼爪一般掐向那个女孩的脖子——
“扑通”!
巨大的倒地声,震得地面一颤。
女孩回过头,见一个男人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吓得大叫一声跑掉了。
该死,就差一点,我竟然自己绊倒了自己……姚远懊悔地想着,他用与大地平行的视线看去,昏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片匆匆逃散的小腿。
……
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将他吵醒,睁开酸痛的眼皮,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低矮的砖房里,头顶一盏发黄的灯泡照着糊满旧报纸的四壁,一个中年汉子正踩着老式缝纫机缝制一条西裤,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个破旧的小布熊睡在旁边……
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醒啦,喝碗水吧。”
这是一个脸孔瘦黄的女人,手里端着一个装着白水的玻璃瓶。姚远从生硬的木板床上挣扎着爬起,喝了一口水,感觉整个身体像在火炉上烤一般滚烫。
“谢谢您……”他对那个女人说,几个字吐得格外吃力。
“没啥,你摔我们家门口了,发着烧,这刚刚三月,地还寒着呢,总不能看着不管,就把你抬进来了。”黄脸女人说。
姚远这才慢慢醒悟过来。他和郭小芬分开后,本来心口就憋着火,在两座楼之间的风口处站了一会儿,又在冰冷的网吧里待了很长时间,内外一激就发了烧,所以才有那许多幻觉……但是,杀死郭小芬的恨意到底是因为生病?还是潜意识的真实流露?他不知道,只感到一阵阵心悸。
姚远问了一下时间,才知道已是晚上10点多了,他从床上爬起,要回公司宿舍去,黄脸女人把桌子上的东西递给他:“呶,这是你的工作证吧,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你是逐高公司的?”
姚远一愣:“是啊,您……知道我们公司?”
黄脸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前一阵子你们公司给我们这片儿的住户免费体检来着,谢谢你们啊!”
免费体检?公司里开展过这个公益项目么?姚远现在一想事情脑袋就疼得像要裂开,连忙匆匆告辞了。
走出砖房,伫立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仰头可见几蓬荒草佝偻在一溜碎瓦上,两只野猫喵呜喵呜地从身边走过,毛上粘着油漆似的秽物,一股劣质牙膏的气味蹿入鼻孔,仿佛整条小巷是一条永远也刷不干净的牙床……看来这里是一个城中村,怎么走出去?不辨方向的姚远有些踌躇。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姚远惊讶地回过头,竟是黄静风:“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抄近路去医院上班,你呢?你在这里才真叫稀奇。”
姚远和他并肩向前走,把自己在网吧受寒,发烧,昏倒在地又被人搭救的经过讲了一遍:“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钱承被死亡口诀咒死的消息,看得我心惊肉跳,真不理解他们怎么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黄静风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犹如发狂一般,看着他那张在太平间里熬得惨白的脸,因大笑而扭曲变形,姚远打了个寒战:“静风,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我是笑你不懂。”黄静风轻蔑地看着他,“诅咒,真的可以杀人!”
姚远惊呆了,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同学。
哈哈哈哈哈!
黄静风继续大笑着,也许是十分畅快的缘故,他把上衣外套、小袄、衬衫的扣子逐一解开,露出破了洞的棉布背心,又“嚓”的一声,一把将背心彻底撕裂!在这依旧寒冷的早春的深夜,他就这么敞胸露怀地向远处走去,瘦长瘦长的影子宛若拖曳着黑夜最深最暗的一截肢体……
黄静风笑得没有力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很远,敞开的胸口一片冰凉,像那些刚刚从冰柜里拖出的尸体。他慢慢把扣子重新扣好。
一段插曲而已,他想。
在路边的便利店,他买了一包垃圾袋、一件塑料雨衣,往背包里一揣,就从医院西南的小门走进了小平房,和工友办好了交接班,然后顺着南墙边的台阶走下地下室,推开玻璃门——
和往常不一样,他把玻璃门反锁上了。
不知是真实感觉还是心理作用,反锁后的太平间里,死寂的更加死寂、阴冷的愈发阴冷,就连天花板上那根长长的大管灯也“滋滋滋”地哆嗦得更加厉害了,低头看看胳膊,汗毛孔上渐渐蒙上一层绿色的冰渣,不知是流出的汗液,还是寒魂的蒙覆。
太平间的门,按照规矩是绝对不可以反锁的,这是这里的诸多规矩之一。因为“阴气过盈易损阳、阴魂太窘则交逼”,意思是如果阴气和阴魂不能自由的流通,那么在太平间里的活人不但容易折寿,还可能生出癔妄的狂病——但是今天,黄静风管不了这许多了。
他径直走到冰柜的最里面一竖排,蹲下,拉开标号为“TB4”的冷冻屉,露出高霞的尸身,轻轻掀开蒙在她脸上的白布,盯着那张墨绿色的脸庞看了很久,然后将冷冻屉推进了冰柜,站起身,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尖刀,左手掏出钥匙,来到太平间深处的一扇铁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试了几次才听见“咔哒”一声——门打开了,他走进这间设备室,拉开灯绳,蒙着一层污垢的灯泡,颤抖了很久才“嗡”地点亮,由于成年累月无人问津的缘故,阴冷潮湿的地面和墙上都已长满了霉斑,一些莫可名状的虫子黏糊糊地向背光处蠕动。
他绕过好几排停放在这里的、生了锈的备用停尸柜,在最后一道墙壁的死角处,看见了被绳索紧紧捆缚在地上、嘴巴用破布塞住的蕾蓉。
他把裹在她腿上的一大块旧窗帘解开,这是为了防止她踢踏造成声响,又松开捆住她两只脚腕的绳索……昨天夜里把她捕获之后,她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这间设备室只有他有一把钥匙,而且另外那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工友听力不好,所以这里就成了一个完美至极的临时监狱——使用时限到今晚为止。
他抓住她胸口的衣服,提起她的上身,向墙上一撂,“哐”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