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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可欣配合他说:“马队这次去德惠市获得的信息非常重要,他们四人的生身父母同时在上西村的灾难中丧生,这是他们如影随形如蛆附骨的仇恨,所以我认为他们的目标是——”
马经略和许天华接话说:“日本人。”
沈恕拍案说:“一定是这样。只有巨大的仇恨,才能让他们四人一心,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只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对日本人出过手,却在黎小龙入狱的时候,要动手杀人,那么,他们要杀的,一定是近期来到楚原,或者即将来到楚原的特定人物,而且这个人一定和当年上西村的群体灭绝事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经略说:“楚原市和日本大阪是友好城市,在楚原的日本人可不少,有头有脸的也不少,我们总不能挨个调查人家的家庭背景,而且查起来困难太大,搞不好日本领事馆提出抗议,我们的案子没破,倒惹一身臊。”
冯可欣怪腔怪调地说:“其实我们已经尽到了责任,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日本人,做不做预防都无关紧要,等真的出了事再去查,也来得及。”
沈恕瞪他一眼,说:“你这种话以后在心里想想就成,再也别说出口。我们做刑警的有自己的职责,哪怕是万恶不赦的罪犯,也要由法律来制裁,我们没有权利判他的死刑。”
沈恕说:“现在距亚洲生物工程专家年会还有三天,你们三个集中优势警力,到市局入境处调查近半年内入境的日本人,能调查其家族资料最好,重点盯防那些曾参加过侵华战争的日本军人后裔,这个难度很大,他们本人也不会愿意透露,你们要尽一切力量,必要时可采用特殊手段。”
等三人走后,沈恕直接去找王木,要求他向市委申请,调一份来参加亚洲生物工程专家年会的日籍专家名单,最好能提供他们的背景资料和家族资料。
王木说:“你要这些资料干什么?名单应该不难,但是专家的家族资料怎么能轻易给你,除非人家自己乐意,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弄到。”
沈恕说:“这也是破案所需,为了保护日籍专家的安全,相信市委会理解的。”
王木口不对心地说:“我尽力吧。”
沈恕觉察出他的敷衍,强调说:“王局,这件事情可是生死攸关。”
王木摆摆手说:“知道了,你出去吧。”
沈恕见状,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就转身走出局长办公室。
沈恕坐进车里,考虑一会儿,直接开车去了市政法委。他向邱秋简单介绍了案情,说:“我们怀疑黎小龙要杀的目标是日本人,所以必须马上弄到参加这次专家年会的日本代表名单,我们会对重点人物实施重点保护。我相信市委也不愿意看到日籍专家在楚原出事,所以要请市委配合。”
邱秋说:“名单可以给你,至于专业头衔也不难,但是市委也没有权利要求专家们提供他们的家族背景资料,这不尊重人家的隐私嘛,你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途径弄到你们需要的东西,年轻人,头脑要灵活嘛。”
沈恕说:“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帮我沟通,我马上就要这个名单。”
邱秋呵呵笑着,指着他说:“年轻人沉不住气嘛,也好,我这就让秘书帮你做工作,你跟他去取就可以了。”
沈恕终于拿到了这份名单。
名单上面共有十五名日籍专家,加上他们的随行人员,共三十六人。这些专家都是国际上知名的生物工程领域的领军人物,有过半的人还在日本内阁文部科学省、农林水产省和东京大学担任高级行政职务,需要高级保卫的至少有五人。
沈恕逐一审视这些人的名字,看不出任何疑点,无法确定谁是黎小龙的目标。
马经略他们带回来的名单上也罗列着一串长长的名字,包括日本驻楚原领事馆的高层,以及各大株式会社的高级管理人员,在十人以上。这样长的名单,又没有家族背景资料,要找出黎小龙的目标人物,难度非常大。
亚洲生物工程专家年会如期召开。
沈恕和他的弟兄们没白没黑地干活,累脱了相,终究未能如期破案。
市委书记大为光火。邱秋和王木也没有好言好语。只是他们都忙着迎来送往,招待国际友人,暂时顾不上处理这一群办事不力的刑警。
沈恕虽然承受着白眼和冷嘲热讽,毕竟还要尽忠职守。在亚洲生物工程专家年会开幕的第一天,他和负责侦破黎小龙案的几位刑警都到了现场,严格布控,保障会场秩序,更防备黎小龙在开幕式上动手杀人。
楚原市市中心最宽阔的马路解放大道已经全面封街,开辟为参加年会的代表的专用道路,不许市民通行。
早上8点,五辆装有防弹玻璃的迅驰中巴排成一列,在前后警车的开道下,呼啸而来,威风八面。
沈恕见到这种规格,知道车里坐的是一个大人物。五辆防弹中巴,前后警车保护,那是楚原市接待贵宾的二级保卫方案,保安规格仅次于接待国家元首。
沈恕急忙向安全保卫总指挥邱秋询问:“车里坐的是谁?”
邱秋斜他一眼说:“你做刑警几年了?怎么一点保密纪律都不懂,这是你应该问的事情吗?”
沈恕说:“邱书记,请你一定告诉我,我具体负责黎小龙案子的侦破,有责任保护与会人员的安全。”
邱秋说:“你去做你的本职工作,至于安全保卫工作,我会负责。”
沈恕一筹莫展。
车队来到会场门前停下。一群警卫人员迅速围拢到第二辆迅驰中巴门前,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
车里走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个子矮小,戴一副树脂框圆眼镜,目光中透出乖戾傲狠的神气。
沈恕见到他的模样,心中一震。他几天前在报纸上见过这个日本人的照片。这人追随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在刑警队里激起几个警员的愤怒,把他痛骂了一回。
沈恕在多年的刑侦生涯里,磨炼出过目不忘的本事,凡是他见过的人,即使多年后,也不会从记忆中抹去。
沈恕努力回忆着这个人的名字,日本内阁资政,菊地隆史,日本政坛叱咤风云达二十年的资深阁老。
沈恕飞奔到保安室,借用一台电脑,打开网页,调出菊地隆史的资料,在其生父一栏,赫然写着菊地敬二的名字。
沈恕又在搜索引擎中键入“菊地敬二”四个字。搜索引擎的第一条就是:菊地敬二少将,日本侵华时期731部队细菌研究部部长,下辖从事鼠疫研究的高桥班、从事滤过性病毒及当地风土病研究的笠原班、从事细菌媒介——昆虫研究的田中班、从事冻伤研究的吉村班、从事赤痢研究的江岛班、从事脾脱疽研究的太田班、从事霍乱研究的凑班、从事病理研究的岗本班和石川班、从事血清研究的内海班、从事药理研究的草味班,从事立克次氏体研究的野口班。
在下面一行,写着“在日本侵华时期,直接死于细菌实验的中国人达三千人以上,而731部队遗留的数十吨生物武器,在整个战争期间被存放于中国东北的许多地方,至今对中国的平民还有伤害。”
沈恕的脑袋里嗡地响一声,飞奔出会场大楼,站在门前空旷的中心广场上,打量四周的环境。
室外阳光耀眼。车流如织。高楼林立。沈恕四顾茫然,不知道哪里才是黎小龙的藏身地。他感到自身的能力如此渺小,置身于广袤的天地之间,如此无助。
会场内,松江省省长王国光已经致过开幕词,然后邀请日本内阁资政菊地隆史上台致辞。
菊地隆史昂首挺胸地走上讲坛。
在会场大楼对面的火炬大厦的天台上,黎小龙调了调狙击步枪上的瞄准镜。这支狙击步枪是他最喜欢的雷明顿M600,他对这个型号的狙击步枪的熟悉程度,不逊于熟悉他自己身上的器官。相比于时下最常使用的狙击步枪,它已经有些落伍了。枪托还是木质的,容易随着天气的变化而膨胀或收缩,影响射击的精准程度。但是黎小龙已经和它磨合得如此完美,他熟悉它的习性,会根据它的细微变化而调整自己的射击角度。
这个天台距离会场约一千二百米。在这个距离内,黎小龙的精准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如果连续击发,错过目标的可能性为零。
也就是说,黎小龙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必须死。”黎小龙想,“我们已经为杀死他付出了巨大代价,上西村的一千多口,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乡亲,我的生死之交,必须要用这个人的鲜血为他们祭奠。”
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扳机。他的目光炯炯,肌肉紧绷,每一根神经都调动了起来,像是一头觊觎着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千钧一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镇静而坚定:“如果你开枪,我也开枪,你已经逃过一死,这次我保证你不会逃过去。”
黎小龙感觉到枪口的死亡气息。是的,一只指向他头颅的冰冷的枪口。多年里游走于生死边缘,他养成了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不用眼睛看,他就能分辨出枪口和刀刃的气息。
黎小龙没有回头,继续用枪口瞄准着菊地隆史的额头。他淡淡地说:“你是中国人吗?”
沈恕说:“我是,我也有国仇家恨,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认同你做事的手段。你现在收手,这次我不抓你。”
黎小龙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沈恕,早听说过你的大名,不过你还是没有资格命令我,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恕说:“我承认身手没有你好,不然我不会到最后一刻才找到你,没能及时阻止你的计划,不过我还是劝你放手,职责所在,使命所在,不得不如此。”
黎小龙哈哈大笑,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连肌肉也没牵动,他说:“职责所在,使命所在,说得好,说得好!”
话音未落,黎小龙手中的狙击枪打响,子弹穿过会场的钢化玻璃,准确地击中正在讲坛上逸兴横飞的菊地隆史的额头。菊地隆史的脸上现出惊惧和痛苦的神色,瘫倒在地上,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瞬间停止了呼吸。
几乎在黎小龙扣动扳机的同时,沈恕手中的枪也射出子弹,飞进黎小龙的后脑,嵌在他的脑干。
黎小龙艰难地翻过身,涣散的目光打量着沈恕,断断续续地说:“你……很好,名不虚传,我死在你手里……不亏,原来,死,这么……容易,这么好……”
这是一起惊天动地的案子。
沈恕亲手击毙黎小龙,但未能在限期内破案,各部门褒贬不一,最终互相达成协议,不奖不罚,让沈恕继续留任。
警队的刑警们对沈恕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黎小龙的行踪,都感到不可思议,追问他是不是使用了激光式狙击手探测系统。
沈恕解释说:“差不多是这样,不过这个探测系统有点土。我意识到菊地隆史就是黎小龙的目标时,跑出会议大楼,站在楼前广场上,一时失去了方向。等冷静下来,我想,如果我是黎小龙,明知会场的保安措施森严,一定会尽量保证自己不被发现,那我就会找一个顺着太阳光的地方。因为现在日照强烈,如果逆光瞄准,瞄准镜就会反光,难保不被受过专业训练的保安人员发现。而顺着阳光的方向,一共有三幢大楼,金融大厦与会议大楼呈锐角斜对着,会增加瞄准的难度。那么黎小龙最可能藏身在火炬大厦和英仑大厦上。我就想,你不是怕瞄准镜反光吗,我就人为制造光线找到你的位置。”
“当时会场里有许多记者,我从一个认识的记者手里借了一个带有强力闪光灯的广角相机,打开强制闪光功能,对正火炬大厦和英伦大厦挂续拍摄,在拍摄了几十张照片后,终于在火炬大厦的天台上找到了反光点。我这个土办法比激光探测系统和超声探测系统效率低许多,精准度也差很多,幸好省长的开幕词比较长,给我留出足够充裕的时间。”
冯可欣忍不住鼓掌说:“在那样危急的时刻能想出这种巧妙的办法,只有沈支队可以做到,佩服佩服。”
沈恕说:“你别拍马屁,黎小龙是太大意了,他志在必得,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否则他没有可能不发现我,所以说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谋杀案,因为每个人都有弱点。”
冯可欣说:“这个犯罪团伙的四个成员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张四海在逃,他是彻地鼠,挖个洞藏起来,还真不好找。”
沈恕说:“不好找就慢慢找,如果他当真挖个洞藏起来,不再为害社会,那么找不找得到,也没有多大关系。”
第12案 死亡物语
1。死亡艺术
这个夏天格外闷热。空气都胶着,纹丝不动,所有的热量都在大气层中储存发酵,温度计里的水银线一路攀升。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烤炙一会儿,就出一身黏腻腻的汗,格外不舒服。所以人们没有事尽量避免出门。
反社会的人群也不肯和天气唱反调,怕热,窝在家里不出门,楚原市的大街小巷清净许多。刑警们也都待在办公室,乐得清闲,有的喝茶聊天,有的玩玩电脑,用功的就复习卷宗,学习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