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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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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绯衣心里一团高兴,脸上却淡淡的,“你醒了吗?”

“是,”小严声音很低,倒不是为了稳重深沉,实在中气不足,几个字讲得十分吃力,“我算是进了趟鬼门关。”

“那你见到鬼了吗?”沈绯衣端了碗热水给他。

“没有。”小严不喝水,目光定定地看了某处,半天,终于转到沈绯衣脸上,这一瞬间他像是换了个人,眉目沉静道,“我想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鬼。”

“你想通了吗?”

“是。你说得很对,许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通常表面越真实,其实离真相也就越远。”

“唉,你终于明白了。”沈绯衣长叹一声,停止手上动作,与他对视。“总算明白得还不太晚。”

他拧了块热手巾递过去,第一次,以商量的口气对小严道,“你觉得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或许以不动制万动是最好的选择。”小严低头啜了口热水,脸上顿时有了红晕,只是呼吸间仍是气喘,休息了会,苦笑道,“我算明白了,先前吃的那些亏不外是因为自己心急气燥,真正引祸上身。”

“这话确实不错。”沈绯衣微笑,一眼瞥到他手上那些细细长长的血痕,指甲残破不堪,指尖血肉模糊,笑容凝住,“你受苦了,那些人是怎么折磨你的?”

一提起这事,小严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他沉默,像是要把回忆从深不见底的恐惧中重新提起,过程想必十分痛苦,脸孔微微变形,慢慢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把我安置在房间里,是觉得那是个最安全的地方,可惜你算不到他们把机关设置在床板上,底下机关一按,我连出声的功夫都来不及便一头跌到地洞里去了。”

沈绯衣歉然,“是我的错。”

“不,他们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无论怎么做,我都逃不了。”

“哦?”

“我摔在地洞底那一刻还是清醒的,甚至能听到他们在旁边走来走去,小声说话,有人低声问了句‘药呢’,我心里就明白他们要下毒手了。”

“他们给你吃了药?”

“哼,他们见我一动不动,都以为我摔晕了,有个人上来扳开嘴往里面塞了颗药丸子,我用舌头压住顶在牙根处,那人又强捺着灌了水,我硬是没让药丸子冲下去。等他一转身,我立刻把药丸子吐到领子里,顺着袖子滚到手上。”小严得意地,从腰带处摸出粒黑乎乎的丸子,他身子还很弱,行动到底很不顺手。

“不错,可是既然没吃药,你怎么会被成这副模样?”沈绯衣将药丸接过来,离着鼻端闻了闻,大皱眉头。

“全怪这个药够厉害,我虽然没吞下去,可是唾沫沾到了药水,可能还是咽了些下去,不过一会的功夫,我就浑身发胀,那种胀,简直像是我已经溺水死了,淹在水里慢慢泡成浮尸似的胀。”小严说着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好像那里真的已经浮肿起来,头大如瓮。

“然后他们就把你放进了棺椁?”

“什么?那是个棺材?”小严脸色重新变得雪白,瞪着他,“原来我是躺在棺材里,怪不得那里又冷又阴又难闻,有种,有种……”他吃吃地说不下去。

“有种死人的味道,是不是?”沈绯衣代他说完,见小严额头青筋突突弹跳,怕他受不了刺激,忙伸手拍拍他肩头,安慰道,“没事了,不要再去多想,至少你已经活了下来,这点恐怕那些人怎么都没有想到。”

二十四

“他们本是要我死的,既然我没死,就一定还会下手。”小严轻轻说,表情并不是害怕,而是淡漠,经历了这许多残酷诡怪之事,他已从一个无忧无虑的乡下青年渐渐蜕变成心有城府,沈绯衣看着他,眼神矛盾,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他来说是否值得。

“不要紧,我在这里,他们杀不了你。”

“是吗?”小严侧耳细听,突然微笑起来,“我想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与此同时,沈绯衣眉锋一挑,猛地窜身而起,扑至门口,用力踢开房门,门外的人毫无准备,惨叫一声被扇开的门板砸飞出去,吴大根的婆娘虽是个疯子,可还知道痛。

女人坠地时动静很大,她也不起来,就地在泥巴里扭动翻滚,手指塞住嘴巴,呜呜大叫,吴大根闻声赶到,把她从地上扯拉起来,“我的老天爷,这算是干什么?公子爷你不舒服也别把我女人撒气呀!”

沈绯衣也没想到她居然半分武功也没有,且模样又泼辣,当下倒不好说她偷听,只好点点头,“我刚才出门急了,撞到令夫人,真是抱歉。”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吊钱,“这点小钱拿去给她请大夫治伤。”

吴大根本来满脸愤愤,才看到钱,立刻堆起笑容,再三道,“好,好,公子太客气了,其实咱们乡下人跌打惯了,不值公子破费。”嘴里说着,手上还是接过钱,攥得紧紧的,小心揣在怀里。

沈绯衣看这对夫妻一个愚钝一个疯癫,愚得像是真愚,疯也像不像假疯,倒有些真假难辩,便在脸上笑了笑,先回屋查看田七病势。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吴大根亲自送来两碗热汤面,关上门,沈绯衣取了银针药石试毒后端给小严,两人俱是一天多不曾吃东西,虽然面对野菜粗粮,倒也吃得十分香甜。

唯有田七还不能进食,死气沉沉地仰卧在床上,乍看过去,像是个熟睡中的美艳女子。

小严忍不住瞟了他好几眼,“你哪里找来的朋友,长得真够……”他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说,“长得真够‘好’的。”

要是他知道田七就是那个整天跟在沈绯衣身后的黑衣人,想必说话决不会这么客气,沈绯衣看了他一眼,也不揭穿,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起开始注意男人的相貌?”

“他的伤要紧吗?”

“不好说,我已让吴大根去买草药,等煎了喝下去再说。”

“他也是中毒了吗?”

“是,他中的是尸毒。”

“尸毒?”

“不错,听上去很奇怪,是不是?据我所知,中这种毒的多是盗墓贼,尤其是尸体腐烂至一定程度,在棺材里积了尸水与尸蜡,人若是不小心沾上就会中毒。轻则皮肤糜烂晕迷不醒,重则也会毙命。”

“可是他身上并没有烂呀?”

“你看这里。”沈绯衣抬起田七的后脑,将他嘴唇掀开,小严踮着脚往里头看,唇内一层暗疮,赤红凸起纠结成片。“皮肤糜烂只是因为沾到了尸水,而毒气攻入后,人的五官处暗红生疮,脸上透出浓重黑气,你有没有听说过印堂发暗这句古话?世人相信人晦气太重会看到不洁之物,我倒觉得不如说是先染了尸气再印堂发暗更合理。”

“哦。”小严听得感慨万千,答应时语气拖得很长,眼珠溜圆,露出底子里的灵动模样,沈绯衣不由微笑,“没事,尸毒其实只是股污浊毒气,治得早就行。”

说话间吴大根已捧了药碗来到身后,沈绯衣也不避他,慢慢把话说完,吴大根听得眉目皆动,颤抖着手道:“公子爷,你这说的可是实话?”

“怎么?你不相信?”沈绯衣眯了眼看他。

“我的老天爷,我们庄户人家哪知道什么毒不毒的,不过先前村里确实也有人是这么死的,死的时候身上烂得厉害,嘴、耳、眼珠子都发红发烂,脸上全是一层黑气,村里的大夫说是中了毒,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公子爷唉,要是听你这么一说,莫不成他们也是中了这个什么死人毒?”

“是么?你们村人也得过这种病?”

“是咧,好几个人呢,原是去山上打柴挖野菜的,找到时昏在野地里,也就像是个死人,一直躺了三四天功夫人才咽气。”

“那是因为没有及时医治,毒气攻心所致。”

“哦,原来是这个毒呀。”吴大根恍然大悟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缩起脖子根扭头就往外走。

“咦,他又怎么了?”小严奇怪。

沈绯衣冷笑,笃定地,意味深长向他道,“不急,过一会他自然会告诉你。”

果不其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门口人声喧哗,本地人的口音十分浓重,每个字都似从鼻腔里挤出来,听上去瓮声瓮气。有人在门外叫:“沈公子,休息了吗?”

沈绯衣先看了小严一眼,眼里含了几分笑意,才慢慢应道,“在。”

外头的人恭恭敬敬地道:“请沈公子出来说话。”

“好戏来了。”小严也笑,束手跟在后头瞧好戏。

屋子外黑压压已娶了一堆人,个个面黄肌瘦乌眼直眼的,见他们出去,如同瞧见菩萨转世神仙下凡,呼地跪在地下就拜,有人领头求道:“公子,千万救救我们!”

“这算是怎么回事?”小严问。

“公子请借步说话。”领头的人像是读过些书,穿一身麻布直裰,头上扎了葛布方巾,作辑道,“本地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礼数招待贵客,小人唯有置了桌酒席,请两位公子过去坐坐,以示敬意。”

“不必客气,我们屋里还有病人,走不开,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沈绯衣一摆手。

“那个,”那人无奈,“公子,能去你屋里说话吗,事情很重要,要在外头说,着实有些不便。”

“好。”

当下一同回了房间,那人道:“快去端些米酒来给公子暖身。”吴大根忙应了,招呼女人七手八脚地去布置,不一会儿果然端来酒坛子共几只粗花大碗,抖抖缩缩立在墙角处。

沈绯衣道,“不用了,我晚上不惯吃酒,有话还是直说吧。”

那人听他这一句,也不再客气,早按捺不住满腹困惑,倒头跪道,“咱们村从来不与外头来往,整年里几个头脸整齐的外乡人都没见过,想不到今天遇到几位公子,个个仪表出众气度非凡,实在是有见识有身份的人,又能一眼看出尸毒这种异物,想必也知道怎么治疗的法子,如能赐下药方,实在感恩不尽。”

“给你们药方不是问题,我也有几句话想请教。”沈绯衣扶起他,见他虽然衣衫褴褛,眉宇间却很有几分正气,倒也叫人不好轻视,“先生贵姓?”

“免贵姓黄,说来惭愧,我也算是个读书人,几次赶考功名不果,所以心灰意冷,索性在村里办了个私塾,有时也开几张方子充当大夫。”

“原来是黄先生。”沈绯衣抱拳,请他在对面坐了,才问,“听你的口气,村里经常有人中尸毒吗?”

“是呀,原来这个毒是尸毒,怪不得我们打听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堂的。”

“黄先生,尸毒不同于其他毒,是棺材里才有的腐烂之物,普通人决不会有机会沾染到它,你们村虽然附近有坟地,可也不该三番五次出事,对此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错,沈公子说得极对,此事我也很困惑,其实此毒兴起也是近两年的事,开始是几个上山砍柴或采摘药草的人莫名其妙的毒晕在野地里,后来村里不断有人失踪,被找到时,也是半死不活身上烂了大片,你不知道,我们村原本不是这么孤僻,自两年前出事后,附近村落都传说本地闹鬼,竟老死不相往来,硬把我们视为了异类。”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一拍大腿,“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鬼,想这世上即使是有鬼,也不过是些魅魃魍魉,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君子之气!”

见他这样,沈绯衣与小严都笑了,黄先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惹两位公子笑话了,本地受妖言蛊毒已有一段日子,小人也是气急了才会失态。”

“没什么,黄先生的心情我们都很明白。”

又喝了几口茶,黄先生终于完全安静下来,抬头问,“看几位公子的打扮应该是城里人,怎么会来到如此荒僻之地?那位公子又是怎么中的毒?我听吴大根说发现诸位时是在坟地附近,既然沈公子说这个毒只有棺材里有,难道他中毒时也在棺材旁边?”

沈绯衣早料他会有此一问,微笑,“黄先生果然是君子,虽然满腹疑问居然也没把我们视为鬼魅之徒。”

“噫,看公子五官端方满身正气,怎么会是屑小之辈。”

“我们本是过客,只是误听了歹人之言,被骗到野地里,又踩到碎裂的石板,不小心跌进古墓中,其间的许多周折奇遇,唉,不说也罢,总之全靠老天保佑才留了条命出来。”

他信口胡说一通,其中自然疑点重重,黄先生也不是傻子,可顾及那张救命的药方,少不得睁一眼闭一眼囫囵而过,顺着他话道,“果然是老天保佑了。”

小严在旁边听了半天,心痒难耐,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村难道没有一个中了毒还能活下来的人吗?”

“没有,至今为止,所有中毒的人全死了。”

“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你们就没有去找过毒源在哪里?”

“唉,这位公子所言及是,村里人确实也去四处查过,哪有半点头绪。”

正商量着,忽听旁边有人呻吟,转头看,却是躺在床上的田七四脚蠕动,嘴里呜呜有声。

“啊呀,这位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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