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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关系到你的生命!”我一下子抓着他的衣袖,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我都不想他死去。
“我累了,很想睡一睡。”无念老和尚微笑望着我,道:“只愿睡后,无人扰我。”
我慢慢松开了手,我突然感觉自己彻底的理解了他的想法,还有他的感受。他可能真的累了,自从接受了师傅的遗愿,他一直在努力,不曾松懈,但就和我想的一样,无念,同样是个人,他也有疲惫到无法承受的时候。
生死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和意义了。
这是他的决定,当我理解了他之后,就觉得,他似乎应该这么做。
“路还有一段,还要走,还要走。。。。。。”无念老和尚转身前行,我沉默了一下,跟了过去。我们的交谈并没有中止,他豁达而且开朗,明知自己会死在这一世,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和消极,也没有放弃自己将要做的事。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的非常慢,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一停。无念老和尚跟我说,相逢的缘分不能继续,他很遗憾,可能到达大雁坡之后的离别,就是永别,永远不会再有见面的日子,他想教我一些东西。
他教我功夫,我虽然岁数不大,但练武其实已经迟了,不可能有很扎实的基本功。但无念老和尚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完美,修佛求圆满,可是真正圆满的东西,不会存在,所以,尽力就好。
练武的人,十年苦功,才能聚出一手精华,我的时间来不及了,就按无念老和尚说的,尽力而为。我们一路走,一路教,一路学,我慢慢的练,进展不算快,但是我相信回到现实的社会中时,随便就能放倒几个大汉。
从这里到大雁坡本来就路途遥远,再加上我们这样耽误时间,一走竟然走了半年多。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份,我们终于来到了大雁坡。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雁坡,但是因为有地图和其他人的讲述,我觉得它并不陌生。至于无念老和尚,对这里更加熟悉,大雁坡那块稻田下面,本来就是长生观一些人最终选择的葬身地,他们对大雁坡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无念老和尚出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他为寻找传人,也为了给自己寻找一块合适的涅槃之地。我想着自己了解这里的地形,但无念老和尚带我走了另一条路,大雁坡的地洞入口不止一个,当年陈老他们的队伍是从稻田下面直挖下去,探索了一番之后才找到的另一个入口,无念老和尚带我走的入口更加隐秘,估计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跟陈老曾经讲述的一样,大雁坡地下的那片空间相当辽阔,也很复杂。但无念老和尚没有走的太远,进去之后略微观察了一下,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再朝那边走出去很远,就是稻田的下方,也就是那座巨大又古怪的“屋子”的所在地,那里埋葬着几十个历代奔波到此的长生观人。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在眼前的黑暗中矗立了很久很久,他似乎有些感慨,真正有机会不死不灭的,是长生观的巨子,可当年的那些人只求活的更久一些,徒劳的做了许多无用功,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具具干枯的躯壳。
“无念。”我不想打断他,但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以后,你不要把这里当成涅槃地,这里会有人挖掘的。”
“好。”无念老和尚不怀疑我的话,我想他一定听从了我这个“过来人”的建议。
无念老和尚本不想久留的,但是我需要熟悉大雁坡的具体情况,所以他陪我在地下走了一圈。我很用心的记下了所有细节。
从地下回到地面,我有点伤感,因为无念老和尚要走了,我无法挽留,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更重要的是,我们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够相遇相识,已经是奇迹,不该再有更多的奢望。
“无念,保重。”
无念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离别的时候大肆抒发情感,所有想说的一切,都含在那个淡淡的微笑里。
在那一刻,这个老和尚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好好做人。”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强劲的山风让他花白的胡须像雪一般的散开了,旷野中只有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我目送他远走时,对于他的孤独,感同身受。
可能很多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行走着,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一直要走到自己完全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他的生命就是如此,我不知道,当年那个刚刚从法台寺剃度出家的小和尚,能否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或许,不能吧。
无念老和尚走了,把我留在大雁坡,这是个非常尴尬和被动的时间段,如果我守在这里等陈老他们的队伍,估计还要熬几个月,但是现在跑到六角印记那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再重新寻找时间节点,也不值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忍受煎熬,就在大雁坡附近找了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我按照无念老和尚教我的一些功夫,天天在练。从之前搬运武胜利的尸体出事而被追捕,再到和一只耳遭遇,我明白我以后的经历中,免不了有很多危险和波折,老神棍估计是有点功夫,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拳头,才最可靠,因此我很刻苦,期间时常跟附近的山民换一些粮食和日用品。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清苦的日子,且无聊枯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真相要浮出水面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我在这里守了一个冬天,身体养的很结实。转眼到了来年,也到了插稻的季节,那些靠田吃饭的山民很勤劳,在大雁坡附近的田里耕种插稻,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暗自摇头,这些人只是在白忙活,现在种下稻子,在将要收稻时候的那场大雨,会让他们的辛苦化为泡影。
我继续等了下去,从播种之后一直等到入夏,在那场大雨将来之前,我搬到了一片背水的山地。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已知的大雨降临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可能北方人完全想象不到雨大到了何等地步,那完全就像是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雨水狂暴的倾泻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持续了好几天。躲在山洞里,我看到从大雁坡上游滚滚而来的水。稻子快要熟了,那些山民心疼粮食,最初还有人带着雨衣和工具想要提前抢收,但是没跑到稻田旁边,就被雨给逼了回去。
之后的事情都在预料中,梁子河水库因为倾盆暴雨而水位大涨,继而冲击大雁坡。雨停之后,稻田被冲的不像样子,粮食完全颗粒无收,山民收拾稻田,接着发现了稻田下的蹊跷,导致众人围观。
对于这一切,我很清楚,本来不想凑热闹。村民们瞎胡折腾了几天,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村子里那个老头儿被人扶了过来。这个老头儿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能看出来,稻田下那条“路面”,其实是房子的房顶。
第三十八章 瞎三爷
从稻田被村民发现,再到陈老他们的队伍赶来,这中间还有些时间,所以我想趁这个时间去和那个老头儿谈谈,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沾着很多泥巴,看上去跟山民没有多少区别。趁着人都围着稻田议论的时候,我悄悄的凑了过去,站在人群外面看。
“填上!都填上!”那个村子里的老头儿很老了,估计有七十多八十岁的样子,又干又瘦,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估计也有毛病,走路的时候需要人搀扶,这时候,他正站在稻田的旁边发脾气,用拐棍指着已经被挖开的稻田,对周围的人道:“赶紧填上!”
“挖都挖开喽,还填个锤子。”旁边有人嘀咕道:“田下头搞出这个,啷个叫人安心嘛。”
“说了是嘛。”有人接口道:“这是最好的田,不收拾利落,不得行。”
众人议论纷纷,但是谁都没拿那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老头儿年纪实在太大了,吆喝了半天,没人动手,他自己也干不动,最后气的把拐棍都甩掉了。
“你们,硬要挖,会遭报应的。”老头儿一把推开要搀扶他的人,弯腰捡起拐棍,艰难的顺着泥泞的道路,走回村子。
老头儿走了之后,村民们又开始说三道四,我经常到那边换粮食,跟其中几个人比较熟,过去问了下那老头儿的情况。村子里的人都叫老头儿瞎子三爷,他是以前村长的儿子,在外面折腾过很多年。
说起来,瞎子三爷其实是个很命苦的人,他在外奔波的那些年里,没人知道他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发财,一直折腾到四十岁才回村成家,他爹是村里的村长,也是最大的地主,文革的时候瞎子三爷被斗惨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都是那个时候被打坏的。好容易熬了下来,独生儿子进山的时候死在山里,儿媳妇跑了,只留下一个孙子。我听着就一股股冒凉气,这人上辈子该是造了多少孽?
瞎子三爷很粘酒,我听了心里有了主意。跑到村子里,男人们都在田里忙活,村里的女人张罗饭菜,经常换粮食的那户人家正巧在开火腿,我花钱找他们取了一小块上方,又拿了一坛子苞谷酒,然后到了瞎子三爷家。
瞎子三爷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估计之前的事把他给气坏了,依然在嘟囔。我想好了说辞,隔着院门跟瞎子三爷打招呼,说是来换粮食的,但是村子里没人。
“啷个会有人嘛!”瞎子三爷一只眼睛瞥了瞥我,道:“都在田里头胡搞!”
“大爷,家里有粮食吗?换一点。”
我的手故意动了动,瞎子三爷的年岁虽然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但鼻子相当灵敏,似乎隔着坛子都能嗅到酒香。
这就好办了,我接下来跟瞎子三爷套近乎,有酒有肉,瞎子三爷变的很好说话,把我让进院子。进去之后,我看到墙角那边有个几岁大的孩子,正在捏泥巴玩,可能是瞎子三爷的孙子了。
放了三四年的火腿,切片就可以生吃,味道很好,瞎子三爷牙都没了,但又吃又喝,那叫一个精神,我和他闲聊了几句,故意劝他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常年喝酒,处于那种“熟醉”的状态中,只要沾酒就会晕,管不住自己的嘴。
“火腿还不错吧?”我看瞎子三爷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把话题朝正路上引。
“巴适。”瞎子三爷对酒菜很满意,再加上酒意,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人都围在田边,是做什么的?”我慢慢的喝,问瞎子三爷。
“胡球乱搞!”瞎子三爷提起这事依然很上火,摇头晃脑喷着唾沫星子,道:“都在作死,已经挖到人家屋顶高头了,还要挖!”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子,接着问下去。瞎子三爷一口喝了满满一杯子酒,道:“现在的人,懂个啥子嘛。”
“田下面怎么会有屋子?”
“那是睡人的屋子。”瞎子三爷确实是喝麻了,口无遮拦,抬眼朝院外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我道:“你不晓得,那屋子里头,还有个活的。”
“还有个活的?活的什么?”我一下子就惊讶了,稻田下面的“屋子”里曾挖出一具还带着微弱生命特征的尸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这个时候,屋子尚未被挖开,瞎子三爷怎么会知道里面有个活的?
刹那间,我对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有了新的认识,他是不是普通人,这还很难说,但至少他知道一些事情。
我还要继续问下去,但是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把我吓了一跳。那个之前蹲在墙角捏泥巴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我身后;鬼一样的没有动静。
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可能就是瞎子三爷死掉的独子留下的小孩。估计因为生活比较艰苦的原因,他看上去又小又瘦,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过。
被他这么一望,越发感觉心里发毛,就好像这个孩子会突然在我背后捅一刀子一样。注视了有一分钟,我转过头想继续和瞎子三爷交谈,但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瞎子三爷什么都不肯说了,酒照样在喝,却不讲有用的话,只是天南海北的瞎胡扯。村子里的人陆续回来吃饭,我也不好强问,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瞎子三爷喝光了坛子里的酒,醉的一塌糊涂,我帮忙把他扶到屋子里,顺势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和环境。当我出门的时候,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孩子的目光应该是一生中最天真无邪而且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他盯着看,心里始终在发慌。
离开瞎子三爷的家,我想了想,又到村民家里换了点酒,提着走了。接下来两三天时间里,稻田那边还是乱糟糟的,村民们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出一个妥善的主意。我知道他们乱几天之后,还是会彻底挖开稻田,挖出下面的巨大的古怪“屋子”,所以不去旁观,静静的养神,三天之后的一个夜里,我提着酒又跑到村子里,到了瞎子三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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