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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犯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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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求求你告诉我。让脸变得柔嫩之后,我又该怎么做才好呢?求求你告诉我。”
  “啊,十四郎,你在哪里”也不知刚才时江的话是否传进了耳中,泷人的双眼突然闪现起了疯狂的光芒。于是,在那异样的炽热尚未消退的脑海中,大脑皮层中不停地嗡嗡作响。就连泷人亦不清楚究竟是何时来到此地。她头发蓬乱,眼睑高肿,就像是睡着了般。
  三 火烧弹左谷
  最后查明了那男子便是鹈饲十四郎,泷人的感觉就如同身置梦境,知道自己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得到了满足。她靠在御灵所的门扉上,沐浴着月光。过了一会儿,那种异样的燥热渐渐消逝,她心中终于闪现了一丝苍白的曙光。它就像是一根因为那种兽性大发的亢奋而不停地疯狂摆动的针,其振幅渐渐变窄,最后终于彻底停止了摆动。迷茫之中,郁然出现了一种如履薄冰的惧怕。
  其原因是——第一次听到高代这名字,是在十四郎还处在意识不明的状态中,而后来时江听到这名字,则是在御灵所中。这都是十四郎意识混沌时发生的事,不免惹人惊骇。而泷人的手就在这惊骇之中,被拖向了御灵所的门扉。
  推开房门,一种混杂着黑暗香气、充满霉臭的纸张气味扑鼻而来。泷人在门口伫立了一阵,之后她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头顶上的气窗,乳色的清新光线射进屋里,照得黑暗中的房梁和墙壁都呈现出白色,而其侧旁则泛着带有光泽的黝黑的光芒。眼前有一座用两根柱子区划出来的内堂,仔细一看,感觉黑暗正被向上追逼似的,木框整个儿的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之中。木框背后,各种形状的神镜就像是眼球一样,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背后的鸭居上,写有咒语的条符,贴得连一点儿缝隙都不剩,其中还有信徒捐赠金额的纸。泷人找到了一支蜡烛,泛黄的光芒照亮了屋子。但泷人心中却有些畏惧,屋里变亮后,她立刻便从内堂中拿来了一面神镜。她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把神镜安置在桌上,开始测量起了什么东西的高度。过了一会儿,她一脸不安地点了点头,又把火光凑近了背后的咒符,自己则往镜中看了一眼。一瞬间,她的膝头开始发软,浑身上下颤抖不停。
  神镜所在的位置,就是平日阿藏念经修行时的座位,且如其高度正是她的眼睛的话,那么当然与之对坐的十四郎的关系中,就必定存在有唆使泷人之物。而实际上,泷人这次也因此被推进了毫无赎偿余地的绝望之中。这正是对泷人的疑惑的最终解答。泷人的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变得苍白如纸。她向着自己心中的十四郎讲述起了结论。
  “每当想起自己肤浅的喜悦,我心中就会充满无限的怜悯。我恨你——当初让我发下那残酷誓言的,正是你呀!只给我留下那具散发着野兽臭味的尸骸,自己却飞到不知何处,而且还如此对待自己的躯壳,这实在太讽刺了。时至今日,我曾多次听到你细微的足音,感到不安,而今天我亲眼看到了你的影子。在救护所里高呼‘高代’,正是因为周遭突然变得光亮,看到鹈饲的肠子而导致的。时江当时所听到的,是你在催眠中,念出了妈妈的瞳孔里映出的文字。
  法国心理学者贾斯特罗的实验里,不是也有着与此相同的例子吗?在催眠中,是能够念出映在瞳孔中的那一毫米大小的文字来的。请你转身看看背后。上边写着——反玉足玉高代道反玉——虽然当时妈妈的瞳孔里映出了‘高代’(TAKASHIRO)两字,但对如今这个已经认不了几个字的十四郎而言,那两个字也就只能念做‘高代’(TAKAYO)了。我说得没错吧?你心中明明知道,却耍了个坏心眼,故意不告诉我,狠狠把我给耍弄了一通嗯,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那个十四郎体内,果然住着以前的你。还有现在应该活着的鹈饲邦太郎,当时就像你的脸一样,已经死掉的事”
  随后,泷人逃也似的出了御灵所,站在门旁,用潮湿的双手捂住了脸。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遭受着全世界的嘲笑。尽管命运本身就是这样的,但那样的逆转也太过突兀,太过戏剧化了。而方才那野兽般的欢愉,又是怎样讽刺的一出前戏?泷人感觉她就像是当着不认识的男人的面,被人扒光了衣服,心中充满了羞耻和恐惧,漫无目的地迈着蹒跚的脚步,在月夜的庭院中游走。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胸口上就像是压着什么重物一样。脑袋上的筋隐隐刺痛,她能够感觉到不停翻滚的沸腾之血,正在太阳穴与心脏之间循环流动。泷人不断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不能忘记的事,有时又突然像是被什么无法判断的观念所打动,大吃一惊。然而,尽管在此浑然忘我的期间,那种思考事物的力量不断挣扎欲出,但在瞬间之后,它便会再次沉入到迟钝不已的混沌意识中去。这时,她感觉一阵蒸气般的温暖擦过衣角,剧烈的疼痛从下边突然蹿了上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跨过了厅堂的门槛,看了看双脚下的那颗血淋淋的鹿头。一瞬间,一种可怕的观念如波涛一般压倒了泷人,使得她的身心全都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便趴在了地面上。她的脸颊从草根上擦过,一边嗅着冰冷的大地的气息,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不断向她袭来的危险的耳语。
  开始腐烂的鹿头散发出排泄物一样的异臭,令泷人回想起了那阵不堪忍受的产子之痛。但既然现在的十四郎果真发生过容貌改变,那么之前她不惜搞出那样一场游戏,最终移植到了时江身上的幻象,究竟又会变得如何呢?两个十四郎——这令泷人陷入到了进退维谷的难题之中。那种欢愉从天而降,一线光明射入了昏暗无光的黑暗之中。泷人就如同遭到梦魇袭击似的,慌忙站起身来。如果想在这片孤寂的地峡中,将有价值的人生给维持下去的话,那么就必须将那块肿包给除掉。
  那美丽与丑恶的两面,各自代表着十四郎的两种人生。但如果要将两者重合在心灵之上,那么擦抹了铁浆的时江,也与十四郎太过相似现在的十四郎必须拒绝生存——这种癫狂,与其说是一种倒错,倒不如说是一种内心的大奇观。为了这不可思议的贞操,泷人必须在内心之中坚决地下定一个可怕的决心,为了十四郎,必须把十四郎给杀掉。但如此一来的话,即便除掉了十四郎,那么接下来就必须考虑一下,那个依旧在舔唇以待、垂涎欲滴的喜惣了。更进一步,就算把他们两人都除掉了,那么早已尽知其间一切的婆婆阿藏——千万不能忘了她那条在背后等着伤人的舌头。这三重的人物,在泷人的脑中互相盘结,又该怎样去将它们一一理清呢——而在一时之间,又必须给他们各自分工,为角色分配的事犯愁。然而,这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成长积累的同时,却又全都无法归结到一起,唯呈现出一种空想的形态来。这时,她突然感觉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眼前发晕。
  自打那场隧道中的惨事发生之后,她就一直念念不忘的高代的事,这一次又在泷人的面前化为了两个幻象。自打在鹈饲的肠子中出现之后,有时会在阿藏的瞳孔中映现,有时又会化为数形式的幻象,令时江感到恐惧。但最后采取这两种形态,泷人的企图正被引导着走向凯歌。光凭混沌无形的内心中的幻象来打倒对方——这难道不正是世人趋之若鹜却又难以实现的最高的杀人形式吗?
  或许是因为午后的雷雨吹走了闷热湿气的缘故,深夜的山峡里,令人感觉冷气逼人,根本就不像是仲夏。头顶上那怪石嶙峋的山峰沐浴在月光之下,看起来如同身穿白衣的巨人。而山脚下那些突显着漆黑树梢的冷杉,仿佛是巨人手提的尖锐枪穗。这怪异的景象,就如同头脑中的病态梦境,却又令人不禁想要将它拖入现实中去。然而,这样的光景,却丝毫不能让走进母屋、隔窗眺望的泷人感到是一场游戏,这一瞬间,不知究竟是紧张还是亢奋,不安之情已经到达了极点。说到这里,我想有必要对泷人开始时看到的,十四郎房间附近的情况,用图例稍稍加以记述说明。其卧室位于蚕室的厅堂楼梯上的右侧。前方的走廊上,雨棚之上有横向开关的栈窗。而沿着走廊前方的楼梯下去,其大部分由枯草小屋所占据,因此厅堂自然也就成了钥匙状,一方通向门口,而稍微宽敞一些的另一方,连接着与楼梯相对的蚕室。这里也有一处带有扶手,较为宽敞的楼梯,其上方是蚕室,尽管两处楼梯相对,但蚕室就只有两侧的扶手如果从靠近墙边的扶手拉上一条直线的话,那么其对面,就是楼梯的正中央了。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位置,使得十四郎身陷了死地之中。
  泷人在蚕室的楼梯上呆站了好一阵子。她一直在绷紧着神经,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响动。或许是因为干草正在吸噬着空气中湿气的缘故,黑暗沾黏浓稠,不时吹来的风,令枯草发出铃铛一般的响声。但泷人的脚下却传来另一种响动。她不断地关注着那响动,退远几步就扯动一下绳索,操控着什么与人亲近的生物。而这生物,就是那个哑巴畸形儿稚市了。看到这景象,或许是泷人操控着自己的孩子,想要让他在丈夫之死中承担起些作用来吧?但在此期间,泷人依旧像往常一样,不停地在内心之中啜语。
  “老公,我打算让那个丑陋的生物登上绞首台。如果说人格和记忆就是生存的全部,那么从死后的清静这层意义上来看,估计你也是不会责怪我的吧?不,这样一来,你也就能清静下了。到了最后,就让稚市来亲手割下让那孩子萌芽的东西吧。不久之后,那生物的眼中就必定会映出‘高代’这两个魔法的字来。在哪儿呢?而且它还出现了两次。对了,你是否知道‘反转性远景错觉’这心理学术语呢?你可以试着对折一张名片,然后斜着用一只眼睛来远望其内侧。它一定看起来就像是折过的外侧一样。也就是说,内角变成了外角,现在让那生物扭曲得如同月下山前的山沟一样,打着悠闲而可恨的鼾声。不过他马上就会醒来,之后又会被牵引着来到这里。你问我为何能说得就跟事不关己似的?难道不是吗?稚市和那男的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差别?只不过他们一个是背对着光,而那男的却对此倾慕,具有着植物一样的向光性罢了。不,你马上就会明白了。那男的现在正睡在纸帐里——因为下边是高帘子,感觉要比普通的蚊帐凉快得多。虽然那纸帐是用祭祠文的废纸粘到一起,涂上柿漆制成的,但刚巧‘高代’二字,同样横跨着头和脚尖两边的上隅。那么,接下来我就来说一说,我提前关上栈窗,制止大钟的钟摆的原因吧。现在那男的虽然睡在纸帐里,但等到醒来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身在纸帐之外。不,这并非什么奇态,那只不过是因为那男的吃了小鹿的油脂,右眼无法看东西,而从栈间射进的月光,又刚好刷到了纸帐的一隅罢了。当然,其下方是一片黑暗,抬起头的话,头顶上的‘高代’两字看起来就像是在向外侧弯折一样,使他出现一种自己似乎身处蚊帐之外一样的错觉。因此,他会感到自己出到了外边,想要进到当中去,掀起垂下的纸帐膝行一步,虽然这次相反地出到了外边来,但他的眼前却设下了一个陷阱。你还记得以前在东京的本堂之中的那座大钟吗?我方才已经把它下边的长方形钟摆给停在十一点十分的位置上了。而如果它映出了纸帐上的‘高代’二字的话,那不正像是御灵所里的妈妈的眼睛吗?”
  一边说着,泷人的目光一边不停地留意着十四郎卧房的方向。只要是走廊的昏暗处传来的声音,那么不管其巨细,她都不会错过。周围依旧如同这片地峡一样,万簌俱寂。她的全身上下,都已经因为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感到疲累,就连那细微的无声之语,也开始带有了一种奇妙的干涸沙哑的感觉。
  “因此,光从催眠心理的理论上来讲,那男的立刻就会陷入到看妈妈的眼睛时的那种昏迷状态中去。我也不清楚他会当场呆住多久。不,过上一会儿的话,他就会渐渐开始动弹起来。其原因就在于,随着月亮的转动,左侧的那高代的像,会渐渐变得淡薄。如此一来,身体当然就会向着右侧回转。而等到它彻底消失之后,他就会来到走廊上,那里还有另外一处设好的‘高’字,不断牵引着他向前。那就是稚市了。我受了时江在小鹿胴体上描绘之物的暗示,心中想到了一幅怪异无比的图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在那个如同石灯笼一样的身体上,投下一股光照在背上,然后再投下一股光到两腿之间的话,那么其形状不就变得与‘高’字一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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