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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子的四面群山环抱,壁立的青山苍翠欲滴,仿佛是一幅幅气势宏伟的国画屏风,将这一方天地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这是一方四季如春的小天地。
在一座石拱桥前,日渥布吉和兆丰引领着佘诗韵和张幺爷他们弃船上岸。一条弯弯曲曲的篱笆小道将这一群人的目光引向了一座座古朴的村落。这些村落零星地散布在坡度低缓的半坡上,房前屋后被一株株巨大的榕树覆盖着。极目所见,满坡金黄色的油茶花;充耳所闻,鸡鸣犬吠,鸟叫声清亮婉转
佘诗韵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不依不饶地朝走在前面的日渥布吉大声喊道:“哥,你好自私!你明明知道这儿有个世外桃源,你却从来都不告诉我!还一直骗我说那个山洞进去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哼!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日渥布吉这时才朝佘诗韵呵呵笑道:“我不用那样的谎话来骗你,你还在那个地方待得住吗?你骨子里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我耐不住寂寞?那我怎么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佘诗韵不服气地说。
日渥布吉说:“那是因为你受了伤,需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佘诗韵终于无话可说,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这时,一条体格强壮的大黄狗朝着这群人跑了过来,摇头摆尾的,样子显得很热情好客。
在第一个村子的一棵大榕树下,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老头和一个须发皓白的和尚正在下象棋。
张幺爷眼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说道:“怎么会是憬悟寺的那个老和尚?”
张子恒同样也看见了那个老和尚,也好生奇怪,说:“不是他是谁,还以为他找了个山洞圆寂了,原来是躲到这儿享清福来了啊!”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步子迈得快了起来。
榕树下的老和尚和老头对来的几个人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日渥布吉和兆丰继续朝前面走,张幺爷和张子恒却停下来,站在大榕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静园老和尚。静园老和尚须发皓白,脸上的肤色红润细腻得犹如小孩子的脸蛋一般。
好不容易,静园老和尚终于和老头下完了这局棋,结果是以静园老和尚告输。
“张韦昌,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静园老和尚开口就问道。
张幺爷有点激动,说:“老师傅,当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看错人了呢!”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不是我是谁,我都认出你来了,你还认不出我?”
张幺爷激动得只会呵呵地傻笑。张子恒也是同样的表情。
静园老和尚起身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到老衲那儿坐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呵呵”
静园老和尚说话的声音饱满圆润、中气十足,根本猜不出他有多大的年龄。
陪他下棋的老头说:“明儿请早啊!”
静园老和尚回道:“明儿再说,兴许明儿我就不在这儿了,呵呵”
老头边收拾着磨盘上的棋子边自言自语地说:“明儿你不在这儿了,我又找谁下棋去?这儿除了你尽是臭棋篓子。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得在一个级别下得才有劲啊!”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得培养几个后起之秀啊!这是国粹!你可不要把它荒废了!”
老头却说:“国粹?国粹都被狗衔着扔臭水沟里了。”
静园老和尚不再理会老头,精神矍铄地带着张幺爷和张子恒朝村子里走去。
而日渥布吉和兆丰已经在一家茅草屋的转角处消失了踪影。
张幺爷看见静园老和尚就想起了憬悟寺,说:“老师傅,你走了那么多年,憬悟寺都荒废了。房子不像房子,庙子不像庙子,都快成野狗窝了。”
静园老和尚边走边说:“房子就是房子,庙子还是庙子,咋会成野狗窝呢?你是凡夫俗子,打这样的诳语我不怪你。”
张幺爷早已经习惯了静园老和尚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说话,他觉得和尚就该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这种人说话,于是接着说:“我不是乱说的。不信你回去看看吧,连门板都没有了,大殿、禅房都穿墙漏壁的,啥都没有了。”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是肉眼凡胎,有和无你是看不清楚的。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呵呵”
张幺爷还是被静园老和尚说话的腔调搞得有点毛躁了,说:“我在跟你说老实话,你却跟我神神道道地拽高深,我都懒得跟你说了。”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你的这张嘴啊,还是那么没遮没拦的,当心吃亏在你的这张嘴上哦!”
张幺爷却说:“吃得亏才打得拢堆,我才不怕吃亏呢。”
静园老和尚又是呵呵笑道:“你是金刚嘴菩萨心啊!呵呵我当初跟你的老子就说过,你要是肯用功,离佛缘是很近的。”
张幺爷说:“我才不会当和尚呢!孤家寡人的,太没有趣味了。”
静园老和尚听张幺爷这么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幺爷接口说道:“善哉善哉”
第十章 暗恋桃花源
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村落都是干栏式的吊脚楼建筑,房屋依山而建,半边靠山,半边伸出两条长长的木腿,全部是歇山顶的二层木板结构,最下层用七八根原木立柱支撑,空出的部位用来放置柴草和圈养牲畜,二楼是吃饭睡觉的地方,顶楼便是堆放粮食与杂物的仓库了。
张幺爷对这样的建筑很是好奇,边走边说:“这儿咋也时兴修吊脚楼哦?我原来上成都的时候,府南河的两边修的也全部是吊脚楼,不过人家的吊脚楼修得比这个扎实,盖的小青瓦,推窗亮阁的,比这个洋盘得多。它这个用的树皮盖顶子,也不晓得漏不漏雨。”
张子恒嘟囔道:“幺爷,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房子漏不漏关你啥事情?”
张幺爷说:“我也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静园老和尚引领着张幺爷和张子恒绕过几座吊脚楼,径直朝后山走,在经过一处吊脚楼旁时,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孩子嘻嘻的窃笑声,扭头看去,却见一棵怀抱大的皂荚树的枝丫间,躲着几个猴子一般精瘦机警的孩子。这群孩子的衣服虽然是千钉万补显得很陈旧,但是,每一块补丁却是打得平整妥帖,浆洗得也是干干净净。
孩子们俯看着从树下经过的陌生人嘻嘻地笑着,一脸顽劣无忌的表情。
这时,又有一队神秘的人朝着他们迎面走来,这群人身材都不是很高,只在一米五六的样子,各个穿着露出臂膀的短褂,胸肌硕大、肌肉滚滚,古铜色的脸上线条清晰深刻,就像大山岩石的肌理般凸现出坚硬倔犟的性格。他们都穿着一色的蓝靛色的粗布衣裳,各个腰间挎着一把一尺来长的自制长刀,肩上横扛着一支鸟铳,每一支鸟铳都被擦拭得乌漆漆亮锃锃的。这群人的装束不是很奇特,倒是他们头顶上的发髻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脑袋周围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只剩下头顶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蓄起长长的一撮头发,然后绾成一个精致漂亮的髻。
张幺爷和张子恒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穿着打扮的男人,一时间有点惊讶了。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愈加矮小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脖子上套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整个身高也就是一米五的样子,但是,他却有一双奇特的大脚板和一双粗壮健硕的腿。
这群人迎面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领头的矮个子男人率先停下,将两只手合十在胸前,毕恭毕敬地朝静园老和尚行了个礼。
静园老和尚也双手合十地朝这群人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群人同张幺爷他们擦身而过后,张幺爷好生诧异,朝静园老和尚问道:“他们是这儿的猎户吗?”
静园老和尚说:“他们不是猎户,他们只是这个部落的枪手,在这儿,枪是每一个男人终身相伴的荣耀。刚才那个领头的,就是他们的枪神!他叫多滚!”
张幺爷哦了一声,说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又经过了一道石拱桥,石拱桥下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此起彼伏的声响,声音有板有眼,就像有一群人在敲击鼓点和梆子一般。这种简单但极富节奏感的啪啪声越过山谷再反弹回来,应山应水的让人听了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循着声音朝桥下看去,才发现是一群漂亮的女人在河边的石头上捶洗衣服。
女人们也正边捶洗着衣服边仰头看着从桥上经过的张幺爷和张子恒,她们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滋滋的微笑,有几个女人伸手捧起清澈的河水朝从桥上路过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泼上来,同时发出“哦哦”的挑逗声。
张幺爷红了脸笑道:“这儿的婆娘咋这么没个正形的?”
静园老和尚却朝张幺爷呵呵笑道:“那是你有分别心,所以才说这样见外的话,呵呵她们心性淳朴,你说的正形在这儿是不作数的,呵呵”
张子恒对这样的阵仗更是不适应,将手拢进袖口里,躬腰耸背急匆匆地从石拱桥上走过。
这时,石拱桥下传来几个女人情意绵绵的山歌声,声音圆润细腻,宛若山间的清泉般清澈诱人:
〖郎是窗前萤火虫啊!
弯弯绕的亮光光啊!
几时绕进妹的窗啊!
哥哥耶
妹的心里水汪汪啊〗
这歌显然是冲着张子恒唱的。
张子恒的心里怦怦地跳起来,步子迈得越加急促细碎了,心里正小鹿乱撞间,又听见对面半山腰的山林间传来几个男人粗犷洪亮的歌声:
〖妹是山里野辣椒啊!
辣乎乎的心上人啊!
几时妹把窗棂开啊!
妹妹耶
哥从窗口爬进来啊〗
随着男女山歌的响起,整个空旷寂静的山谷顿时充满生机
张幺爷朝急匆匆只管走路的张子恒说:“子恒,人家这才叫活得逍遥啊!男男女女的,想唱就唱,多随性子啊!”
张子恒却闷哼哼地说:“要是连肚子都吃不饱,看还有没有精神唱歌?”
张幺爷骂道:“你狗日的心态咋比老子还老气横秋的?难怪三十大几的人了还娶不上媳妇。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跟一个男人,有时候要的不只是吃饭穿衣睡觉,有时候她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就跟一潭死水一样,哪个女人愿意跟你啊?你得学着活泛一点!”
张子恒不服气地说:“幺爷,这个我不要你来教我哈!”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佘诗韵从一座寨子后面闪身出来,急匆匆地三步并作两步朝石拱桥边跑过来。张幺爷不明白佘诗韵急匆匆地跑啥,大声朝佘诗韵喊:“佘女子,你飞叉叉地跑啥子?鞋子都要跑掉了。”
佘诗韵的脸上全是兴奋激动的光彩,她边跑边朝张幺爷大声说:“唱山歌了!唱山歌了!原汁原味的山歌”
佘诗韵是被山歌声给吸引出来的,她就像一阵风一般地从张幺爷和张子恒的身边刮过,到了石拱桥上,眼神热烈羡慕地看着石拱桥下的那群洗衣服的女人。
张幺爷嘟囔道:“咋风风火火地就跟有神经病一样?”
张子恒说:“说不定你这干闺女就是有神经病!”
佘诗韵看着在石拱桥下唱着山歌的女人,阳光灿烂的心里突然间飘起了一层阴霾,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石拱桥下的女人却朝她招起了手,让她下去。
佘诗韵对这群女人生出了亲切之意,她情不自禁地走下了石拱桥
第十一章 我住的房子你怎么能看得见
张幺爷和张子恒跟着静园老和尚一直朝山里走,越朝里走,山里面就越是显出莽莽苍苍的原始景象。山里的树木长得繁盛高大,路边偶尔有一棵自然死亡的老树,却仍然倔犟地矗立着,暗褐色的树枝犹如一只只巨手一般伸向天空,似乎在向老天发出乞求,乞求老天给这些仍旧繁盛地生长着的树木以庇佑。
张幺爷朝走在前面的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儿的树咋长得这么好?净是几百上千年的树啊!”
前面的静园老和尚说:“阿弥陀佛,那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生长在这儿的每一棵大树都是祖先的灵魂。他们敬畏这些灵魂,这些灵魂也庇护着他们。树的年龄越大就越具有神性的光芒。如果有一棵树死亡了,这儿的人也不会去砍伐它,那是因为树就和人一样,是老死的,他们会让它有朝一日自己倒下。”
张幺爷说:“这儿的人还这么封建?”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不是封建,这是一种大善。张韦昌,你的根基浅得很,好多东西你是看不见的,好多东西你也是看不破的。人哪!入世越深,根基就越浅,最后都会成无根之漂萍,随波逐流,最后能漂到哪个地方,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的。只有这儿的人,他们知道他们最终会到哪儿去。”
“会到哪儿去?”张幺爷问。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是的,他们明白,生命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每一个人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