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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吧?小杨说:有什么事?不就是去从化吗?有什么所谓?原来单位把他再分配到从化了,那地方有点偏,离广州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从化也没什么不好,钱不会少,工作也不会累,就是大家有个看法,认为从化是西伯利亚,谁去就是发配谁。他这是借酒浇愁呀。
江一也有些伤感。他到广州就认识了这么个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没想到转眼就要分开了。借他的一百块钱还没还呢。以后找谁陪自己吃饭呢。小杨把空啤酒瓶拎起来,摇了摇,发现没酒,扬手就把瓶子摔在阳台上。江一说:我去买酒,你能喝多少?小杨说:三支吧,再喝三支,你请我喝酒,当你为我饯行。江一买了三支珠江啤酒和一包羊城香烟,却忘了买下酒菜。回来才发现,转身要去买。小杨拦住了他,说:就这么喝,喝完了睡觉,我明天还得早起呢。其实他是心疼江一的钱。江一第一月领了一百来块钱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
喝酒喝到十二点多,边喝边交流对单位的看法。两人都觉得这单位没什么意思,可没意思又怎么样,还得在单位混着。小杨说:江一你不会忘了我吧?江一说:忘不了,我还欠你一百块钱呢。小杨说:你还记着呀,算了,不就一百块钱吗?钱是什么东西,狗屁不是。小杨喝醉了,江一后来才知道小杨其实不能喝酒,他是但求一醉。
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多,江一一看闹钟,跳了起来。昨天还说送小杨呢,送个屁呀,小杨七点钟就跟车走了。尽管如此,江一还是走到小杨的宿舍看了一下,小杨的同室在,他的房门却锁上了,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江一后来就没见过小杨,有几次他发现小杨的宿舍亮着灯,走过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反应。那一百块钱到今天还没还给他,可江一一直记着要还。这是一笔很大的人情债。
四
上班无聊,下班也是无聊。江一就玩上了游戏,电视机和游戏机都是技术处的同事带回来的,他们玩了几个星期,把里面的游戏节目打得滚瓜烂熟,然后就把游戏机和游戏卡当垃圾一样扔得满厅里都是。江一有一天无所事事,就玩上了,打坦克,过五关斩六将。
神奇老太住在江一隔壁,一到周末就在大院里四处游荡。有一天游到了江一窗前,站在窗口看江一打游戏。他站在窗外嗷嗷直叫,比江一还激动。江一把游戏停了下来,盯着神奇老太看。然后对他说:不如咱们换个角色,你来打,我来激动。神奇老太不知这是气话,他一转眼进来了,把江一挤到一边,抓着游戏机的键盘就玩上了。结果玩的是他,激动的也是他,江一没得玩,也没法激动。神奇老太一玩就玩上了瘾,他一玩就玩了七个小时,从三级一直玩到九级。江一坐在旁边看,看得头晕眼花。
玩到六点多,神奇老太把九级打通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说:买菜做饭去。他还对江一说:怎么样,待会儿过来吃饭?江一本来忍无可忍,想拿神奇老太练练拳脚,这时面对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竟然下不了手。
神奇老太买了菜回来,走到窗口喊江一,叫他过去打下手。江一第一次进神奇老太的宿舍,发现里面只住了三个人,神奇自己一人一间房。他问神奇这是怎么回事。神奇说:你知道我们六个人住了多少年?江一反问多少年。神奇说:五年了,我在单位干了五年了,还是个办事员,听说明年可以升关务员。这就是说这小子是招干进来的,大概就高中毕业。自己竟然沦落到要与这种人共同进步。神奇还是个煮饭的高手,他分配江一帮他掐豆角。他怕江一不会,教他怎么掐,把头尾掐去,把虫咬过的地方掐去,再掐成一小截一小截的。
神奇老太炒了三个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炒豆角,一个水煮肉片。味道还真不错,江一吃了三碗饭,把所有的菜和汁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回轮到神奇老太大吃一惊了。他说江一是饿牢里放出来的。吃完饭,神奇老太说:去散散步吧。江一以为去大院外面走走,一会儿神奇把摩托车推了出来。原来他说的散步是去外面兜风。江一没坐过摩托车,更别说开了,因此对神奇老太很佩服,但心里更不平衡,心想这种人都可以拥有摩托车,这是什么世道?神奇把摩托车开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越秀公园。神奇把摩托车停在公园外面,带着江一从一处旁门左道钻进了公园,逃了两块钱的门票。看来这小子经常干这种缺德事。
两人在公园里走了一圈,看了些风景。神奇老太对看女人有癖好,一路走过,他发现漂亮的女人就不放过,先从后面看个仔细,再快步走到人家前面,装做等人的样子,盯着人家前面猛看,从脸蛋看到胸部,再看到下面。多少衣服都挡不住他那张恶毒的眼哪。后来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研究过往的女人。神奇老太用十分下流的语言评论过往的女人,他还在自己的语言里加进了丰富的想像和淫秽的下流动作。江一想不明白的是单位怎么把这种人招了进来,这人要什么没什么,就剩下一副丑恶的嘴脸和邪恶的心肠。要是让照二知道自己与这种人为伍,不知他有什么想法。神奇终于觉得只动动脑子过过眼瘾还不够,他从地上摘了朵野花,走到路边站着,看到有落单的女人就走过去,向人家献花。也不知是他长相太过丑陋还是他的眼光太过邪恶,女同胞们全躲开了,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浪漫。神奇老太马路求爱不成,走回来向江一抱怨说:这些鸟女人就是欠鸟,鸟一鸟就老实了。江一听了他的话,一点表情也没有。神奇老太说:走吧,咱们今晚没指望了。敢情这鸟人有时还有收获呀。
有一天,江一又在电视机前苦战,正在突破第八级的大关。神奇老太站在窗口大叫,他说:给点水,给点水。江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要水喝,就说:自己倒。神奇老太却说:倒什么倒?借张钱给我,我有急用。江一正要过关,想都没想就从口袋里摸了一百块钱,从窗口递了出去。等打完了游戏,江一才想起借钱的事,他妈的,怎么把钱借给那小子了,我手上才一百多块钱呢。这不剩下个零头了?得赶紧找他要回来,这小子要是不认帐就完了。可接下来几天都不见这小子的人影,后来倒是见着了,却赶上他开摩托车出去,叫都叫不住。过了两个多星期,江一终于把神奇老太堵在宿舍门口,问他要钱。神奇说:不是还给你了吗?这丫挺的还真赖帐了。江一说:他妈的,你借完钱就不见个鬼影,几时还钱给我了?神奇说:就是还给你了,那天你在打电脑,我站在窗口把钱递给你的。这小子把借钱当还钱了,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以为自己还了钱。
江一自然不会跟他善罢甘休,追到他宿舍要他还钱。这还了得,借钱不还,还撒赖。可不论江一怎么说,神奇就认定已经还钱了。江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拿神奇毫无办法。谁叫他借钱给人家呢,谁叫他借了钱却不让人家留借条呢。他在神奇老太的房间坐下,大有要不到钱就不走人的气慨。江一说: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赖帐。他妈的,也不看看我是谁?想赖,没门。神奇比江一还理直气壮:老子还了钱,第二天就还给你了。江一让自己心气平和一点,尽量压抑着满腔的愤怒,说:你没还就没还,干吗非要说还了呢,这是十分恶毒的,你知道不知道?借钱不还是个态度问题,借钱不还却非要说还了,这是个道德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的道德水平很差,当年是不是考了个零蛋?神奇气得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不说。江一继续唠叨:你没还钱就说没还钱,你不想还就说不想还,干吗要说假话呢,你品行这么差,还叫人家怎么跟你交往?你就承认了吧,你没还钱,不就承认个事实吗?承认了就算了。神奇老太说:行,我承认,我没还钱,行了吧?我没还钱,老子就是不还,你把老子怎么样?江一还没碰到这样的人渣,简直是人渣,他一气之下一拳头砸了下去,把饭桌上一个保温盒砸了个大洞。神奇看见打烂了东西,向江一扑了过来,两人扭在一起开始掐架。神奇老太有一把蛮力,江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抓起一把铁锤,对着江一脑袋就砸,简直是个亡命之徒。好在江一身手还算敏捷,没给他砸着。后来终于给江一逮着一个机会,他把神奇推倒的沙发里,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神奇挣扎不起来,只能拼命蹭蹄子,高喊救命,救命。江一直掐到小杂种嘴里吐白沫,隔壁的人听见救命声过来劝架才把他们分开。神奇老太给人救下来后,缓了口气,又开始上窜下跳,手里拿了个锤子要找江一拼命。
江一发现这场架自己损失最大,一百块钱没要回来,还把眼镜打烂了,配眼镜又花了一百多块钱。额头上还打肿了一块,一个星期才复原。他到单位碰到了两个人,一个人借给他一百块钱,救他于水火,人家却不向他讨还,他要还还找不到人。另一个人向他借了一百块钱,不还不说,还非说已经还了,为此还干了一架。这世态人情的两个极端怎么都让他碰上了?
第三章
一
从石家庄到海口,这一路上可把马独用给折腾坏了。坐火车,坐汽车,坐船,过平原,过丘陵,过海,该坐的交通工具都坐了,该走的路也走了。今生今世还没受过这种罪,今后也不打算再受了。难怪当年皇帝老儿要把看不顺眼的大臣往偏远地方送,凭当年的交通条件,一路走下去,一条老命,不死也剩小半条了。问题是这条道是自己选的,当时头脑一发热,就准备把这海角天涯当做今后安身立命的场所了。有这种想法的还不只他一个,认得的就有贾四等、兰小宁,不认得的满大街都是。看那些从遥远的家乡跑来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四处乱窜——找不到工作。咱哥儿几个还行,单位不错,宣传部、电视台、电台。就是住的差一点,单位也不像样子,一栋乱楼房。咱不是政府机关吗?就这熊样?真他妈窝火。
马独用去水房洗手,拧开水龙头,水管嗡嗡叫,像拉警笛,把自己吓了一跳。接着水管里流出了几滴黄尿,奶奶的,没水了。转身拉开厕所的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马独用不敢细看,眯着眼,可水池上那层金黄的尿垢还是格外刺目。看来这鸟地方有好些日子没人打扫了。马独用憋着气屙了一泡尿,屙完了有些想大便,但好像又不是特急,他就安慰自己还是忍一忍,等下回一起来。
继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觉得那些死活要赖在北京的人有眼光,就算不呆北京,至少回到庄上,别的不图,就图个安逸。那地方就是好呀,吃是吃,睡是睡,走路是走路。看大街上那些人,吃没好吃,睡没好睡,走路那也不叫走路,那只能叫跑。跑慢了一点,位子就让人给占了。
不知道贾四等是不是已经在船上了。这小子不仁义,说好了在广州碰头,等了一天,吃喝住花了八十块钱,天啦,这可是北大时代两个月的生活费。还差点给一个小妮子骗了三十块。马独用觉得自己还算英明,好在没等,不然的话,又是一天的费用。这会儿那小子还没个影呢。
同室是中大一个学新闻的家伙,特别工于算计,他在六月三十日来报到,拿了六月份半个月的工资。他来得早,还负责接待新报到的,俨然是个元老了。马独用看着他,横竖不顺眼,不到万不得已,话也少跟他说。对了,还不知道这小子姓甚名谁呢。管他呢,俺再睡一会儿吧。
睡了一觉醒来,天还亮着,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这同在蓝天下,光阴还是不一样嘛,要是在咱庄上,这会儿也该伸手不见五指了。马独用坐起来,抽了根烟。抽到一半,感觉胃张开血盆大口,叫着要吃东西。马独用说:俺再抽根烟,那孙子要是还不来,俺就自个儿吃去。抽到一半,感觉门口一暗。马独用眯着眼瞅一瞅,可不是咱兄弟老贾吗?头上一堆乱毛,上身一件条纹衫,下身一条短西裤,脚上一双破凉鞋。再看看那张脸,像爹妈生的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眼睛不是眼睛,耳朵不是耳朵,连眉毛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好玩的是,一个月不见,那张黑脸居然变白了,成了小白脸。马独用说:吁,哪里来的小白脸?贾四等说:兄弟你就这样迎接我?马独用说:啊,失礼。把两个脚丫子举起来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贾四等把行李卸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接着往后一仰,躺下了。马独用说:兄弟你累了?贾四等说:废话。马独用说:那这样好不好?我去吃点东西,你躺会儿?贾四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