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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场前程倚庭难得地反驳了一句,“你应该尊重电影人,再难看的电影拍出来也不容易。”
倒是唐涉深挺玩味,“程倚庭,你一心二用的本事玩得不错。”
程倚庭淡淡地,“我听力不差,英文听力通常是满分。”
两个人就这样看看海报讨论着剧情进了场。偶尔有旁人路过看见,只觉这一对夫妻令人毛骨悚然:半夜三更地,对着《停尸房》这样的鬼片海报还能看那么久,讨论得这么热烈,一定是脑子不太正常……
看赠票电影自由看赠品的乐趣。
唐涉深多年不踏足电影院这种年轻人的浪漫场合,觉得一切都挺新鲜,左瞟瞟,右瞟瞟,一不小心看见一对热恋中的的小情侣正在情侣座上吻得难舍难分,这家伙居然就这么站在人家不远处兴致勃勃地看上了!直到小情侣中的女方察觉到有人窥视,这才停下来,厉声骂道:“看什么看!没品位的只会看赠票的穷光蛋!”
唐涉深觉得挺稀奇,“她怎么直到我看的是赠票?”
这种时候他的兴趣点居然是这个!
和这种外星人出来,程倚庭真心后悔了,一把拉过他的手就把他拖走,“因为这是普通电影院,赠票区有赠票区的位子,他们那边是情侣区,票价比较贵。”
唐涉深垂眼沉思:这样,原来电影院还有这么个讲究法,看来普通电影院不是SEC有兴趣的收购对象。
程倚庭这么纯良的,自然不知道旁边的男人脑子里转的已经是涉足大笔资金量的战略方向问题,只求这家伙不要再丢脸,于是程倚庭急急拉过他找到位子就坐下。
电影院开门做生意,自然就会考虑成本问题。既然是赠票,本着“反正是送的能省就省吧”的原则,自然就意味着:场次不会咋滴,音响效果也不会咋滴。
甚至开播前明明安排放的是恐怖片《停尸房》结果放出来的确实爱国主义片《红旗下》。
甚至还有小贩蹭进来兜售可乐雪碧。
甚至开播前还有很长的广告。
其中有一支广告,是关于金融理财的。屏幕上的两个影星打扮成商务人士的样子,说着台词“SEC金融,携手你的未来”,殊不知坐在本场观众席上的,正是SEC现任最高执行人。唐涉深抬眼看了半分钟,拿起行动电话,拨下付骏的电话。
“近期SEC的金融产品广告是谁负责的?”
“是广告部的江部长。我看过他的简历,十分优秀,有五年海外经历……”
唐涉深截断他的话,语气很淡,“明天请他递辞呈,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 ”
正在酒吧里负责认真三陪的付骏特助倏然清醒,有点被惊到的不确定,“……是江,江部长吗?”
唐涉深直截了当,“他要理由的话,你就告诉他,连产品定位都没有搞清楚的人,没资格做SEC的广告人。”
电话挂断,雄壮的电影背景声想起,《红旗下》这三个火热火热的大字巨大地映在屏幕上,盖住了程倚庭“……”这样无语的表情,也盖住了前方那对刚在接吻的小情侣不确定的争论声“那个好像是SEC里的人?!职位还不低?!是唐涉深吗?不会吧!唐涉深还会这种地方看增票电影?他脑子坏掉了?!”……
这是一部十分套路式的革命战争片。将抗日战争期间,几个平凡的党员小同志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不惜放弃和大部队一起走的机会,主动留下来承担危险,最后英勇牺牲的感人故事。
唐涉深看得挺认真,但有人显然比他更认真;他好歹只是感动得想日后SEC关于电影事业的投资一定要率先投资爱国主义影片,身边的程倚庭却已经感动得在哭。
程倚庭不是一个习惯用眼泪去表达情感的人。程倚庭连笑都很少,更何况是哭。
大喜大悲,是程倚庭的不擅长。
她甚至都能在和他一起看《泰坦尼克号3D版》的时候冷静对沉船的那一瞬间进行受力分析。
然而现在,今时今日今地,在这样一个昏暗、空旷、夜深的地方,程倚庭却做了这一件她从不屑之事:哭泣。
这件事来之的突然、反常、不可捉摸,无一不在印证一件天翻地覆的事已严重地发生了,以至于当日之后很多年以后,她和他再想起时,都会不自觉地以一种深藏秘密般的心态来回忆: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个凌晨……
谁为谁深夜黯垂泪。
谁为谁风露立中宵。
一块手帕被递到她的面前,英伦格纹经典款,是唐涉深习惯随身携带的手帕。暗色中,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是如此安静、清寂:“哭一场,会好许多。”
程倚庭没有接他的手帕。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把手帕放进她手里,唇角微翘,“你放心,我只当你是觉悟高、爱国主义情怀很重,被电影感动哭了。”
眼泪“唰”地一下尽数流下来。
程倚庭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里的水光挡也挡不住地淌下来。
结束了。
她对霍与驰的这场执着,对年少时光的这一场悼念,就在他今晚对她说的那一句“同事”定义中,正式结束了。
情字好重,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份永远都赶不及赴长安看一场落雪的少女情怀。
情怀破灭时,极狠,也极伤。
连道歉都没有,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对她讲出个缘由来去,弹指一挥,就叫她输尽了整座长安的长街落雪,输尽了一雪落成的江南烟雨濛濛色。
唐涉深伸手将她搂紧他的胸膛。
她就在这个男人的心脏处,呜呜哭得毫无章法,浸湿了她的眼,也浸湿了他的衫。
他的气息如此清冽而熟悉,叫程倚庭日后想起时,才恍然原来这就是安全感的味道。以后每每想起这个他对她讲“哭一场会好许多”的凌晨,每每想起她伏在他心脏处闭眼流泪而他轻拍她背的感觉,程倚庭就会明白,为何她的记忆中,这个叫唐涉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仿佛都是同一个面貌,同一个表情。
因为其实,他是从一开始,就对她温柔到了底;以至于今后的数十年,他都再没有变过。
她的抱歉,谁的伤
一夜好睡。
程倚庭做了一个梦。当真是好梦,任何女孩都会做这样的好梦。
梦里绿草茵茵,花树落瓣,她身穿白纱蒙容,手腕白玫瑰,连婚衣都拖着一个精致的长尾。而一个温柔的男人,正站在花瓣地的前方,隔着这一层纯白头纱,伸手对她相邀,唇角微翘,对她讲:“你这么慢,我只能吃亏一点,等等你。”
程倚庭从梦中醒来。
只觉动人心弦。
有一句醒世恒言是这样说的:真正知你冷暖的 ,不过是你的终生伴侣,你的丈夫。
犹如大梦一场,程倚庭如今终于梦醒。
她翻身下床,走向浴室。她要洗净昨日的泪痕,以及前尘的拖累。
水流哗哗,程倚庭仰起头,眼里身体都是水,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华丽的调笑,“睡醒重生的感觉怎么样?”
她睁眼。
雾气氤氲下,唐涉深一身黑色衬衫长裤,锋利、不亲近,分明是性情偏冷的气质,一个低眉的眼神,却硬生生为她温柔了今天。
程倚庭笑了,指了指自己,“昨天哭了太久,弄得好脏,所以今天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自己干净起来。”
他笑了,颇有笑味,〃梨花一枝春带雨,哭起来也是美人。”
她不争气地脸红,泼了他一捧水,“你说什么啊?”
他倾身,却不靠近,只以声音诱惑,“不需要我帮忙么?”
程倚庭终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接下他的调情,抱腿屈膝看着他笑,“如果,唐先生你愿意的话。”
唐涉深笑起来,弯下腰,任凭一池春水浸湿了黑色衬衫的袖口,他拦腰一环,稳稳地从池中将她抱起。
“对不起”
她忽然这样对他说。
“我毁了你一整个晚上。”
唐涉深单手为她覆上浴巾,将她整个人置身于怀中,他的声音比动作更平静,“我说过了,我只当你是觉悟高、被电影感动了,其他的,我都没看见。”
程倚庭微微起唇,想对他再说什么,却只听得他温温和和地传来一句话,“如果你非要跟我算清楚的话,你毁掉我的,岂止一晚。”
程倚庭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他是对的。
她的抱歉,谁的伤。
抱歉是一种狠,他的存在无非是一遍有一遍地提醒他和她,他成全了她一个好结局的故事而在经过中她对他又是何其残忍。
这座别墅皆由中央空调控制,室内温度四季恒温,但在热水中泡了太久,程倚庭被唐涉深抱出浴室时仍是感到了冷。
他感到怀里的人向自己缩了缩,知道她在冷,便把她放在床上,拿来柔软的被子将她全身裹住。又起身拿来干的浴巾,覆上她,手势温柔,一点一点擦干她的头发,还有身体,还有四肢。然后为她穿上衣服,一件一件,先是内衣,再是棉衫,最后套上保暖的睡衣。他好似将她视为易碎品,虽然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这样做是否有意义。
很多日子以后的程倚庭,在商业采访时无意间与SEC年轻的最高执行人有机会再次对视,哪个时候,他已离她千里之外,距离是她接触不到的远,那时的程倚庭会一次又一次想起这个晚上,想起这个名叫唐涉深的人,单膝跪地为自己擦拭发丝水滴的动作是何其温柔。夜风好冷,回忆似暴雨般铺天盖地倾泻。抬头回望,温柔过往满溢了双目,叫她记得他曾是怎样无望地爱过她。
多可惜,在他温柔山河温柔你的时候,她却没有来得及,珍惜眼前珍惜人。
“下次不会了。〃程倚庭忽然开口,对他讲,“请你信我一次。”
“在说这些之前,”他像是并不在意,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先把它喝了,折腾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的胃受不了。”
程倚庭捧着牛奶杯,没有动,只固执地向他坦白,“唐涉深,有些话,现在我不说,也许今后都会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结。所以,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听,我都要告诉你。”
她低着头,没有抬眼去看他是怎样一个表情,怎样一个面貌,像是好不容易积累了好多勇气,一定要一下子说下去,否则,就再也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了。
“老实对你说把,我一直认为,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已经是一个不干净的女孩子了。”
“这是真的。”
“你想过吗?一个干净的女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她有好过去,也有好未来,感情上所经历的一切虽算不上美,但必是纯粹的。这样干净的女孩子对人对事都会有得好风度,不计较、没有仇恨,这样大度的人是会招人喜爱的。”
“我以前好喜欢一个故事。讲两位哲学家,摩尔与罗素,这一对合作了很多年的同事,有一天聊着天,罗素忽然问摩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摩尔想了下,老实地回答,是的,然后两个人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友善而开心地聊天。”
“你看,这样的人都讨人欢喜,并且值得尊重。我以前也好想车国内外这样的人,但后来我终于明白,我这一生,恐怕都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在过去的整整数年,我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前尘过往,放不下的痛苦与恨。昨晚发生了一些事,令我明白,我可能这一生,都得不到被抛弃的理由了,他就是不要我了,没有理由。在这样的际遇里,我不知道再如何说一句‘我没事’。〃
“你看,我连这种话都无人可说,只能告诉你。虽然我也明白,你是最不适合听这些话的人,试问这时间会有哪个女孩,去对丈夫说心里放不下的过往。会说这样话的,大概只有我这样一句,自暴自弃的人。”
“我是被抛弃过的人,受过嘲笑,受过非议。甚至回乡时,都有老人曾经对我讲,女子最恨不洁,我这一生,都会比其他干净的女孩子来得更差一点。虽然对旁人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但对你,我承认他说得对。”
程倚庭静静说着这些话。
四周安静到月色四合,连空气都是低温,仿佛一刹那间,世间一切都不忍心打扰这个女孩。
讲完这些,她抬眼,满目苍凉,皆是对他的十分抱歉,“唐涉深,蓄意伤人是犯罪,感情亦是如此,所以这些年,我对你做的,已是犯了重罪。”
唐涉深站在她面前,听完她讲这些,他既没有“我是被害人”的理直气壮,也没有“既然你犯了错那就用身体来还吧!”这种狗血心态,他只是听,听完了,他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嗯”
“这些年来你对那个人的所有放不下,究竟是为了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