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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人狼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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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瑞莎广场的人群里与我爸妈走散了,我寂寞得哭了起来,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婆婆带到一个巷子里照顾着。接着,那位老婆婆紧握一串水晶念珠,凝视我的脸,不久后便预言说,我将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迎接死亡的到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老婆婆原来是一位有名的吉普赛占卜师。

雷瑟,我的生日就在六天后,六月十四日,也就是这个星期天,那时我就满二十四岁了。虽然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然而,如果那个预言是真的,我应该会在这次旅行中死去。但我还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所以我才想请你帮我。雷瑟,请你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救救我!”

2

沉默包围着两人。汽船的马达声、河水的波浪声、扩音器流泻而出的声音、费拉古德教授与柯纳根夫妇的对话声……所有的声音在雷瑟的耳中仿佛都不存在。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雷瑟轻轻点点头,但实际上,他什么也不知道。

雷瑟直视珍妮带着惧意的面容,心想,这个女人应该是好人吧?她无疑是个年轻且相当美丽的女子,经过人生的洗练后,应该会变得更美吧!但她怎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蠢话?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

“虽然有点抱歉,但是,孩提时听到的吉普赛人占卜,没必要如此认真吧?”雷瑟谨慎地说。

“当然,连我自己也没有全盘尽信。”珍妮的眼中露出怒意。

“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说不定会被杀。”

“被杀?”

“是的。”

“怎么会……”雷瑟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珍妮悲伤地摇头,“你会怀疑也并不是没道理,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有凭有据的事。”

一旁的费拉古德教授仍在向柯纳根夫妇说明莱茵河古堡的来历,但那对雷瑟来说已无关紧要,如今的他无法不理会珍妮的认真倾诉。

“你的根据是什么?”

“我时常受到叔叔的看管,不只平时,连这段旅行的期间也完全没有自由可言,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从叔叔手中逃离。”

“为什么?难道你叔叔真的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很可能。我真的很害怕,很怕我叔叔,我确认过他在船舱后,才到上层甲板来。幸好他不善于搭乘交通工具,所以我现在才能逃离他的监视,利用这一点自由,下定决心来这里。”

“你认为你叔叔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他会杀了我。”珍妮的肩膀微微颤抖,泛着泪的双眸望向他。

对于珍妮的异样发言,雷瑟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他……”

“没错!”珍妮点头,眼中溢出一颗泪珠,“叔叔觊觎着我爸爸留给我的财产。以前他就曾多次强迫我与他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马汀结婚,理由就是我之前说的,我若结婚就能取得父亲留给我的信托基金,但是,这么一来,那份财产也就为我丈夫所有。我很讨厌叔叔与堂哥,所以一直拒绝这个安排。上个月,马汀因交通意外丧生后,叔叔似乎变得愈来愈疯狂,对我与母亲也开始愈发苛刻。叔叔认为堂哥的死是因为我不与他结婚,并因此责怪我,当然,那并非事实。所以,叔叔若要拿走属于我的财产,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杀掉我,再申请遗产分配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最近这两个月里,我与母亲已经遇到好几次危险了,譬如被人从车站月台推下轨道,路过工地时,有东西从天而降,连瓶塞还没拔开过的酒都莫名其妙地坏掉了!”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并不是警察呀!再说,这与昨天我听到的吉普赛预言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珍妮的双肩颓然垂下,“我是想,如果我能尽快找个人结婚,叔叔或许就会放弃夺取财产的计划……”

雷瑟不禁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要发表与几乎不认识的我结婚的消息,好逃离你叔叔的阴影,是吗?”

“明白地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这实在很不像一个成熟女子会说的话。”

“你说得没错……”

雷瑟看着垂头丧气的珍妮,觉得她有点可怜。

“那时,我的确去了那间吉普赛人开的‘占卜之家’,里面一个看不出到底几岁的老婆婆替我做了占卜,她说:‘如果你打算去古堡,赶快放弃吧!不要再前进了!那里有灾难等着你。血光之灾将会降临在你与你周围的人身上……’”

听了这话的珍妮什么也没说,双眸中却透出强烈的惧意,并紧咬下唇。两人像在检视对方的脸似地彼此凝望。

“果然,我一定会死……”珍妮的眼眶突然涌出斗大的泪珠,她拿出绢丝手帕,将脸埋在其中。

雷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她,只能劝说:“珍妮,请你不要有这种认输的念头!”

“但是……”珍妮勉强以颤抖的声音开口,“听到这种不祥的预言,难道你都不在意吗?为什么你不照老婆婆说的退出这次旅行?难道你不怕灾难真的发生吗?”

“我并不在意,也不会感到害怕。”雷瑟虚张声势,“我不相信占卜、预言、神谕这些不科学的事。”

“但是,神……”

“如果真的有神,祂们应该是要守护并帮助善良的我们,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珍妮没有回答。

雷瑟继续说:“吉普赛的占卜师总是喜欢说这些不祥的预言,可能是因为愈能令人感到恐惧,就愈能显示他们占卜的功力吧?这是为了能轻易地令对方动摇,要求自己化解灾噩的手法,这样他们才能赚钱吧!”

珍妮以泛红的湿润双眼看向雷瑟,“但是我们两人的预言却大致符合呀!”

“就是因为太过相似,所以我才不在意,他们对谁都是这么说的。只要看到我背着包包,自然就能知道我是个旅人,所以那个占卜的老婆婆才会搬出到古堡旅游之类的无聊说词,毕竟,在德国旅行怎么可能不会遇到古堡……”

其实,雷瑟并不是这么实际的人,倒不如说他至今仍有沉浸在梦幻与美好想像中的乐天倾向,然而,一看见楚楚可怜的珍妮,他就被一股责任感驱使着否定这种荒谬的预言。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在自己的心中,这名年轻女子所占的位置已急遽地膨胀。

3

“——抱歉,这里可以坐吗?”

雷瑟身边响起费拉古德教授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柯纳根夫妇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大概是留下教授,回到客房了。

“可以。”雷瑟立刻站起来,比了比右手边的椅子。

“啊!好的,请坐。”珍妮的表情虽然有点僵硬,却也微微露出笑容。

费拉古德教授辛苦地将硕大的身躯靠坐在椅子上,左手拄的拐杖就搁在桌边。

“你们谈得正热烈,我却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实在是因为我听到了非常感兴趣的内容——你们刚才正在聊有关吉普赛的事吧?”

“欸,这个……是的。”雷瑟含糊地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但珍妮却莫名地展露欢颜,“费拉古德教授,你对吉普赛的事很了解吗?”

“你问我了不了解?”费拉古德教授显得很高兴,用一种近乎大嚷的音量说,“在德国境内,如果有比我更了解吉普赛的人,我还真想见见他!”

“那就拜托你了,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昨天,雷瑟刚好在路上遇到一位吉普赛的占卜师,所以才想了解一下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

“教授,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关于吉普赛人的事?”

“当然,我很乐意。那就开始上课了!”费拉古德教授满面笑容,以圆胖的手指捻捻胡须说,“说到吉普赛这个民族,每个国家对他们的称呼都不一样,听说甚至有多达五十个以上的名称,譬如,在波斯一带的吉普赛人会自称‘罗姆人’或‘多姆人’,意思是‘人’。长期以来,这个民族在欧洲被当作异教徒而受到了不少迫害,因此被当成学问来硏究并兴盛起来也只是上各世纪后半期的事……”

雷瑟听着教授条理分明的解说,并不时觑着珍妮似乎略显苍白的端丽脸庞。

珍妮在费拉古德教授长长的说明告一段落的空档,巧妙地插口问:“听说以前有很多吉普赛人都养羊,这是真的吗?这与基尔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编注:基尔特,欧洲中古世纪兴起的行会组织)?”

费拉古德教授和煦的脸上露出十足兴味,“小姐,这应该是有人告诉你的吧?”

“只是我在学校学到的。”

珍妮随和可人地说完,教授满足似地点了点头。

“那么,大致来说,吉普赛人较广为人知的一点,是分为定居与流浪两种生活类型,他们这种民族有独特的生活习惯与传统职业,也因此在文化与方言也都有所不同。

吉普赛人应该是发源于印度河上游,经过长年的迁徙才陆续抵达阿拉伯、欧洲等地。上个世纪的历史学家格雷曼认为,他们是被帖木儿人逐出印度,才会逃到欧洲。他们拒绝归属于特定的国家或社会,多为漂泊的团体,因此人数很难以掌握,但也有人统计后宣称他们共有五百万人口,其中的一百五十万则住在欧洲。他们彼此之间有强烈的凝聚力,严谨的规律与阶级,并信奉同族通婚,极不喜欢与其他民族打交道。

这支民族的典型外在特征大致上有几点:身高约一百六十五公分,头形偏长或中等,褐肤,发色多为黑色至暗褐色,端正的鹅蛋脸,高窄的鼻梁,五官美丽端正;此外,混血后的吉普赛人则是下颚突出,面貌较为粗犷。

至于吉普赛人的职业,这与他们半定居或流浪的生活方式有密切关系,从商人、焊锡匠、杂耍艺人、皮革匠、葬仪业者、卖花人,到猎捕野狗、贩卖牲口、处理无用马匹、执行绞刑、打铁,或是乐手、歌舞伴奏、艺人、江湖艺人、占卜师、乞丐、小偷、盗贼、奴隶等等,他们扮演的都是支撑社会基层的角色,只有一点很清楚,唯有农民这个职业是他们绝不会考虑的。对了,雷瑟——”

“是,请说。”突然被点名的雷瑟仿佛被老师责备的学生般坐立难安,慌张地调整坐姿。

费拉古德教授以沉稳的视线看着他,“一般性的东西就讲到这里,我们换个话题,来谈谈那位吉普赛老婆婆吧?”

“啊!”珍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教授都听见了啊……”

费拉古德教授大笑说:“当然,我这把年纪可不是白活的啊!”

雷瑟小心翼翼地问:“教授认识那个吉普赛女人?”

“嗯,正确地说,我知道她这个人。你在法兰克福遇到的那个吉普赛女人叫作安达露西亚,她精通塔罗牌占卜、水晶占卜,对邪眼、拜蛇、拜月、巫术疗法等吉普赛民族固有的宗教仪式都很有研究。我虽然没见过她,却常听到关于她的事,据我所知,她有表里两种不同的面貌,表面上是个非常成功的有名占卜师——她看起来像个乞丐,对吧?但她实际上非常有钱!的确,那个老婆婆不是个普通人,但也没有必要对她的预言太过认真,有些知识分子批评她是邪术师或妖术师,并加以排斥,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将她当作一个脑筋不太清楚的老人家。”

“不会的,教授,我完全不会在意。”雷瑟半是撒谎地说。

“原来如此,那就好了。她若是以原始的占卜术为基础来恐吓你,那往后大概不会有什么威胁存在,不过,若她露出罕为人知的面貌,似神智学为后盾对你提出恐吓,你就得认真点看待那件事了。安达露西亚说你会遇到灾难时,是不是还说了一些关于狼的事?”

雷瑟对这话感到非常震惊,用力颔首道:“没错!她有提到狼的事,譬如,她看到了有人将被狼吞食的星象,还说能看到这种凶兆是因为她也养羊,算是狼的敌人,之后还有一些令我百思不解的话……当然,我也明白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这趟旅程的最终目的地是人狼城,所以才就这一点穿凿附会,但是,教授为什么会怎么知道这件事?”

费拉古德教授静静地摇了摇头,回道:“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将自己所知的知识针对这个话题做一个整体性的推敲才得出种个结论。”

“教授,你刚才说的‘神智学’是什么?这个词汇听来很陌生。”珍妮插口说。

费拉古德教授目光温煦地望向她。

“是了,小女孩,你家就在慕尼黑嘛!那么,有关安达露西亚的消息应该是没传到那边去。她在卫戌大本营车站(编注:Hauptwache,法兰克福市区的一处地名)附近有公开与隐密的藏身处——虽然这种说法很怪——那是一间针对愚昧的有钱人开的诡异占卜店,但这只是表象,她的真面目其实是个主张反基督主义,使用占星术的神智学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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