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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摇了摇头:“要进秦岭,我们还必须再找一个人。”
崔梦问:“谁?”
豹子没有回答,却道:“大家都饿了吧。既然来到了关中,就是到了我的地盘。今天中午我请客,请大家吃最正宗的臊子面。”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饥肠辘辘的。早上吃的那碗羊肉泡馍早就发挥完作用了,再加上这里是美食天堂,听到“臊子面”三个字,我已是食指大动。
村里有百姓自家开的小饭馆,虽然简陋,却有着关中百姓特有的那种纯朴的感觉。豹子带着我们径直进了一户人家院里,墙头上挂着一面油腻腻的旗子,上面写着“林记”。
“老林,四碗臊子面。”豹子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吆喝道。
“好的,来嘞。”一个有些驼背、六七十岁的汉子应声从厨房走了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想必这就是老林。他拿套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用带着浓郁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招呼道:“哎呀豹子,好久没见了,今天带着朋友来了?”
“那可不是,带人来捧你场了。臊子面快点哈,饿了。”
“行,你们坐一会儿,马上就好。”老林说完就进厨房忙活去了。我们走进屋里,挑了个桌子坐下。房间很小,农家格局,除了我们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食客,等老林把我们的面上来的时候,客人也都差不多吃完走光了。
面端上桌我一尝,果然是美味,于是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一不留神竟然噎住了。老林没了客人,就在屋里陪着我们说话,他看我吃得那么急,笑道:“慢点吃,吃完还有。”一边给我倒了碗水。
我道了一声谢,喝了口水顺了顺食。豹子笑眯眯地问老林:“最近生意咋样?”
“就这样呗,农村买卖。”老林笑道,“我情况啥样你还不知道吗,也就混个温饱。”
豹子意味深长地说:“我给你介绍个买卖?”
老林笑:“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有啥买卖给我介绍的?”
豹子指着我们几个说:“老林,你看看我这三位朋友像干吗的?”
老林讪笑着:“这个,不好说……”
豹子压低声音道:“这几位都是大主,要进秦岭的!”
忽然间,老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死死地盯着豹子:“你什么意思?”
豹子正要说话,老林却突然站了起来,伸头看了看外面,掩上了房门。他的警觉让我意识到,豹子说的要进秦岭还要找的一个人,难道就是他?!
老林重新坐下,脸上的商贩市侩神色却已经荡然无存,冷峻的表情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声音低沉地问:“豹子,你刚才说什么?”
豹子递过去一根烟:“咱们十几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话我就明说了。这几位朋友,还有我,想进一趟秦岭。”
老林狠狠地抽着烟:“进秦岭干啥?”
豹子说:“找人。”
“找谁?”
“这个你就别管了。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做我们的向导。除了你老林,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走进秦岭腹地吧?”
老林的脸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咬着烟头说:“别再提以前的事儿。你知道我不会再进秦岭的。”
豹子说:“你不是想在这儿卖一辈子臊子面吧?”
老林摁灭烟头,直直地盯着豹子说:“那也好过让我再失去一只眼睛!”
他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老林的左眼非常地不自然。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现在终于发现了,他的这只眼球颜色发白,没有生气,在看人的时候也不会跟着转动,原来是一只义眼!仔细观察的话,在他左眼角处还能看到一条颜色浅淡的疤痕。
豹子说:“老林,我理解你的难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那次事情的阴影。可现在这种日子,你能过得住?”
老林摇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求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下半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你平平淡淡的也就算了,你儿子可还年轻呢,你也准备让他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豹子从鼻子里喷出来两道长长的烟柱,“我听说他大学毕业了,想在北京买套房子是吧?”
老林沉默不语。
“现在的房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现在外面混的都拼爹,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说你拿啥让你儿子拼?你要真对孩子好,要么,出钱给他买套房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要么,把他叫回来一块儿卖臊子面。”
老林还是没说话,但脸上的咬肌绷得紧紧的,我甚至都能听到他上下牙齿磨合的嘎吱声。
“行了,话我就说到这里,决定权还是在你。冲咱十几年的老交情,既然你不想做这个向导,我也不勉强你。行了,走啦。”豹子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算是饭钱。他又拍了拍老林的肩膀,和我们一起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老林叫道:“豹子!”
“怎么?”豹子回过头去。
“这票能给我多少?”
“这个嘛……”豹子看向了崔梦。
崔梦朝着老林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北京,一套房子。”
老林的独眼里闪耀着光芒,他两腮的咬肌在轻微地颤抖,以至于能让人窥探到他激烈的内心挣扎。我看看豹子,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用尽手段来逼迫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就范。
沉默了几分钟后,老林终于站了起来说:“好,成交。”
有了老林的加入,我、大鹏、崔梦、豹子,一行五个人打点好行装,准备好武器和补给,拿行军袋装了,开始朝秦岭深处进发。但我总觉得这样的阵势不像去山里找人的,而是像去狩猎某种大型怪兽的。
我们从南侧的草鞋岭出发,这里是进入秦岭腹地的必经之路。草鞋岭算不上陡峭,风景也十分漂亮,路上还见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驴友,背着硕大的背包跋涉在山川之间。秦岭风景确实十分优美,但我们有任务在身,加之前方种种不可预测的事情在等待着,所以也无暇欣赏风景。又往里跋涉了一段路程,就看不到驴友的影子了。莽莽大山,尽是不见人烟之处。
徒步到一处山脊之上,我们坐下稍歇。极目远眺,群山滚滚如若波涛,峡谷之间溪流纵横,看着如此壮美的河山,真是让人心里感慨万千。豹子拿出一张地图,指着跟我们讲道:“我们现在已经翻过了草鞋岭,再往里去就是真正的秦岭山脉了。里面有很多情况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到的。从现在开始,希望各位都把招子放亮点。”
我偷眼看了一下老林。他背着双手看着大山深处,紧抿双唇,面色严肃。
我又看了一下豹子手里的地图,发现有一道路线用红色标注了出来,也是从草鞋岭出发,蜿蜒而行,到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我不由问道:“这条路线是怎么回事?”
豹子说:“这是我上次追踪‘仓鼠’的路线图。”
我指着红色标记的终点问:“怎么到这里停了?”
“‘仓鼠’逃进了秦岭腹地,我没有再深入地追踪下去。”豹子在地图上挪了挪手指,“因为再往前一些,这里,就是秦岭绝壁。”
对于秦岭绝壁,我也只是有一个概念上的印象,并不熟悉它真正的方位。听豹子这么一说,我猛然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仓鼠’这家伙逃进了秦岭绝壁?!”
“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豹子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如果“仓鼠”真的逃进了秦岭绝壁,那么我们也得跟着进去。领袖说了,此次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过为了一个“仓鼠”,把这么多人的命搭进去,值得么?这个“仓鼠”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只是一个组织的叛逃者吗?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思来想去的,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下了草鞋岭,朝着山林深处进发。豹子说,再走一段路就会有一个废弃的护林站,天色已晚,我们今天就在那里过夜。
所谓的护林站,只不过是两间简陋的小木屋而已。里面桌椅板凳都有,还有两张床铺。不过因为久处山中,天气潮湿,那被褥上已经长了一层白毛,桌椅板凳上也生了不知道第几茬的蘑菇,看样子已经是一个被废弃了很久的地方。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有几只松鼠惊慌地逃窜出去。
这里就是今晚的落脚之地。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夜晚很快就降临了。豹子在护林站前面的空旷地点了一堆篝火,大家围着坐下,拿出火腿肠和压缩饼干一类的食物充当晚餐。山里的夜晚十分寂静,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叫声传来。我们五个也没人说话,除了食物的咀嚼声,就是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豹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酒壶,仰头喝了两口,随后抛给了我:“来,研究生,喝点!”
我接过酒壶,闻了闻,度数不低。我皱眉道:“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儿?”
“山里冷,喝点,晚上好御寒。”豹子笑道,“不过你晚上要是准备搂着崔梦睡,就不用这个了。”
我脸上猛地一阵燥热。崔梦却像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往篝火里投着柴火。我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皱着眉头将酒壶递给了大鹏:“给,这酒好辣。”
大家喝了几口酒,话也就多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说到这山里的时候,豹子说:“跟你们说吧,这老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气氛本来就挺阴森恐怖的,几个人的影子被篝火拉得时大时小,再加上山风从后脑勺上那么一吹,我感觉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可别瞎说。”
豹子乐了:“你们研究生不全是学唯物主义的吗,怎么还害怕这个?”
我争辩道:“哪里怕了。我才不怕……我就是问问。”
豹子拍拍一直不离身的八一式自动步枪,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大伙带家伙进山了吧,防的就是这个。”
崔梦皱眉道:“豹子,你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你就得问问老林了。”豹子侧头看着老林,“长沙最出名的土夫子,南方门派的继承人,纵横两广西蜀中原东北深山老林无可阻挡,最后一票却在秦岭翻了船,连招子都被夺了一个,从此以后竟然再也不敢踏足山林,于是金盆洗手,干起了小本买卖。”豹子拿回酒壶,喝了一口酒,有些嘲讽似的说,“到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能把一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吓成这样?”
老林的表情在篝火的映照下阴晴不定,他直直地看着火苗,沉默了几秒钟后,忽然站了起来说:“我吃饱了,我先进去歇息了。”
待老林走后,崔梦埋怨豹子道:“人是你叫来的,还是你朋友,怎么喝了点酒,就这么揭人家伤疤?”
豹子又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说:“我这是在激他。他虽然勉强同意跟着咱们进山了,但心里还是放不下。说实话,这山里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也只是听说,只有老林亲眼见过。我问过他许多次,他都守口如瓶。我也是心急啊。”
大鹏道:“你说的土夫子,莫不成就是盗墓贼?”
豹子点点头:“那是行话,你这么说太庸俗。”
我惊道:“真的假的啊,还真有干这个的啊。”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信靠近他身边闻闻,看有没有一股子死人味。”豹子谑笑地看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他又喝了两大口酒,崔梦按住他的手腕说:“别喝了,也不看看什么环境。”
“放心吧,今晚这里不会出事的,我们还没真正进入秦岭呢。等到明天,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就让我今天把酒喝光吧。”豹子仰头把烈酒喝了个精光,有了些醉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去睡了。
大鹏和崔梦都回去休息了,篝火旁边就剩下了我自己。虽然赶了一天的路,但我丝毫没有困意,呆坐了一会儿,篝火也熄灭了,只剩下了几点残存的火渣。我仰起头,漫天的繁星就压在苍穹之上,呈一种奇妙的规律排列着。一阵清冷的山风吹了过来,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我正发愣的时候,肩膀上冷不丁地被拍了一下。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回头看去,竟然是崔梦。
“差点被你给吓死。”我心有余悸地说。
“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你也睡不着?”她说着,挨着我坐了下来,“我看你刚才发愣,想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就是随便瞎想。”
她沉默了一下说:“今天进山看地图的时候,你是不是对这次任务产生了动摇?”
没想到竟然被她看出来了,我立刻争辩道:“没有,我没有动摇。只是忽然间觉得,为了一个背叛组织的人,牺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