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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立民做贼似的大气儿不敢喘,一直等到上铺传来鼾声,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算什么呢?
都说第三者的心态鬼祟,查立民可算是体验了一把。
第二天下午,查立民带着林春园再次走进了生物大楼。
即将被介绍的学生叫史申田,和查立民同一层宿舍楼。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史申田是生物学院的高才生,一米八的大个儿,皮肤黝黑,不知详情的还以为他来自体育系。史申田大四,就快毕业了,但似乎并未准备工作,而是留在学校搞科研。听他说,生物学院和医学院,前两年共同成立了一个大脑工程实验室,属于前端科研,每年都会从相关专业遴选优秀的毕业生。
实验室的门没锁,史申田正趴在实验桌前,对着一个豆腐般的模型摆弄。模型接着电源,若干个不同颜色的小灯泡散布在模型上的各处。
“喂,史申田。”查立民喊了一声。
“来了?”对方头也没回。他看着眼前的模型,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将来者冷落在实验室里。
查立民示意林春园把装着花花的纸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走上前。模型上插着很多画有陌生符号的标签。“这是人脑?”
“嗯,”史申田点点头,自说自话地担当起解说的职责,“凸起的部分叫脑回,凹进去的部分叫脑沟,左右半脑由胼胝体连接。”声音戛然而止,他又埋头于手上的笔记。
隔了好一会儿,查立民才反应过来,史申田早已陷入思考,把他给忘记了。
“咳咳。”查立民咳嗽了一声,史申田抬了抬眼,“你们自己先看。”
“哎,不是……”查立民有点不知所措,对付书呆子,他可无计可施,“吃脑补脑有没有道理?”查立民升高语调,“涮火锅的时候,我最爱吃猪脑。”
“无知!”
“嗯?”
“维持人脑活动的神经脉冲,是借助乙酰胆碱的化学传导物传递的,猪脑只有蛋白质、钙、磷,而且还高胆固醇,根本对人脑无益。”
查立民窃喜。话虽然难听,但至少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知道二十一世纪关于大脑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史申田合上笔记本,“人的大脑只用了百分之十,这就是最大的欺骗。这种言论是为了迎合平庸的大众,编造出来的悠谬论断,稍微有点解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就算撒泡尿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要动用整个大脑皮层的细胞。”史申田举例不俗,措辞霸气,眼中还带着不屑,给人感觉仿佛眼前两位就是所谓的平庸之人,也难怪,谁叫查立民问了一个无知的问题呢!
林春园摸摸了额头,皱起眉头瞟着查立民。
“哦,介绍一下,这位史申田,生物系的才子,将来的科学家,他们科学家思维总是那么严谨,对待伪科学毫不留情。”
“听说你们有只猫病了?”大概是受到了恭维,史申田的口吻客气了起来。
“嗯。”
“找兽医不就完事了!”
“不是,你先看看,这事儿兽医还真帮不了忙。”
说话间,林春园已经打开了纸箱子。花花的头上被贴着创可贴,还是像昨晚一样不停地颤抖。
“这个啊,神经中枢受损了。”史申田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似乎对花花背上那一长撮奇异的红毛毫不在意。
“能查出是为什么吗?”林春园上前一步,焦急地问道。
“是啊,是啊,”查立民也解释道,“昨晚那一幕你是没看到,拼命往树上撞,这小猫也知道自杀一死解千愁。”
“孤陋寡闻,别说一只猫,就算一群羊集体跳崖的事儿我都听说过。”史申田说道。
“怎么说?”
“这是真事,发生在甘肃,有户人家养了一群羊,每天羊被放到山坡上吃草,可有一天,那七八只羊突然发了疯似的从山上往下跳。”
“什么?”查立民好奇地仰起了脖子。
“原因其实很简单,羊群中有领头的,其余的跟着领头的往下跳。后来在山下发现了尸体,宰的时候才发现羊的大脑里钻进了寄生虫,把大脑破坏,让它丧失了神志,所以才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
“寄生虫。”查立民和林春园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浑身发痒,仿佛看见了带着倒刺像蛔虫一样白白胖胖的长条虫子,从白花花的大脑里拉出来。
“它?”林春园指着猫,“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史申田耸耸肩:“我不知道,先做个脑扫描吧,你们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们。”
第二章 某一种解释
〔查立民低头望进去,纸箱子的底层被血水浸满,花花的两条后腿连皮带肉被撕扯下来,露出森森白骨。查立民一下子火了:“你在搞什么啊?让你看病,你倒好,虐待小动物,那么没人性!”〕虽说史申田的态度让人难以接受,但好歹问题有了解决的门道,原本奥妙诡异的事情,史申田的解释却是如此轻松,看来隔行还是如隔山。
林春园依依不舍地把花花留在实验室,然后跟着查立民出门。
正是吃饭时间,林荫道上来往穿梭着很多人。查立民刻意和林春园保持着距离,一左一右走在校园里。
一路无话。可不知为何,查立民能够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气场。这种气场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今天会发生点什么!查立民预感到。
眼看着前方就是林春园的宿舍门口,却什么也没发生。“别担心,等报告出来了,就都清楚了。”查立民有点失望。
“嗯。”
“那,那就先这样吧,再——”
“等等。”
查立民停下了脚步。
“你陪我走会儿吧。”林春园站在原地。
“嗯?”
“你陪我出去走走。”
林春园已迈出数步,查立民赶忙紧随而去。
出学校西门,离开两条街,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有一家别致的小咖啡馆。咖啡馆的天花板吊下来众多小纸鹤,左侧是个书架,排满了各类书籍。按书名,大都是文艺小说。右侧有个招贴墙,上面贴了很多顾客照片,顾客们对着镜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情侣。
招贴墙旁,还竖着一台拍大头贴用的简易照相机,这些照片估计就是出自它之手。
店是林春园选的,说是喜欢店里的食物。查立民翻开菜单,才发现这个咖啡店是专门提供情侣吃饭约会的浪漫之地。
“我们点这个吧!”林春园纤细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这个好吃。”她指向了双人份的通心粉套餐。套餐有个好听的名字——心心相印。
“你和吴宏磊是不是经常来吃?”查立民佯装看菜单问着。
林春园不回答。
查立民讨了个没趣儿。
过了一会儿,林春园看似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和他不合适。”
“嗯?”
“我说的是吴宏磊,怎么说呢,不是说他不好,就是没感觉。”林春园轻咬着吸管,低头说道。
查立民心跳加速,他强作镇定。“那,那怎么说呢——吴宏磊还是不错的,时间长了就能了解了。”他言不由衷。
林春园把头侧向了窗外。
套餐里包含两份甜品,甜品上画了个可爱的奶油小熊。吃完了饭,两人品着甜品。
“确实不错。”查立民说。
“嗯。”
“其实吧,我觉得,你要真认为吴宏磊不合适,就应该早点告诉他。”说这话的时候,查立民都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林春园沉默,突然扑哧一下笑了。
查立民一愣,随即也跟着呵呵傻笑。
“我们去拍大头贴吧!”林春园兴奋起来。
“啊?”
“来吧,拍一张,我还从来没拍过呢!”
林春园拉着查立民来到相机前,“咔嚓、咔嚓”。相片上,林春园笑得很开心,查立民也笑得很开心,可他的笑容中总让人感觉夹杂着顾虑。
“不不不,怎么能让你买单!”查立民执意要付账。
“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你帮了我那么大忙,我总要感谢感谢你吧。”林春园笑盈盈地说着。
付完了账,两人离开咖啡店,往回走的全程,再也没提过吴宏磊一句。
走过了那条街,快要到终点了。查立民一路思索,却总下不了决心,眼看着就要告别了,他终于鼓足勇气,加快脚步,拦在林春园的身前:“我,我请你看电影吧,算是你请我吃饭的回报。”
大屏幕上放的是一部美国西部片,帅气的牛仔骑在马上,曲折的情节缓缓展开……
查立民的故事也在继续。
所有的原则在爱情面前不堪一击。
他的手在黑暗中悄悄滑向林春园的手,顺着椅子的把手,碰到的那一刻,又触电似的弹开了。过了一会儿,心有不甘的查立民再次探了过去,手已经不在那儿了。可此时,他好像感觉脸颊上有微微的鼻息,像一根羽毛轻轻撩拨。他转过身,林春园正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己呢——
就这样看着!
屏幕上的光,在林春园的脸上交替辉映。查立民心跳得紧,还没来得及调整,两片薄薄的嘴唇已凑了过来。
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仿佛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凌结,这片刻的美妙体验,深深烙刻在查立民的心中,永生难忘。
因为喝酒的缘故,查立民起床时头痛。看时间,已过十一点。他点上一支烟,躺在床上抽着。阳光把白色的窗帘照得明亮通透。
查立民回想着昨晚。和吴宏磊分开后,在人民广场坐到深夜,最后也没有打车,而是步行回家。具体几点他也不知道,反正上楼时,牛奶工已经出来上班了。
抽完烟,查立民穿衣穿鞋去了洗手间。洗漱完毕,老妈把煮好的饺子端上了桌。吃完饭,查立民泡了一杯茶,坐到电脑前。
周末一闪即过,查立民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份策划方案明天要交。
其实他根本没忘。这份方案周五就应该交的,临开会的时候,查立民找了个借口溜走,逃过了催债似的老板。看现在的架势,明天还是交不了。
查立民干脆发起呆来。
他从一出生就待在这个家里。
超过40年的房龄,让屋里很多地方都显得破败陈旧。放电脑的桌子,从小学时就伴随左右。它见证了曾经那些光荣的岁月——刻苦、勤奋、永不言败。
奖状和证书早就被他锁进了抽屉,唯一还留着些当年风采的是贴在墙上的一幅毛笔字,文嘉的《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这大概是对查立民现状最为讽刺的写照。
度过了最初两年的消沉期,在家人威逼利诱下,查立民才踏入社会。借助同学的介绍,找一份工作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儿。可渐渐地,谁也不愿意再蹚这浑水。原因是查立民根本没有工作的样儿,他以平均每年换三份工作的频率,消耗碌碌无为的青春,直到身边的那些人,把他甩开了足够的距离。
张晓阳是同学中较为一帆风顺的,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香港的商业地产公司,从最小的企划专员,十年间一路做到营销副总,专业虽然是丢了,可现在一年管着几千万的营销预算,光广告投放这一块的回扣利润,就足以抵回“建筑师梦想”的破灭。与这家地产公司相对口的广告公司是4A。4A旗下还有若干执行公司,经由张晓阳的介绍,查立民就在其中一家做创意策划,负责张晓阳营销计划中的线下部分。
电脑刚打开,下拉栏就提示新邮件到。查立民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然,是老板发来的邮件。措辞严厉且言简意赅,意思是说周五的时候一声不响溜掉就算了,但周一还交不了策划案,卷铺盖走人。
“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并不意味着不用办事儿。虽说查立民负责的项目都是张晓阳开口说的算,但在公司没有一个公司样儿,放哪都惹人讨厌。查立民后台硬,老板也就是说说而已,付出的代价却是尊严尽失。在公司几乎没有同事把查立民当人看,谁都知道,这是个关系户,像包二奶似的,把他包养在朋友的企业里。
有时候,查立民也挺烦自己的这个模样,可烦着烦着也就麻木了,反正十年来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这算艳遇吗?算,也不能全算。
查立民感觉自己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看见吴宏磊都无颜抬头。可吴宏磊就住在他的上铺,时时刻刻都在眼前。查立民找一切机会躲避。上课的时候,远远地坐在角落,下课便消失无踪,即使没有作业,也要在图书馆坐到熄灯,然后在宿舍门前的树林子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抽到胸闷气短,也不愿上楼。他要确定吴宏磊睡着了,才敢摸上自己的床。
这天半夜,吴宏磊竟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