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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莎的这间卧房位於碉楼的顶楼,又与硕大的阳台相接,此时此刻,一阵紧过一阵的大风开始从海面上吹过来。窗帘横著飘飞,逐臭的苍蝇被吹得东倒西歪,地上的灰尘与垃圾也开始重新在空气中飘浮起来。
「我看还是先带陈萱离开这里再说!」
皱著眉头抹去吹到脸上的蜘蛛网,陶其华伸手过来准备搀扶椅子上的陈萱。
这时只见窗外又一道白光闪过,在接下去的炸雷声里,屋内所有的灯泡同时爆裂碎成千万片,而摆放在书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也发出了「砰」的一声,萤幕黑了,键盘下面也冒出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黑烟。
难道是碉楼被闪电击中了?
林深首先担心的就是楼下的赛场。十六台比赛用电脑,以及地下室里的监控设备和主机、伺服器,如果被电流击中,後果绝对不堪设想,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比赛中断。
不过,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担心接下去会发生什麽状况了。
他正思忖到这里,双手忽然感觉被人用力一抬,急忙低头去看,却是陈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起头来狠狠地瞪著他。
她的眼神跟刚才完全不同。几乎被挤成三角形的眼眶中,绝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眼球,乍看之下就像是没有瞳孔,显得凶狠恐怖。
林深被她看得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反倒被陈萱给抓住。她只轻轻一握,小臂上顿时出现了五指形状的瘀痕。
林深疼的一个趔趄,急忙拼命将手收了回来。就在他往後退的同时,陶其华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陈萱的胳膊,手里拿著从地上捡起来的绳索,想要将她先捆住再说,谁知陈萱竟然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痛!」猝不及防,陶其华痛的哀哀嚎叫起来,反射性地伸手去挡。
陈萱一连向後退了几步,依旧用发白的三角眼睛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两人,随後弓起身子,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以接近於爬行的姿势倒退了四五步,顺著墙根一直向上,竟然无视於重力的存在、爬到了天花板上!
窗外,一连四五道闪电与雷声交织之後,雨点终於狂乱地砸落下来。屋内已经昏暗的如同傍晚五六点钟一般。倒悬在天花板上的黑衣女人,像是一只硕大的蜘蛛。
与她对峙了大约十秒钟,林深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陶其华。
「拿著这个。」
这是一个玉石质地的管子,有点像笛子,却比笛子要短小许多。两头都被红布给塞著,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个什麽东西。
陶其华接过管子,正在纳闷时,却听见林深发出了下一个指令。
「拔出塞子,对著嘴吹一下。」
果然是支笛子吗?可是现在吹笛子有什麽用?心中虽然狐疑,但是局势容不得陶其华再拖延。他迅速拔下了两端的红布,对准了嘴巴正要吹起,却忽然觉得嘴唇之间灌入了一道冷风,直冲著咽喉飙了进去。
「这!这是……」
同样的感觉,之前也曾经经历过几次。最近则是在将近一年之前,调查学校内的神秘湖泊时……
就像是摔进了冰窟窿里面那样,寒冷麻木的感觉很快从身体的中心向四周蔓延。陶其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团异物开始挤压自己的意识,代替自己操纵身体。
而他所听见的,林深说的最後一句话是:「管子里的是胡三,安心交给他吧。」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被附身了,这一次,陶其华的意识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他再度醒转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招魂客栈的房间里面。
他尝试著动了动手脚,发现身体的掌控权再度回到自己的手中。又过了半分钟的时间,刚才的一幕幕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碧玉管子里面的是胡三。
林深出生於火居道士世家,他虽然没有什麽「超能力」,却可以用特殊的「语言」召唤四仙。所谓四仙,其实就是民间方术中常见的四种动物化身的地仙,分别是鼠仙灰八、蛇仙柳五、黄仙黄四,以及狐仙胡三。
这四仙,平时就守在林深身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在学校的时候,四仙都居住在一个名为「巴叔」的躯壳里,平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胖胖的大叔。
四仙一般都轮流使用巴叔的身体,然而在一些特别的情况下,体质特异的陶其华也能够短暂成为他们魂魄的容器。
这一次,林深不方便将巴叔带在身边,倒是想了个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里已经完全清明,只是实在记不起来胡三出现之後,碉楼里面究竟又发生了什麽事。
手机上的时钟指向了晚上七点三十分,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他欠起身,肚子随即咕咕大叫起来,正在想著到哪里去弄点吃的,就看见林深提著一个纸袋推门而入。
「醒了?」他走到床边,将那纸袋塞给陶其华,里面装的居然是两个饭盒。
陶其华急忙接过去,往嘴里扒拉了几口,这才稍稍喘过一口气来,问林深道:「刚才……後来怎麽回事?」
林深在自己的床边上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笔记型电脑,脸上平平淡淡,看不出什麽表情。
「也没什麽好说的,胡三与陈萱斗了几回,後来楼下听见了动静,有人上来查看,那家伙就从陈萱的身体里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那陈萱呢?她有没有说自己为什麽要阻止比赛?」
「没有。」林深继续摇头,「那东西离开後,她就倒地不起,後来被紧急送医。」
「可那电脑还在我们手上吧?只要看看历史记录就能确认她的身分啊!」
林深耸肩一笑,「你忘了?那一道闪电劈下来,陈萱的笔记型电脑早就报废了,打都打不开,怎麽查?」
「这……」陶其华一时语塞,过了会儿又调转了话题问道:「那赛场里的电脑怎麽样了?该不会也都被这雷电给劈坏了吧?」
提起这件事,林深终於也皱起了眉头。「怪就怪在这里,那雷电虽然毁坏了陈萱的电脑,楼下的比赛电脑以及机房都丝毫无损。只是变压器烧坏了一个,造成了局部停电,比赛也暂时中止,明天继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紧接著又提到了另外一件颇为关键的事。
「这一次的预言没有成真,因为在停电之前,名单上已经有一个间谍的身分被揭发——就是那个紫夜,网上一直很看好他,都认为是他是冠军的热门。」
陶其华诧异道:「为什麽会这样?难道第一个准确预言的作者另有其人?」
「恰恰相反,应该就是陈萱。这次的结果被『那个家伙』改变了。为的就是让老谢他们放松警觉心,不再相信陈萱的那个警告。」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正如此。
在老谢的授意下,游戏的官方网站很快发布了一个公告,表示扰乱比赛秩序的「预言师」已经被抓住,而他所发布的预测消息纯属臆测,而威胁之事更是无中生有。
显然,这个游戏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明、後两天是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赛,这之後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紧接著就是十六进八的比赛。而获胜的八人中,还将进行为期两日的捉对厮杀,之後再按照顺序评选出最强的八个人。
如此,满打满算,留在龙珠岛上的时间也已经不到一周。不负责任地说,只要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往後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跟他们无关了。
但怕就怕这几天不太平。
「胡三没有形体,必须借用你的身体。所以这几天,它就由你带著。必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吹气。」林深从口袋里取出那管碧玉小笛,放在陶其华的床上。
心里虽然并不情愿被附身,但现在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陶其华默默地收起了玉笛。林深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胡三的身上。
「胡三觉得,陈萱身体的『那东西』并不是单一的个体,道家将它称为『死气』,是指一群阴魂透过某种机缘而融合、形成的怪物。死气比普通的魂魄庞大,因此如果被它缠上,宿主很可能会因为无法容纳而发疯,甚至死亡。」
听到这里,陶其华猛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哦!你不觉得陈萱的态度前後有很大的变化吗?一开始拼命地说什麽『没有时间』,叫我们快走,後来却又关了门窗,打算将我们甕中捉鳖。那多半就是死气里面有两……」
「嘘!」半依在床上的林深,突然支起身体,伸出一只手来命令他噤声。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吵架?」
经他这一说,陶其华急忙侧耳倾听,果然发现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男人大著嗓门在说些什麽。
九点整,招魂客栈还没有「鬼门大开」,按照过去几天的惯例,这正是选手们吃饱了晚饭,互相串门打牌的黄金时间。有可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言语不和争吵起来。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事情没有这麽简单。
吵嚷声一开始是在远处,但是很快就沿著走廊传了过来。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吵闹,还夹杂著拖鞋在木地板上奔跑的声音、走廊上金属垃圾桶倒下的声音,以及更多更高亢的叫喊声。
「杀人啦!杀人啦!」
什麽状况?
房间里,陶其华与林深惊愕地对视了一眼,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为了安全起见,他将门口的保险鍊拴上,然後才将门打开了一个小口子。还没看清楚外面究竟是个什麽情况,面前冷风突然一吹,一张硕大惨白的脸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快!快让我进去!」这是个紧紧闭著右眼的男生,眉毛和浏海都被血给糊住了,一看就知道是被什麽东西砸中了脑袋。
大惊之下,陶其华想也没想就解开安全鍊,那个男生立刻冲了进来,然後转身迅速将门带上,上了锁。
「怎麽回事?」林深已经取出了药用酒精和纱布,正想仔细询问时,却被阻止了。
「嘘!嘘嘘嘘!」夺门而入的男生急忙示意他安静,然後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陶其华与林深面面相觑,正在费解时,门外面突然传来了沉重的闷响。
「砰!砰!砰砰砰!」
像是钝器撞击的声音,震得整片门板都跳了起来。门背後的男生同样弹跳了一下,往後急退两步,又将玄关顶上的廊灯关上。
撞击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它很快就从「乙7」的门转移到了隔壁。这时候陶其华才听见,与撞击声相伴的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十几秒之後,撞击声逐渐离去,男生这才接过了林深递来的消毒棉花,龇牙咧嘴地擦著额头上的伤口,同时说起了发生在外面的事。
「紫、紫夜,他喝醉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紫夜,也就是今天比赛唯一的被淘汰者,其实他的实力很强,在网路上甚至还被认为是前三名的有力争夺者。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成为了其他玩家加倍提防的目标。所谓树大招风,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低调行事,可是紫夜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偏偏铤而走险去做间谍,果然第二轮就被验明了正身,在一片幸灾乐祸声中悻悻离开。
晚餐後,他心中郁闷,抱了一堆啤酒瓶子躲在房间里喝。过了会儿,他的室友拉了一大群人回房里,居然还都是今天参加比赛的人。
年轻人血本来就热,再加上大概有人确实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紫夜突然发难,抄起酒瓶子就往人家头上砸去。
这些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宅男,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竟然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做了鸟兽散。紫夜借著酒性追了出去,这才造成了走廊上的骚乱。
听到这里,陶其华提出要出去看看,林深也正有此意,避难的男生也只有跟著他们出了门,循著满地的玻璃碎渣往前走。
大厅里,围著好大一群人,中间是几个灰衣服的保全,已经将紫夜围了起来。也许是刚才的「运动」发泄了一部分酒劲,此刻的紫夜已经安静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林深自恃与他还算熟悉,就走过去低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又是何苦?」
「……我也不知道,头痛的很……」紫夜缓慢地摇了摇头,一手支在额前,「我也不知道……」
看他神智还不清醒,陶其华转头去问一旁的保全负责人,「你们打算怎麽办?」
负责人倒也爽快,「他损坏了客房里的一些东西,当然这只算是小事,只要能够按照规定赔偿,旅馆方面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现在就看被他伤到的人追不追究了。」
这个问题老谢早就考虑到了。一旁,医生正在为几个受伤者包扎,他就走了过去。
受伤的有七个人,除去躲在陶其华屋里的那个人之外,其馀几个的伤势也不重。大多只是擦伤了皮肤,流血的也早已经止住了。老谢就过去与他们一个个私聊,表示为了游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希望能够放过紫夜一马。
那几个人原本是很有些不爽的,但是一想到比赛提前结束,自己就拿不到最终的丰厚奖金,也就只能暂时忍下这一口气。
事情虽然调解了,但是人并没有散去。因为这一场风波,客栈临时取消了今天晚上的吓人演出,紫夜被保全押送著到了单独的房间去,看热闹的人就跑去客栈里的休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