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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甘答应了,说道:“老爷,外人都说梅夫人出身予名门大族。我仔细查阅过梅府的族谱、家谱,并不曾查考出梅夫人的党族世系。她的姓名也是十三年前与梅先生结婚时才首次填上。——除了知道她的姓名、年龄外,其余几乎一无所知。这名门大族的说法不知依凭了什么。故我颇疑心梅夫人的出身未必高贵,很可能倒是行院里巨价卖出来的行首班头。梅先生又一向讳言夫人的身世,且他家财万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未知老爷作如何观。”
狄公点头微笑,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会却转脸吩咐马荣道:“你巡夜到新月桥时,留意看看何朋家那柳园,是否还亮着灯火,打听实了有没有客人拜访。我同陶甘适才去时,他似乎在等候一个客人。我不完全排除他同珊瑚共谋的可能,如果珊瑚果真去了柳园拜访何朋,你就传我命将他俩一并拘捕。我这里就委派人去查清那珊瑚的身世和背景。
马荣,你的前额如何起了疙瘩?“
马荣抚摩了一下前额,尴尬地笑道:“说来倒也惭愧。我在五福酒家等候乔大哥时,酒店里四个无赖正要调戏一个年轻女子。我待要上前解救,不料被绊一胶,前额撞到在一个桌角。待我爬起时,那女子竟自打退了那四个无赖。我看清了,她用的是衣袖中藏着的一枚鸡子般大的铁弹丸。”
狄公感到有趣,说道:“我听说那铁弹丸能置人于死地,最是巾帼女侠惯使的武器。”
“那女子一弹打折了为首的无赖的胳膊,剩余的晓得厉害便四下奔散,逃出了酒店。
不过,老爷,我总不明白她为何只携藏有一枚铁弹丸。按理是两边衣袖各藏一枚,如那袖中飞刀一样,左右开弓,使人躲闪不及。“
“你已认识了那女子?”狄公问道。
“她名唤蓝白。是一个名唤袁玉堂的走江湖演木偶傀儡戏的艺人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子,名绯红。——绯红即是晚膳后在衙署外被卢大夫调戏的那个卖唱的女于。
孪生一对都生得标致俊俏,只是那绯红懦弱了点。“
狄公点头频频。吩咐大家就寝。
沙漏正指着后半夜子丑之交。
第十二章
马荣在衙舍胡乱睡了一个时辰便匆匆起身去巡查宵戌。因有狄公吩咐,他在各岗哨巡视了一圈便转到了新月桥上。仰头一看见柳园里那楼阁上果然有灯光。——果然何朋在会面珊瑚?
他心中警觉,便飞快下桥。正待潜入柳园看觑,猛见柳园的沙堤岸边水波溅起很大的声响,黑暗中他隐隐看见一条白闪闪的大鱼在跳跃。待细细一看,却是一条长长的胳膊在使劲乱划,搅得水波哗哗作响。原来是一个溺水者正在河里拼命挣扎。
马荣急忙脱了头盔铠甲、衣袍靴袜,跳下到长满了榛棘丛的河岸上。这时他看清了溺水者的腿胫似是被河里的水草藤蔓缠住了,虽双手拼命击水,终挣脱不出险境。
马荣纵身跳下河里,向那溺水者游去。这时他才发现河水寒凉异常。果然水草愈来愈茂密并渐渐也缠住了他的腿胫。
马荣出身在江淮水乡泽国,游泳的本领极是高明。他仰面躺平了身子,四肢缓缓屈伸拨动,很快便挣脱了缠住他腿胫的水草。河水又脏,河面又黑,二尺之外便污浊溷沌一片,他只能凭听觉慢慢向溺水者方向游去。
突然,他的胳膊碰到了一绺女人的长发,他警觉地顺手便一把抓住了溺水者的一条滑腻的胳膊。他一手托定那女子的身子,一手解去缠住她腿胫的水草蔓茎,便奋力向河岸游回。
马荣将那女子抱上岸来时,猛见那溺水者正是蓝白!——蓝白双唇紧闭,面孔苍白,呼吸微弱,两眼朦胧地张开着。
马荣找到了自己的衣袍靴袜,将身子拭干了。便倒提起蓝白,使她呕吐出肠胃喉间污浊的河水。呕吐了半晌,蓝白才回过气来,开始微微呻吟。马荣递上一条手中给她,她羞怯地浑身擦拭了,双眼警惕地望着这个救了她性命的军官。半晌听她开了口:“你莫非便是五福酒店里替我擦洗衣袖的那个军官?”
马荣惊喜地点点头。他万没想到蓝白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和记忆。
“我还认识你父亲哩!袁玉堂袁相公,他那木偶傀儡戏真使我入了迷。”
“哈哈!你当时摔了个狗吃屎!”蓝白笑了起来。
“可今夜你差点儿象死鱼一样仰天翻起了肚子!蓝白小姐,你告诉我,这么三更半夜你怎的会掉进这河里?”
“先告诉我,你又是如何会这三更半夜来到这里?”蓝白笑道。
“我是京兆衙署的军官,每夜巡查岗戍都要经过这条运河和新月桥。今夜偏巧救了你。——我名叫马荣,现在京营十六卫当个果毅都尉。”
“马长官,多谢你搭救了奴家性命,这山岳般大恩日后自当报答。奴家这就告辞了。”
马荣慌忙拦住道:“蓝白小姐,容下官正经动问一句,你是不是被何朋从柳园里推下水的?”
“马长官这话好逗人笑也!实与你说了吧,我是从柳园里那楼阁上跳下河里的!,”打这么高的楼阁上跳下?“马荣几乎惊叫了起来。
蓝白陶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声,打开了话匣,声调很低沉。
“马长官既然搭救了奴家的性命,今夜之事也毋需相瞒。何朋这禽兽邀我今夜去他家,说是要告诉我家父的身世。家父——就是马长官说的袁相公——早年曾在何府柳园里当过侍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离开了何府,四处流浪,卖艺为生。含辛茹苦,扶养吾姊妹长大成人。只是家父与何府的关系从不露个口儿。奴家好奇,适逢何朋之邀贸然便来柳园,却落下那厮的陷阱。这衣冠禽兽竟动起了我的邪念、死死缠住奴家定要轻薄。
奴家自小也学得了点薄薄的武艺,怎奈这厮力大如牛,好不容易才挣脱出身子,一脚踢开楼阁的窗格,纵身跳下,坠跌到了这河里。奴家虽也薄有水性,叵耐又被河里的水草缠住了双腿。正没奈何处,遇了长官。说来也是奴家好造化也“
说到此不由紫红了脸面,知道说滑了口。
“天一亮小姐便上京兆衙门来告发这禽兽,我替你做个证人。公堂上定打得那畜生狗血淋漓,替小姐出口怨气。”
“不!马长官。他与家父有一段未了的公案,这事看来还须从容图之,不可草率。
倘然有个差池,害了我爹参也。“马荣点点头,说道:”我先将此事回衙禀报了狄老爷,让狄老爷慢慢筹画。我马荣非要替小姐报了这仇不可!“
蓝白深情地望了马荣一眼,心里很是感激。但她心中有事,不敢久呆。便跪倒在马荣面前叩了一个头,说道:“奴家再行礼了。马长官,衔环结草,后会有期。”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马荣猛想到什么,忙说道:“蓝白小姐,慢一步走,告知下官一声贵宅何处。”
“旧城关帝庙后。离这里不远。我得赶快回家,我爹爹、妹妹要等急了。”
马荣道:“三更半夜小姐独个回去,恐不方便。近来有些身穿黑袍、头戴黑帽兜的收尸队常在夜间为非作歹,还是让下官送小姐一程吧。”
蓝白不好推卸,便两个并肩而行。没走过几条街巷,便远远望见关帝庙黑黝黝的高甍飞檐,庙里隐隐还有烛火闪亮:皎洁的月光下马荣见蓝白俊俏的脸上泛漾着一层甜蜜的红晕,两颗水灵灵的乌珠闪烁着柔情脉脉的光辉。
马荣终于大胆开口:“蓝白小姐,几时能约会你再细细聊聊。”
蓝白回眸嫣然一笑:“明天中午,五福酒家。”
第十三章
东方微熹,天蒙蒙亮,狄公使起身盥梳。他走到庭院里望了望天,黄云低沉,大雾弥漫,一丝轻风都没有。看来这天仍不会下雨,疠疫流行的京师又开始了闷热干燥、令人窒息的一天。
待役捧上新沏的碧螺春茶,狄公呷了一口,清馨爽脾,心中大喜。一盅下肚,顿觉净尽烦燥,精神一新。他正待斟第二盅,乔泰进内衙禀报。
“四个收尸队歹徒半夜闯入西城胜业坊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家中,污辱了寡妇和她的两个女儿,被巡丁拿获。我遵奉老爷之命,将四名罪犯押到火化厂,当了三百多名收尸队的面将他们斩了首,并宣示了老爷意旨:但凡有乘危行劫、污辱妇女的严惩不贷。”
狄公点点头。
马荣、陶甘进了内衙。
马荣兴致勃勃地向狄公细禀了昨夜的奇遇。狄公听罢,拍手称是。说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何朋昨夜正是等候着珊瑚。马荣,你细想来,这蓝白小姐会不会故意耍弄花招,遮了实情?”
马荣正色道:“老爷,这怎可能?再说,半夜三更难道蓝白小姐跳到河里去玩耍不成?早是遇见我搭救,不然这运河里便平自添了个浮尸。”
狄公点头说道:“蓝白既然说袁玉堂与何朋有一段未了的公案,袁玉堂肯定能告诉我们许多有关何朋的事。她父女如今在哪里居住?”
“蓝白家在关帝庙后的小巷里——她亲口告诉我的。老爷,她还约定了中午在五福酒家见我。”
狄公说:“你们会面后将她与她父亲袁玉堂一并带来衙署见我。你现在便可以带上几名番役去柳园将何朋拘捕。”
马荣退出内衙。
衙署录事进来禀报。
“遵老爷吩咐,卑职查阅了长安坊司及挂脾开业各家行院、勾栏,并不曾见到珊瑚这个名字,各院行首都不知晓珊瑚这么一个女子在烟花场中出没。同时据报告,叶奎林半个月来不曾去过任何一家行院预约舞女歌妓。——多年来他一直是京师烟花场中最阔绰的客户。故卑职认为老爷要找寻的这个珊瑚定是私娼无疑,她没有向宫府注册,依例要收容关押,不许再继续招谣撞骗,腐败风俗。
“老爷,有关梅夫人的存档案卷,卑职也仔细查阅了。还特意讯问了京师各行院故旧耆老,得知梅夫人原名蓝宝石,姓柳氏,正恰恰是长安海棠院里的挂牌名妓、领衔班头。这蓝宝石被人重价赎出后便埋名隐姓,抹去了全部身世履历。直到十三年前与梅先生结婚户籍登记时才自报了姓氏、年龄。梅先生名宦世家,门风谨严,从不让内眷抛头露面。以后便很少有人知道蓝宝石的踪迹,自然也没有人查考梅夫人的底蕴身世。故一般存档案卷都不见注录。不过卑职应当提醒老爷的一点是:最初将蓝宝石重价赎出的不是梅亮。”
狄公满意地频频点头。录事禀报完毕,狄公说道:“你一旦发现有珊瑚的材料注册,立即使来禀报于我。”
录事答应,退出内衙。
狄公低头呷着那第二盅清香沁肺的碧螺春茶,半晌不语。——衙内好一阵寂静。
突然,当值文书进来禀告道:“叶府来人急报老爷,叶夫人悬梁自尽了!”
第十四章
两顶官轿迤逦出了京兆衙署正门。第一顶轿中坐了狄公,第二顶轿坐陶甘与衙里的仵作,乔泰、马荣马骑扈从。经校场演武厅直向新月桥畔叶府而去。
街市上大雾开始散了,天稍稍升高了一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腐霉的怪味。
热风吹得行人头晕恶心,神悸仲怔。
官轿、马骑在叶府门楼前停下。耳门开了,出来迎接的是卢大夫。卢大夫见是狄公,慌忙躬身拜揖,口称怠慢,一面将狄公一行迎入叶府内厅。
狄公一行在内厅稍事休歇,便随卢大夫进入了叶夫人卧房。
卧房内一张精致的红漆大床,床上叶夫人尸身已用一块白布遮盖。狄公掀开白布一角看了看死者变了形的脸,示意仵作开始验查。女仆正蹲伏在床前呜咽,狄公看了她一眼,决定待一会再细细询问她。
他转身问卢大夫:“你是何时发现叶夫人悬梁的?”
“仅仅半个时辰之前。夫人反锁了房门,半日不曾出来,女仆发了慌。正值我来叶府替叶夫人送药,女仆便拽着我拉开了卧房的门,见夫人已悬挂在梁上,兀自摇晃着。
我剪断了那幅布条,见夫人早已断了气,身子冰凉,四肢都已僵硬了。我便与女仆一起将夫人尸首放平在这床上,用一块白布遮盖了。“
狄公道:“卢大夫,你协同仵作一齐再细细检验一下叶夫人的尸身,填个详尽的验尸格目。——你最初发现尸体,可多提供仵作些当时的情况。”
狄公于是领了陶甘、乔泰、马荣循昨夜原路直上枕流阁。
进了枕流阁长廊,狄会看了看临河那一排窗轩的竹帘,吩咐陶甘将竹帘全部卷起。
马荣突然惊叫道:“老爷,这长廊同我昨日去袁玉堂那嵌镜大箱里看到的傀儡戏画片十分相象。不过画面上还有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正在鞭笞一个可怜的女子。那女子就被按倒在这张绣榻之上,只是这绣榻稍微挪动了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