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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河面愈发宽广,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不知怎的,河面上波浪变得陡然湍急了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用力地搅动。乌蓬小船发出极有韵律的拍打声,眼前河面上的马头停在一个地方,不在向前移动,而是开始旋转。
黄河水深之处,有些地方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在河水下面,却有许多的水窝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总之下面水流湍急,旋转向下,人和船要是不小心进了水窝子,那就再也上不来了,也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
捞尸的老聂头看见马头旋转,变了脸色对陈友谅道:“不能在向前了,掉进水窝子可就没命了。”
陈友谅也不理他,扭头对汉子道:“就是这里了,下钩!”那汉子答应了一声,解开衣衫,就见他里面缠着一圈圈尾指般粗细的红色绳,腰间有一金钩,乃是纯金打造,怕不是有两三斤重,汉子取下红绳,拴在胳膊上,拿住金钩走到船头,向着马头旋转的地方扔过去。
金子最重,遇水则沉,可这金钩到了那水窝子处,却是绕着马头旋转不停,半点也没有要沉水的意思,老聂头见金钩不沉,愣了楞,再看向水窝子,脸色可就变了,沉声问陈友谅:“你们不是盗河墓的,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黄河绵延万里,水土深厚,途经九省,源头位于青海巴颜喀拉山的雅拉达泽峰,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玛曲、约古宗列曲是黄河的正源,黄河一路汹涌奔腾,锐不可当,浩荡贯长虹,浪泻涛奔气势雄;依次穿越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黄土高原、华北平原,蜿蜒东流入海,算得上是天下最大的一条龙脉。
自古以来,黄河边上就是安冢立穴的风水宝地。历代帝王将相、门庭大阀,多以黄河周边地带作为安寝长眠之所。久而久之,黄河边上一带的区域古墓巨冢遍地,多有王室贵胄、大商巨贾的阴宅陵寝。
几千年来,黄河不知泛滥了多少次,被浑浊黄河水埋葬的古墓巨冢、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东西深深陷在黄河河床的淤泥下,一直沉睡在不见天曰的黑暗中,只有懂得黄河风水秘术,知晓水脉流向的手艺人才能够找得到。
老聂头本以为陈友谅两人是来盗河墓的,否则也不会大晚上雇他这么一条破船,他也不甚在意,这年头干这个的人多了去了,有些地方一个村子的人都在干这个,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还存了心思,若这两个人真是有手艺在身的,等捞上来东西,自己多少也能分点。
却没想到,两人行事诡异,根本就不是盗河墓的,而是另有所图,并且所图不小,他现在才看明白,前面马头旋转,金钩不沉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水窝子,乃是这一段黄河的河眼。
三十八章 镇河铁砣
黄河流经九省,每段水路都有一个水眼,每一个水眼都连着大海,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用天下精铁铸造了九个铁砣子,镇压住九处水眼,这才使得黄河不在那么暴戾,天下百姓也有个安宁曰子。
老聂是黄河捞尸人,干的就是死人的买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贪图银子,冒这个险。若说干些个没本钱的买卖,盗墓挖坟之类的,他当真是下得去手,可这搅动河眼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下面镇河神器被取出,黄河泛滥,死的可不是一家一户,还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条人命就要丧命在翻滚浑浊的黄河水中。
他没想到陈友谅心肠如此之毒,不管旁人的死活,要动这河眼,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想来总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问:“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不晓得这是河眼吗?”
陈友谅阴冷回头,道:“不是说我们干什么你都当做没看到吗?怎么,你要反悔?”
“谁知道你们是干这丧净天良的勾当,快快停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陈友谅悠哉说着,小船已经到了河眼上方,随着马头方向金钩缓慢旋转起来,那汉子正聚精会神艹纵红绳,头也不回一下。
老聂头冷笑两声也发了狠,转头走到船尾,在船尾靠近乌蓬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陶瓮,黑布蒙住了罐口,上面压着一块青石,陶瓮沿口贴着古旧的黄符,被河面风吹得哗哗啦啦响动不停,老聂搬开青石,抓住黑布,冷笑对陈友谅喊道:“你若不放手,真就莫怪我。”
“动手吧,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黄河水鬼的手段。”陈友谅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老聂的手有些颤抖,大声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这就是黄河了,到了这我也没死心。”
老聂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冷笑一声,再也不多说,一把将陶瓮上的黑布扯了下来,用牙咬破食指,往陶瓮里面滴了几滴鲜血,凄厉大叫:“我以血食祭尔等枉死之人,抓了这两个去当替身吧。”喊完一脚踢翻陶瓮。
陶瓮翻滚着落到水里,冒出几个血泡消失不见,就站在陶瓮沉江的瞬间,变故突生,船头水面哗啦一阵翻滚,一双苍白的枯手,冒出水面朝陈友谅双脚抓了过去,同时另一双枯手也朝那精壮汉子抓来。
精壮汉子大惊失色,不由得向后退了一退,陈友谅却是动也不动,冷哼一声对那汉子道:“有我在,慌张什么?掌好了金钩。”
陈友谅余威所致,那汉子竟然真的就镇定了下来,两双枯手抓住陈友谅和那汉子的脚踝,就朝水里拖,水面翻滚中,两个水鬼显出了真身,一个女人,脸色青紫,肚子涨的跟面鼓一样,另一个是个男鬼,破衣烂衫,脸肿胀得猪头一般,全身水淋淋的,都没个人样子,这场面若是一般人见了,必定要吓得昏死过去。
陈友谅却突然笑了,任由那水鬼抓着自己的脚踝,回头问老聂头:“就这两下子?这俩水鬼是你害死的吧,死了有十年没有?”
老聂头听他这么问,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会驱策水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水鬼!”说完陈友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出来,用手一捏,啪,一声捏的粉碎,瓷瓶中流出水来,四团黑气猛然冲天而起。
陈友谅捻动手中念珠,大叱了声:“去,将这两个玩意给我撕烂了。”
“呜呜……”凄厉哭号声音顿时响起,四条黑色水鬼化成实体,两男两女,都是正常人模样,远没有那两个水鬼那么狰狞可怕,但身上黑色阴气却浓厚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双眼之间更是血红,宛如妖魔,听得陈友谅号令,飞身扑了过去,围着那两个水鬼抓扯,就像是抓扯两个纸人,眼见着在四个水鬼抓扯之下,老聂头召唤出来的两个水鬼瞬间就被撕成碎片,更被四个水鬼瓜分塞进口中,硬生生吞了。
老聂头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神色,嘶声道:“这是千年的水魅,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友谅冷笑道:“我本事大的很呢,叫你今天死得明白,我乃沔阳陈友谅,不怕你去阴司告我一状。”这句话说完,猛然抽出腰间长刀,老聂头吓了一跳,知道他想杀人灭口,转身就朝河里跳,以他的水姓,到了水里,陈友谅想要抓住他,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动弹,水面上一个水魅飘出,长发一甩,就如疯长的野草,瞬间长了十几丈,带着水淋淋的阴气缠住老聂的脖子,陈友谅大喝一声,高举长刀,朝船尾疾走两步,猛然挥刀,刀光如虹,砍下老聂头颅,还没等老聂头尸身瘫倒,一脚横的踹飞了出去,砰然掉进河水中,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老聂头尸身掉进水中,鲜红的血花弥漫开来,陈友谅望着他无头尸体,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想完事了再杀你灭口,偏偏等不得,真是该死。”
随着老聂身上的鲜血弥漫开来,水面顿时就渐渐沸腾起来,像是开了锅一样,金钩在水面也是愈加的不稳当,那精壮汉子满脸是汗,艹纵着金钩只觉得越来越沉,大声对陈友谅道:“四九哥,你杀了那人,血腥气引来了河里的邪物,快快做法,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友谅脸色一肃,快步来到船头,从怀里掏出四张黄符,神色恭敬,朝着四方拜去,口中念念有词:“东水之神,南水之神,西水之神,北水之神,四水之大神,退却水波,露出土地,急急如律令……”
四张黄符被高高扬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漂浮在河眼上面,陈友谅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朝那漩涡之处一指,两手慢慢分开,随着他的动作,河水竟然就分开一道缝隙,金钩也随之沉了下去。
精壮汉子更是神色凝重,慢慢将红绳一点点放下,放了有三四十丈的长度,手心猛然一颤,知道勾到了它们要找的东西,精神一振,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红绳上,就听得铛一声脆响,金钩勾住了一个东西。
“四九哥,到手了。”精壮汉子欢呼一声,陈友谅停止念动咒语,捻了捻手中那串鱼骨手串,他这手串上面,有四颗根本不是鱼骨,乃是他驯服的四个水魅头盖骨雕刻成的,有这四颗头骨雕成的珠子在,他陈友谅就能驱策这四个千年水魅。
陈友谅轻轻拨动四颗头骨念珠,轻声道:“去将那水底的铁砣带上来。”
他话音一落,四条水魅漂浮在河眼上方快速旋转起来,随着转动,河水也翻腾向上,生出一股吸力出来,那精壮汉子借力小心向上拔起红绳,不一会的工夫,一个人头大小,黑黝黝的秤砣一样的东西浮出水面。
陈友谅见了面有喜色,上去帮着那汉子拉动红绳,将那铁砣子拉上了船,陈友谅欢喜无限,仔细看去,就见这铁砣子跟传说中的一样,黝黑沉重,上面刻了永镇河底四个字。
陈友谅欢喜颜色还没下去,就听那汉子惊呼一声:“四九哥,有东西上来了。”
陈友谅扭头朝水下看去,就见河面上被激荡起的一圈圈的波纹,翻滚的河水中,一个巨大的如小山似的黑影浮了上来,这玩意几乎占据了整个河床三分之一,仔细一看,竟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王八,身上有壳,但在龟壳下面伸出来的,却是一张狰狞女人的脸。黑色头发在河水里蠕动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怪物像是很不满意陈友谅的存在,向上扬了下头颅,顿时就在河面掀起几丈高的浪头来,朝着乌蓬小船铺天盖地而来,这浪头雄壮,怕不是有万均的力道,那精壮汉子惊得脸色苍白,急忙朝岸边拼命划桨。陈友谅脸上却显露出奇异的潮红,尖叫着道:“柱子,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头鳌,你我兄弟拼命,为的就是降服这三百人头鳌,八百水猴子,你瞧瞧,一个人头鳌就已经这般厉害,若是全都降服了,这天下间的江河湖海,还有谁能拦阻得了我?哈哈……”
陈友谅状若疯癫,双眼狂热看着那人头鳌,此时那人头鳌也恼怒了起来,身躯翻动,巨浪一波波的扑了过来,更有无数河草般的黑色长发蔓延过来,转眼间,整个河面已经是黑发翻滚,铺满,犹如浪涛,这黑发当中,还有无数水鬼参杂在里面,呜呜哭号,就要冲出来,撕碎了这艘小船。乌篷船在这巨浪当中犹如一片树叶,浮浮沉沉……
“四九大哥,先到了岸上再说这些,你在不出手,咱们就要葬在人头鳌口中了。”
这一声喊,惊醒了陈友谅,眼见浪头到了头顶,急忙转动手串,四个水魅得了命令,推动乌蓬小船,夜色下这艘乌蓬小船如一道射出的箭矢,眨眼间到了岸边。
三十九章 伥鬼
“师傅,什么是伥鬼?”林麒好奇问道。
“听过为虎作伥吗?”周兴拿出师傅派头问。
周颠和林麒连连点头,周兴咳嗽一声,轻声道:“何物为“伥”?伥为鬼之一种,可又不完全是鬼。阳间有各式各样的人,阴间也就有各式各样的鬼。普通的人,死后只能成一般的鬼;唯有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才能为伥。所以伥在冥界,算是异类。伥,是虎的狗腿子,但要是坏到极致的地步,也不亚于虎。因此,这是个不可小看的鬼。”
周兴说的文绉绉的,周颠却不耐烦道:“爹,你装啥老夫子啊,直接说是啥玩意不就得了?”
“臭小子,爹不能陪着你们一辈子,这些东西早晚你们得学,费得什么话,老实听着。在多嘴,明天不给饭吃。”
周颠最怕这个,闻言闭上嘴,很是不以为然,周兴知道儿子不是个敏而好学的,也就不在理他,转头对林麒道:““通常的芸芸众鬼,已不具备活着时的那些心眼儿,一旦成鬼,头脑也就相对蠢笨了。譬如僵尸只会一个劲地向前闯,不会拐弯。缢死的鬼、溺死的鬼,除了找替身外,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别无其他目的,人死为鬼,迥异于活着的时候,而伥,比较特殊,还在按照人间的行为法则行事,系鬼而非鬼。”
虎和伥,按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