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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口方向方向……」
老师说的虽然没错,我却无法释怀。
人在移动的时候,总是循着道路走。就算是迂回绕路,也会顺着通路抵达目的地。但老师不同。他是在地图上将目的地与现在位置用直线连在一起,往那个方向前进。他是动物吗?
可是不知为何,老师只有方向感觉十分准确。虽然准确,但我不知道那究竟派不派得上用场。我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完全没有恶意。
「唔……」
老师似乎正仰头望天。
「而且暴风雨就快过去了。你看这个风向……」
而且老师也十分精通气象,他的气象预报从来不会落空。不过听说只有山上的天气他捉摸不准。这样更教人搞不懂是派得上用场还是派不上用场了。
「……村庄在那边。」
老师钝重地走了出去。他身子肥重,在湿地似乎移动困难。
我已经失去了怒意,脱力之后跟了上去。可能幸好地面十分柔软,尽管冲击颇大,但没有造成什么挫伤,也不疼痛。只是又湿又泥泞,不舒服到了极点。
约莫三十分钟后,暴风雨真的全停了。
除了潺潺溪流声外,也开始掺杂起虫鸣蛙叫,刚才的恐慌状态简直就像一场梦。不过湿答答的身体还是一样不舒服,我心里也还是气愤难平。
不久后,月光从云间洒下,朦胧的景色中浮现老师肥胖的身影。是尊泥人。
「喏,你看。」
老师伸手指去。
看得到一丝灯明。「那不就是村子吗?我根本没搞错嘛。」
我觉得老师没搞错的只有方向,其他的选择没一个是对的。
「去到那里就行了,真是太好了,神社就明天早上去吧。」
他还想去。
我哑然失声,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有获救的指望,令人感激。
小地方就别计较了。
河岸的样子有些不同了。两岸岩石增加,川幅变窄,水也变深了。水淹到我们的脚边了。老师哗啦啦地踩出水声前进。水面倒映出月光,缓缓摇荡。
就在这个时候,
我感受到某道奇妙的气息。
「啪」地一道水声。
老师倏然停步。
「什么东西?」
哗啦、哗啦。
像是划水而过的声音。
除了这道声音以外,
还同时传来「咕噗、咕噗」般的恐怖声音。
「你觉得那是什么?」
老师扭过感觉难以扭转的上半身看我。
「动物吧?」
「以动物而言,这水声也太大了。」
说的没错。一开始的水声非常大。如果是动物跳进水里的声音,那应该是大型动物吧。
哗啦哗啦,划水般的声音。
不一会儿。
「呜哇啊啊!」
「什么声音!」
好像是人声。
「哪里?有人吗?」老师继续划水前进。他真是胆大包天。
啪嚓啪嚓,听不出是什么声音。
「啊……啊啊!住手!」
没有错,是人类的惨叫。
「沼、沼上!」
老师再一次回头,他的脸微微潮红。
「刚才那是尖叫,对吧?你听见了吧!」
「听、听是听见了……」
哇啊啊——惨叫再一次响起。
那显然是人的声音。
然后,
「河、河童吗!为什么……」
声音清楚地这么说。
「河……」老师睁圆了小圆眼镜底下的小眼睛,「……河童?」
接着那双小眉毛一扭:
「他说的河童,是那个河童?」
沼上——老师大叫。
「他、他刚才说河童对吧!」
「唔……听起来是这样。」
「河童耶!河童出现了!」老师一叫,整个身体大为兴奋,猛地往前冲去。
水已经深至膝盖了,但本人没有发现。他应该感到前进困难,但心情冲得比身体更快。
「老师!等我一下!」
「谁要等你!能够目击河童出现的现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你也听到了吧?他说河童耶,河童!」
老师好像不是要去救人。
老师嚷嚷着河童河童,很快地发出更响亮的声音说:
「沼上,快看!啊……看,这一带已经做好护岸工程了。嗯?有水渠呢。快看,快看呀沼上,有船呢,船。有小船系着。这里已经是村子里面了!」
老师挥舞着短手大叫。
隔着他的肩膀望去,岸边确实系着一叶小舟。
可是那艘小舟不自然地摇晃着。
4
然后……
结果我真是怒不可遏。
因为尽管都已经看到人家的灯火了,但我们进到村子里,却是日期都已经变成隔天的时候。
不,并不是灯火意外地远,或是我们被拒绝进村之类的。只要想去,马上就可以去。我当下就想进村。
我并不清楚正确时间,但我们在山里迷失,大概是黄昏五点左右,碰到暴风雨,应该是七点左右。假设我们旁徨了两小时,那么滑落溪谷是九点的时候。听到可疑的尖叫,发现村子的灯火,就是快十点的时候。
接下来两个小时以上。
我被老师命令寻找河童,连盏灯都没有,却在三更半夜的河岸探索。
当然,如此命令的老师自己也下半身泡在水里,率先搜寻,所以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旁边袖手旁观。
死心了吧,别再找了吧——我一次又一次说。
就在我们寻找河童的时候,人家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了。
说起来,就算再怎么热爱妖怪,难道你真的以为世上有河童吗?——我自暴自弃地问。
因为我也非常热爱传说和妖怪,但论到河童的真实性,我还是无法相信。
老师不高兴地这么答道: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河童?这还用说吗?如果确认真的存在,那就再也不是妖怪了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是妖怪嘛。」
那何必找?
「我是说,」老师用力说道,「就算没找着河童也无所谓啦。或者说,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我们再怎么喜欢妖怪,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一直没人找到的东西呀。你脑袋有问题呀?沼上?」
老师不高兴地数落完后,嘻嘻嘻地尖声大笑。
这种人没资格说我脑袋有问题,更没资格笑我。说起来,若是那样,那我们到底是在找什么鬼?真是的。
「你啊,」老师更加重了语气,「当然是找刚才大叫河童的人啊。他不是体验到河童了吗?不是从前从前发生过这样的事,而是有人亲眼实际目睹了呢。这是贵重的第一手证词啊。」
不管再怎么拼命实地调查,也很难采集到这样的证词呢——老师再一次笑了。
这一点我是同意,但既然这种时间会在这种地方,表示那个人九成九就是这个村子的人,那么等天亮以后再找也可以呀。
可是老师不放弃。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上了岸。
爬上岸的时候,夜已经完全深了。山间的村子寂静无声。就算是我,也无法厚着脸皮把村人叫起来要求借宿。我正踌躇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老师竟然一点都不怕臊地敲起大农家的门来了。
老师说没办法,我们身陷困境。他的理由是农家晚上睡得早,九点和十二点都一样是麻烦人家。
——暧,算了。
我这么觉得。
最先反应的不是人,是狗,而且是好几只。很快地大门打开,从里面探出头来的,是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姑娘。
我……登时紧张起来。这再怎么样都不太妙吧。可是老师不理会僵在一旁的我,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在山中碰上暴风雨,进退不得,希望借宿一晚。
「呃……」
姑娘呆然张大嘴巴。
她才十五、六岁吧。姑娘眼睛很大,绑着两条辫子。少女以手烛照亮老师的脸,一脸狐疑地注视他。
老师状似刺眼地眨巴着眼镜底下的小眼睛,重复说着,「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吗?」听在我耳里,这话实在非常厚脸皮。
姑娘似乎左右为难。
「呃……」
「这位姑娘,」老师毫不客气地说了,「听好喽,我叫多多良,正在进行妖怪研究。我们前来调查上面山中的一座祠堂,结果在晚间碰上了暴风雨,进退不得,千辛万苦总算是走到这里来了。所以我是在拜托你,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吗?」
这根本不是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对这样的女孩拜托事情的口气。
这已经超越厚脸皮的程度,我无从评论了。我想要打个圆场,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说了句「那个……」却被老师「嘻嘻嘻」的笑声给制止了。
「我们湿答答的耶,被雨淋的。」
看就知道了,一点都不好笑。
老师以比话声更高的音阶再一次「嘻嘻嘻」地笑了。
此时,里面传来「富美、富美」地呼叫少女的嘶哑声音。
「外头的人……刚才说到妖怪?」出声的人说,「喂,富美,我刚才听到妖怪两个字,是错觉吗?」
屋子里头……冒出了一个面相感觉跟少女实在不可能有血缘关系的老人。
他就是这栋屋子的屋主,同时也是这一带盛名远播的爱好妖怪老人——村木作左卫门。
作左卫门老人一听到我们为了进行妖怪研究,正在进行传说之旅,便喜色满面地开门让我们进去。听说这个老爷子打从心底喜爱妖怪。老人完全没有怀疑我们,嘴里说着,「先洗个澡吧,在那之前先吃个饭吧。」热情款待。
可怜的是孙女富美,才刚睡下就被吵起来,还被老人命令浇洗澡水干嘛的,甚至说着「只有些剩菜,真不好意思。」地为我们准备餐点。我真是觉得既害臊又歉疚,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至于老师……他一进家里,就与老人意气投合。他们突然就聊起妖怪来。看来喜欢妖怪,就等同于没常识。不,从一般世人的角度来看,我应该也是没常识的家伙之一,但看到这两个人,我觉得自己相当接近一般人。哪有不道谢,劈头就问「这一带有什么妖怪?」的人呢?而一板一眼地回答这种问题的人也实在有问题。
「河童呢?有河童吗?」
「有啊,有河童呢。下朵村有种叫下集割伤药的外用药,就是河童传来的秘方。」
「哦哦,就是斩断手臂……」
「没错,就是釜无川!」老人说着,眯眼拍手,高兴不已,「被斩断手臂的河童来要回手臂,为了感谢把手还给它的人类,告诉人类这个秘方。」
「那种药现在还有吗?」
「不清楚呐,我还小的时候是还有啦。」
「你没有加以采集?」
「是啊,没有呐,应该采集起来吗?」
「绝对应该采集起来的!」
老师似乎很兴奋,说到这里都还没有坐下。他们是站着聊的。老人也站着,这种情况,我也困窘极了。
「也有叫坎其奇※的。」
〔※音译,原文为カンチキ(kanchiki)。〕
「咦!」
老师的眼睛熠熠生辉。老人看到他那好奇的视线,凹陷的眼睛也闪闪发光起来。这些人……
——太怪了。
虽然我没资格说别人,可是他们怪到极点了。
「坎、坎其奇?」
「没错,坎其奇。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呢?真不懂呢。它似乎是近似河童,但又跟河童不一样呐。」
「很像河童吗?很像,但又不一样?」
「似乎是很像。因为它也会像这样,把人的尻子玉※给……」
〔※想像中位在肛门的一种球状物,传说被河童拔掉尻子玉,人就会变得窝囊。〕
「拔掉?」
「嗯。像这样把手插进来,拔掉人的五脏六腑。而且形状也是,脸像这样有嘴喙,背上像这样有甲罗。是像乌龟一样的甲罗。」
「甲罗!这样啊。河童是以关东为中心的称呼,现在虽然已经成了通名,但原本全国各地的叫法都不同,河童这个名字是川童系统的名称。其他知名的还有水虎。这写做水之虎,不写水而是写做江虎的情况,用韩语发音就叫kanhoragi,变化读音为kaora。发音跟河童的另一种读音很像,对吧?河童(kawawarawa)※和江虎(kaora),很像!然后江虎以日语读音来读,就是kawako,或者是kawatora。虽然还没有发现读做kawatora的例子,但《和汉三才图会》中说,川太郎(kawataro)、taro这样的称呼,就是从kawatora变而来,我也支持这个说法。Kawatora就是awataro呢。Kawako则演变成川小僧(kawakozou)或川小法师(kawakoboshi)、gakko。然后我觉得kaora这个称呼应该与甲罗(koura)有关。也有甲罗法师(goraboshi)这样的称呼,而甲罗法师……」
〔※河童一般读音是kappa。〕
没完没了。
虽然我也不讨厌这话题,但已经受够了。
我决定放任有如暴冲的旧型坦克般的老师不管。平常我会制止,因为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很大的麻烦,大多时候我也会被视做同类,连带遭到嫌恶。但唯独这次,对方似乎也想谈论这种话题,那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津津有味地吃了富美端出来的冷饭和腌萝卜,然后喝了茶,吁了一口气,望向没铺木板的泥地脱鞋处。
好几只狗在那儿闲晃。
它们就是那些隔着木门朝我们吠的狗吧。从大狗到小狗,算算总共有五只,全是类似柴犬的杂种狗。有一只衰老的老狗,两只大狗,一只中狗,还有一只小狗。当然应该都是这家养的狗,但没有任何一只戴项圈,情景显得十分奇妙。
小狗和中狗玩在一块儿。
我看狗看得出神了一会儿,不经意地抬头,眼帘中看见富美正不知所措、一脸困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