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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拉到!”王大哥怒道:“压根也没指望那些王八犊子!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老子和他们拼了!”
那敲盆的老头此刻却一声不响的抱膝坐在房顶上,点了根烟,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不好!”王大哥忽然惊呼一声,朝巷口一指道:“兄弟你看那是啥!?”
我放眼望去,只见一辆黄色的推土机正缓缓的朝我们开来,推土机后几十人手持棍棒又杀了回来!
“妈的!”我朝范胖子叫道:“他们开推土机来了!大门要守不住!你俩小心!”
“推土机!?”范胖子骂道:“我c他妈!”
也就转眼间的事,推土机已经到了门前。大铁铲一抬,“轰隆”一声尘头大起,连门带墙全被推到。砖头瓦砾飞溅,范胖子和宋华健连连后退。
那几十人仗着推土机所向披靡,“呼呼啦啦”就涌进了院子。范胖子一声怒骂,抡鬼头刀就要上前拼命。我高喝一声:“你俩退后!”范胖子和宋华健刚退后一步,房顶上两个带火的汽油瓶子凌空而下。
俗话说水火无情,这汽油瓶子燃烧弹可实实在在是举国上下抗强拆的第一利器。没有之一,是真正的第一。两个汽油瓶子一个砸在推土机上,一个砸在人群中。玻璃瓶子“啪嚓”一声摔碎,汽油过处火苗子窜起多高,一烧就是一大片。
这帮来强拆的流氓都是区政府和开发商二百块钱一天雇来的,没几个人会因为那二百块钱就拼了性命。眼见着烈焰腾空而起,那几十人一哄而散又退到巷口。开推土机的司机“啊”的一声尖叫,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推土机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跑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要不是眼前有这台烧着火的推土机,就静得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宋华健返身进屋弄来两盆水泼在推土机上,范胖子连滚带爬上了推土机,站在高处手持大刀,看起来威风凛凛又透着几分滑稽。
没一会儿耳听得远处警笛声轰鸣,难不成是来了警察?我和王大哥赶紧跑到房顶一头往大街上看去,果不其然,两台警车、一台救护车、一台黑色的轿车停到了大道旁边。
“来警察了!”王大嫂声音中略带喜悦:“这回他们不敢拆了吧!?”
“唉。。。。。。”王大哥摇摇头,打了个唉声道:“难说,他们都一伙的。”
我咂咂嘴,也摇了摇头。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这事说到头都怪范胖子,要不是这个死胖子,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步田地。房子这事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呢?这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是豆子和无生神教的教主同归于尽没多久,教主死了,无生神教也风流云散。王老板没花几个钱就把海叔捞出来了。有一天大清早的公司才开门,我就接到了宋华健的电话。宋华健说早上出门就看见区政府贴出来的告示了,咱们这一大片平房要拆迁。
拆迁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要是不拆迁我和范胖子也不买那平房啊。范胖子听到消息欢欣鼓舞,嘴里不停的叨咕着“发财了、发财了”。我心里也挺高兴,别看那太监区长不是什么好东西,买平房的事还真是借了人家的光。
我和范胖子也顾不得海叔的买卖了,开着破捷达就到了要拆迁的平房。拆迁户们三三两两的站在外面交头接耳的议论,有几个酒懵子大老爷们就在那儿咋呼,说他妈的不给我两万一米就别想拆老子房子。
我和范胖子仔细一看征收公告可傻了眼,公告里写的明明白白的,自己盖的违章建筑一分钱不给,限期拆除。院子也是一分不给,房子按照原审批面积,差不多每家四十多平米。政府按照规定免费赠送五米,给你凑够五十平方米。回迁房市里也有统一标准,有五十五米的。想要五十五米的房子,可以按照成本价3400一米补齐五平方米的钱。不想回迁的,按照评估价每家给二十万走人。
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边唉声叹气,说这片平房住着很多三代同堂的穷人,儿子买不起房子就在他爸的小院子里自己搭一个,等到孙子长大成人再结婚就再搭一个。现在都算违章建筑了,总共就给一户五十五米的小两居室,还得给人家政府交两万。这不坑人呢吗?叫人家三代几家子人去哪住?
我就跟范胖子说,叫你小子装屁耍小聪明吧?咱要是拿了二十万走,等于还赔了好几万。要是等那五十五米的房子,他连拆迁再盖楼,五年也弄不完。这是啥买卖啊?扯淡呢不嘛?全砸。
范胖子一撇嘴,说你懂个屁!?这几个月你哥刻苦钻研法律,算是自学成才,现在能顶半个律师。他区政府说给多少就给多少?房子说扒就扒?没事!咱打官司告他!我高低多要,他不给我两套房子就休想叫老子搬走!
范胖子找了个土堆,登高一呼说咱们拆迁户得遵纪守法,依法保障自身的权益。现在我抻头,咱们写行政复议去市政府告区政府非法拆迁,大家谁跟着我!?
拆迁户们就七嘴八舌的说,就你个小样还要告区政府?吹吧!能告赢吗!?我们不告,我守在家里就是不走,现在中央有条文,不让下面胡搞,我们就不信他敢强拆!反正不给够钱我们不走就是了。
范胖子扯脖子喊了半天,一份响应他的都没有,连王千惠的爸妈和宋华健都不同意去告状。
范胖子恼羞成怒,说你们这帮人,就知道自扫门前雪,树叶掉下来你们都怕砸脑皮!你们就等着吧!不走法律程序,不折腾不闹,强拆就在眼前!
我和范胖子写了一份行政复议,主要是说区政府违反中央规定非法出售毛地,他们评估也没经过住户认可,是非法评估等等等吧,就送到了市政府的行政复议处。
哪成想行政复议送上去一晃三个月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还真别说,这三个月我们这些拆迁户还算有骨头,一家家一户户摆开肉头阵。除了周副区长的亲戚才开始拆迁就签协议走了,剩下的任你怎么上门做工作,没有一个走的。
范胖子一怒找到行政复议处,要求拿复议结果。人家复议处的人也是肉头阵一摆,说我们这儿太忙了,就这几个人忙活不开,你们别着急再等等。范胖子说不着急也不行啊,法律规定你们最晚三个月必须给结果,现在都快四个月了,你再不给我可去法院告你们了!
我和范胖子跑中级人民法院跑了七八趟,愣是没见着行政庭的人,耽误了半个月也没立上案。就在这半个月中房子那边可出了状况,区政府和开发商雇了几十个流氓,砸窗户砸门、堵锁头眼、门上泼大便、半夜放鞭炮放哀乐,没事还一人抗根棍子在平房周围示威巡逻。
这一下拆迁户们可害了怕,本来叫嚣着不给几万一米就不走的那些酒懵子也老实了,“呼啦呼啦”的追着拆迁办的人签协议,没几天这片平房的人就搬走了三分之二。
☆、二。觉罗
眼看着形势不妙,我和范胖子也乱了阵脚。商量着打听打听人家别人都是怎么签的协议?搬走的拆迁户没几个说真话的,谣言满天飞。有的说周副区长家的亲戚总共买了三户平房,人家一户换两户,得了六套房子。还有的说人家根本不要这质量不好的回迁房,拿了好几百万拆迁款就走了。
我就出主意,说实在不行咱求王老板去吧,王老板和那周副区长不是哥们吗?咱这拆迁归区里管,现在人家周副区长还代理者区长,给咱们两套房子不就人家一句话的事?
范胖子眼睛瞪得和牛眼睛一边大,说那周副区长上次让太子妹来了一个嘴巴,他养的二奶外面有人的事咱也瞒着他。你那意思咱把人家惹得还不够扎实?还想求人家?别自己找不自在了!再说了,就算人家给咱帮忙,说咱本来应该得五十五米的房子,行,给王老板面子,给你们个七十五米的。咱咋办?你就那个七十五米的就认了?不认的话岂不是把王老板装里了?
我说你死活要两户房子人家也不能给啊。范胖子说他凭啥不给?能给区长的亲戚就得给我!咱就拼了!不给房子咱就是钉子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签协议的住户越来越多。开发商开来了大铲车,把已经签了协议的房子拆的乱七八糟。砖头瓦块堆积如山,挡住了进出的道路,没几天水和电也被断了。
水电一断又有十来户人家挺不住了,签了拆迁协议走人。放眼看偌大一片平房还没搬走的只剩下我们八九户了。
范胖子召集这几户人家开了个会,算是订立了个攻守同盟。我们统一的要求就是不给两套楼房打死也不搬!其实宋华健早就被那些流氓吓破了胆,但是他舅舅、舅妈没走,算是有点儿主心骨,所以硬着头皮也顶了下来。
前几天晚上发生了大事,开发商趁着夜深人静突然偷袭,强拆了王大哥的房子。这一下也算给我们敲了个警钟,得24小时昼夜值班守着房子了。剩下这几户一商量,有四家房子算是在左右的街口,比较暴露,需要重点盯防。其余的房子处于这几户包围中,他们轻易也不太好拆。所以各家出人,主力人马日夜驻守外围四户,里面的留下老弱病残防御。成掎角之势,也好互相救应。
王大哥两口子没了房子,白天就去信访局上访,晚上来帮我们值班,这几户还屹立不倒的房子是他们两口子上访成功仅存的希望。就这样,我、范胖子、王大哥夫妇、宋华健、邻居老大爷就被分到了一组,临时组建了一支抗强拆大军。
今天早上范胖子说咱抗强拆十分凶险,得求神佛保佑。街东头有个小庙,咱去拜佛烧烧香吧。我说你这不扯淡吗?咱跟着海叔好歹还算是三清门里的人呢,哪有老道拜和尚的?范胖子说我管他那个呢,要是管用我还想去趟教堂呢,只要能让咱换来两套房子,中国神外国神咱全拜!
到了庙门口我俩大吃一惊,门口身穿迷彩服的工人十好几个,还停着一台推土机。要拆庙?难不成这小庙也在拆迁的范围之内?
我俩走到庙门口就被工人拦下来了,说这儿马上拆除,你们别进去了。范胖子大怒,说他妈佛爷住的地方你们也拆,真他妈是要钱不要命!也不顾人家工人的阻拦,拉着我闯进庙门来到了大殿之上。
整间大殿香烟缭绕,四五个年轻的僧人分左右垂首而立,一位身穿灰布百衲僧衣身材消瘦的僧人面朝佛像背对大门将三柱燃香恭恭敬敬的插进香炉之中。
待等那僧人转过身来我却吃惊不小,这是一位年长的老僧,慈眉善目面有菜色,他不就是那次迁坟帮我们解围的老和尚吗?就是他教了我“心不动则身不受痛”。
老僧朝我和范胖子微微一笑,转身带着几名年轻僧人走出大殿飘然离去。我刚想追上去问些什么,却被几个工人架住拉出了小庙。
推土机轰鸣,烟尘中小庙化作碎砖烂瓦,佛像金身四分五裂散落满地。我望着老僧远去的背影,想到连这样的高僧大德也难逃拆迁一劫,心中顿感凄凉。
“下来人了!车上下来人了!”王大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伸手连连朝马路边那几辆车上指去。
只见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跟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站在了一起。那些强拆的人纷纷向警车靠拢,隐约间见强拆的几个头目在和警察说话。
“你看吧!我就说了他们是一伙的!警察来了有啥用!?”王大嫂嘟囔了几句,低头对那个一直抽烟的老头道:“觉罗爷,咱们街里街坊的住着,就数您资格最老了,您倒是说句话拿个主意啊。”
这老头的房子和我们的房子紧挨着,两家房顶都是通的。我只知道老头挺倔,拆迁协议说啥也不签。大家看他年纪大了,上访抗强拆的事本没安排他值班,可老头说上岁数的人晚上睡不着,就主动承担了望风敲盆的差事。这段时间被拆迁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连这老头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听王大嫂一说,才知道他老人家叫“觉罗爷”。
“觉罗爷?”我捅了一下王大哥,低声道:“这老爷子叫觉罗爷?”
“是啊。”王大哥一挑大拇指道:“老爷子是满清八觉罗的老旗人,镶黄旗的舒舒觉罗氏。现在是没用了,这要是在大清那会儿,可也算了不起呢!”
“嘿嘿。”觉罗爷在房顶上蹭了蹭掐灭了烟头。苦笑道:“想当初老皇爷二十五岁凭十三套铠甲起家,开疆扩土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我这不肖子孙却连巴掌大一个房子都守不住。唉,我还能拿什么主意?”
说话间那群强拆的流氓簇拥着黑色轿车里下来的三四个人又缓缓朝我们逼近,警察却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远远的抱着肩膀看热闹。
周副区长!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瞅见了他。心说看样子开发商下了不小的本钱啊,竟然连副区长都搬出来督阵强拆!
“房上的人听着!”周副区长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人高声朝我们喊道:“你们这一片是市里早就规划好了的高档综合小区!你们这么搞是影响工程进度!妨碍国家建设!你们是违法的!”
“去你妈的!”范胖子站在推土机上,怒骂道:“行政复议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