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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两种可能,一种是极度变态的人,一种是啥也不懂的人。”
“师父觉得,还有可能是孙海鸥干的吗?”我接着问道。
“目前还不能排除。”师父说,“因为你我都不知道孙海鸥是个什么样的人。长期受压迫、抬不起头的男人,突破心理极限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点点头,抬眼望去,庆阳县殡仪馆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3
尸检,我们先从古香兰的尸体开始。
古香兰身着棉毛衫、棉毛裤,一身是血。尸体上共被砍了二十一刀,其中十七刀在头面部,四刀在颈部。她的面颅骨塌陷性骨折,脑组织挫碎,是瞬间死亡的。死亡后,凶手还在她的颈部砍击了四刀,导致气管、食管、颈动静脉完全断裂,头颅靠着颈椎勉强和躯干连接。她死于重度颅脑损伤。
师父收起手中的卷尺,说:“你们看,工具是什么?”
大宝说:“单刃砍器,这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说:“骨质受伤比较严重,这是一个分量比较重、刃口锋利的金属砍器。”说完,我不自觉地想起年前那起碎尸案件,用的就是很重的剁骨刀。
师父说:“你们看,死者头面颈部的创口这么多,虽然都连在一起,但是要是仔细观察,可以看清楚每一刀的长度。我刚才量了一下,最长的一刀,长度也就八厘米。你们见过有菜刀类的工具,刃口只有八厘米吗?而且,从骨折的形态看,工具的刃口比较厚,而菜刀的刃口是比较均匀的。”
我愣了愣,说:“哦,斧子。”
师父点头说:“对,致伤工具是斧子。”
“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我皱着眉头说,“下手太狠毒了,砍成这个样子。”
师父正在检查古香兰的胃肠内容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问:“之前,他们说死者是几点钟去喝喜酒来着?”
我翻了翻眼睛,说:“好像是七点吧。”
“如果真是这样,”师父伸手算了算,说,“排除孙海鸥作案可能。”
我知道师父是个很严谨的人,如果没有确切依据,不会随便下结论,师父在计算死亡时间方面,有着独到的办法,甚至可以精确到正负一个小时之内。
“师父的意思是说,”我问,“时间上,排除孙海鸥了?”
“嗯,”师父点点头,说,“据我们的新方法推算,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而这个时候,孙海鸥还在火车上。”
突然,主办侦查员一头大汗地跑到解剖室内,说:“陈总,孙海鸥抓到了。”
师父头都没有抬,说:“放了吧,一分钟前我们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
侦查员说:“我们也正是想向您汇报这个问题呢,刚才,孙海鸥大摇大摆地往自己家里走,在村口被抓住了。得知家里人死了以后,从表情看,很悲恸,很惊讶。我们感觉也不是他干的。”
师父点点头:“那就对了。现场没有发现找斧子的迹象,我们分析凶手是带着小斧子进现场的,结合翻动床头柜的迹象,考虑还是一起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的案件。”
侦查员挠挠头,为难地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如果是流窜作案,难度就大了。到现在为止,现场那边还没有传来好消息,除了无特征的足迹以外,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不要着急,”师父抬了抬手,“什么案子都那么简单的话,要我们做什么?”
排除了重点嫌疑人,确定了案件性质,反倒让我们的心里更加不踏实起来。加之看着解剖台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尸体,每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小女孩确实遭受了性侵害。根据小女孩会阴部的损伤,我们判断凶手在小女孩死后,对小女孩进行了猥亵。
对于小女孩的死因,我们尸检完以后,一筹莫展。小女孩全身有明显的窒息征象,颈部、口鼻腔都没有损伤。她的呼吸道内确有一些泡沫状液体,但是没有肺部水肿的症状,胃内容物不像普通溺死的人那样充满了溺液,而是干燥的,和古香兰的胃内容物相似。
“排除扼压颈部或是捂压口鼻造成的机械性窒息,”大宝说,“但又没有溺死的典型特征,这和她头朝下入水有关吗?”
“你没听说过干性溺死吗?”师父瞪了一眼大宝,说,“头朝下入水是典型溺死,也会有溺死的特征,干性溺死就不同了。干性溺死的原理是冷水进入呼吸道以后,刺激喉头,导致声门痉挛,从而堵闭呼吸道,引起窒息死亡。这样,进入尸体内的水会比较少。这样的非典型溺死,通常发生在冬季。”
“那个,”大宝吐了下舌头,说,“听说过,没见过。”
“也就是说,凶手就这样倒拎着活生生的小女孩,把她头朝下扔进了水缸。然后,又脱去了小女孩的裤子,对她进行了猥亵?”我很不忍心地把现场在脑海中重建了一次。
师父点点头。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大宝咬着牙说。
师父指了指大宝说:“这次你还真有可能说对了,我刚才看了看朱凤背部的损伤,你的这种分析还真有可能存在。”
“精神病人作案?”我走到一边,掀起朱凤的睡衣,发现她的背部还真的有许多奇怪的创口。
“只能说凶手的心智不健全。”师父说,“一种是容易狂躁的人,另一种是小孩子。精神病人作案的前提是没有针对性,而本案中,凶手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了钱,这样有明确功利性的作案,可以排除是精神病人作案。”
我和大宝把朱凤的尸体抬上解剖台,用纱布清洗尸体上的血迹。
“死者双手有多处砍创,属于抵抗伤。”我一边测量创口,一边说,“头面部多处砍创,最深的创口下方颅骨线形骨折。”
“她的损伤比古香兰的损伤轻多了,”大宝说,“主要还是因为失血死亡的。”
师父说:“那是自然。古香兰被砍击的时候处于仰卧状态,头的下方有床铺衬垫,所以砍击导致的损伤就会严重很多。而朱凤是在和凶手打斗的过程中受伤的,因为身体处于运动状态,砍击的力度会被缓冲掉大半,所以损伤轻微多了。”
“师父,尸体上没有发现约束伤。”我仔细看了看死者的关节部位皮下组织,说道。
师父双手撑在解剖台边缘,低着头说:“是的,这印证了前面的观点,凶手的约束能力有限,他和死者的体力对等。”
“和一个纤弱女子的体力对等,”大宝说,“凶手不会也是个女人吧?”
师父又瞪了大宝一眼:“女人为啥要猥亵小女孩?”
大宝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结合师父前面的分析,”我说,“这起案子会不会就是个小孩子干的呢?”
“小孩子穿四十码的鞋子?”侦查员在一旁插话道。
“不要排除这种可能。”师父说,“曾经有个连环杀人犯,穿三十七码的鞋子,所以很多专家在前期推断凶手身材的时候,都认为是一个不到一米六的瘦小男人,结果破案后,是个一米八几的小脚壮汉。个体差异的巨大,经常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尤其是这些损伤。”我用纱布擦拭干净朱凤的背部,露出了三十多个平行排列的不到一厘米长的小创口。
小创口一头比较钝、一头比较锐,创腔呈现出明显的倒三角形。朱凤的睡衣背侧,也有对应的、形态相似的创口。
“这个……”我正准备说话,却被师父抬手制止了。
师父切开朱凤的背部皮肤,将其背部肌肉一层层分离开来,深层肌肉之间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出血。
“现在很明显了,”师父说,“这些创口,属于濒死期损伤。背部深层肌肉的损伤,属于挤压伤。”
“凶手在将死者砍倒以后,又骑在她的腰部,”我说,“然后用斧头的一角轻轻地戳死者的背部?是这样吗?”
师父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那么,你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一下,凶手在这个时候处于什么心态呢?”
我低头想了想,没有答案。
“是在炫耀他在这场打斗中的胜利吗?”大宝打破沉寂。
师父说:“这次大宝抢答成功,加十分。这就更加说明凶手是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了。”
大宝一脸扬扬自得。
“听陈总一说,”侦查员说,“凶手就应该是个小孩子了?这可关系到侦查范围问题啊,陈总能确定吗?”
师父摇了摇头,说:“不能确定,所以我要再去看看现场。这么久了,犯罪分子进入现场的入口都没有找到,这很不应该啊。”
吃完中午饭,我们返回了现场,见到还在忙碌的林涛。
“陈总,我们有新发现。”林涛见我们走进现场,扬起眉毛说道。
“我说嘛,”师父笑着说,“这么久了,总该有些好消息的。”
林涛带着我们走到西厢房一侧的卫生间里,说:“根据潜血足迹的方向,凶手杀完三个人后,是从大门出去的,然后随手关闭了大门。而对于他的入口,我们一直在纳闷,排除了凶手有钥匙的可能性,这里就是唯一可以进入现场的地方。”
我们抬眼望去,卫生间的墙壁上,有一扇小窗。
“这么小?”我说,“什么人能钻得进来?”
“是啊,”林涛说,“我们开始也在纳闷,如果是一头钻进来的话,下面没有支撑点,那势必会头朝下跌落受伤。如果凶手是从这里进来的,他就必须蹲在窗台上,然后蜷着身体钻进来,再跳到屋内。于是,我们就在窗台上和地面上进行了仔细勘查。”
“你们发现了可以确定这一点的依据,对吗?”师父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涛笑着点头,说:“是的,我们在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和卫生间地面上,发现了和中心现场血足迹花纹一致的泥水足迹。”
“是了,”师父说,“这里就是入口!不过,你们有没有进行侦查实验,个子多高的人能从这么小的窗户里钻进来?”
“做了,”林涛说,“侦查实验显示,一米六的瘦小的男人都钻不进来。”
“只有一米五几的男人?”师父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孩子了。”
林涛点头。
“陈总,您说的这个小孩子,是指多大岁数?”侦查员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能量化一下吗?”
“心智不健全,十六岁以下吧。”师父顿了顿,补充道,“性懵懂,十三岁以上。”
“那,能判断是熟人作案还是流窜作案吗?”侦查员还是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毕竟现在一些流窜盗窃的团伙,很多成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所以,这个问题很关键,牵涉到整体侦查的方向。”
师父低头想了想,说:“目前还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不过,既然凶手没有翻动其他东西,只翻动了床头柜,说明他的目标是床头柜。有目标的,熟人的可能性大。”
“凶手先翻动床头柜,惊醒受害人后杀了人,”我说,“也有可能是杀了人以后,因为害怕别人听见动静或是其他原因,所以没有再对现场其他地方进行翻动。”
师父点头赞许:“嗯,确实不能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那我们现在就再去仔细看一看凶手的目标——床头柜吧。”
4
再一次观察这个红木制的床头柜,发现真是做工精细。四周严丝合缝,却没有看到一颗钉子的痕迹。
师父打开柜门,看了一圈,又拉开抽屉,仔细翻看。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抽屉有哪里不对?”师父转头问我。
我看了眼,抽屉里面除了整齐码放着的几本影集以外,没有什么异常。我迷茫地摇了摇头。
师父说:“你看这个抽屉蛮厚的,结果里面放两本影集就满了,这厚度不太靠谱吧?”
我捏了捏抽屉,上下看看,说:“对哦,这个是有点儿奇怪。”
我用力去抽抽屉,想把抽屉拿下来。
师父摇了摇头,说:“这种柜子里的抽屉后面是固定住的,取不下来。”
说完,师父沿着抽屉敲了一圈,兴奋地说:“抽屉是中空的。”
“你是说有夹层?”我把影集搬了出来,敲了敲抽屉里面,发出了一阵“砰砰”的闷响,根据经验,这个抽屉的下面确实有夹层。
师父用手慢慢地摸着抽屉的周围,然后神秘地一笑,说:“我找到机关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抽屉底部居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我激动了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古老的开关、暗门,实在太有趣了。掀起抽屉底部裂开的板门,果真露出了抽屉的下层暗层。
暗层里胡乱地放着几张存折。
“这里应该是古香兰保存现金、存折的地方,”师父说,“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翻了翻几张署名是朱凤的存折,还真有不少存款。我说:“凶手的目标明确,为的就是这个暗层里的钱。不过,什么人知道古香兰的床头柜里有这么个暗层呢?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这个古香兰就不怕别人把她的床头柜直接抱走吗?”大宝岔开了话题。
师父笑道:“你抱抱看。”
大宝走过来,环抱住床头柜,使了使劲儿,说:“哟,还真抱不动。过去的物件儿就是实诚,都是实打实的红木啊。”
“可是,”我说